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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江湖还是那个江湖的时候,曾有一支方姓家族,凭借精妙的手头功夫,打响了自己的名号。他们所拥有的能力名为毁灭,万事万物,落到他们手里,不消片刻便会化为灰烬。
时年方家家主云游西域,偶遇一村庄受冰蝶所扰,此冰蝶一旦触碰人体,就会将人体冻结,导致死伤,村民苦不堪言,家主宅心仁厚,遂出手相助。
然冰蝶可大而化小、小而合大,且数量奇多,难以彻底消灭。因此,家主率人与村民共建一高塔,将其封镇于塔内,以防冰蝶为祸世间;后又协助村民搬迁至地下河的另一处出口。
村民仍觉后怕,恳求方家人也留在此处。家主权衡之下,决定留下一人守塔,每隔三年安排换人;守塔期间,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可自行外出。
方临川抽完了一支烟,从包里拿出个盒子来,将尸骨手上的手表取下来后,便开始收敛尸骨。他又继续说道:
“这事吧刚开始是这么个事,但后来就变了味。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王八蛋,直接把守塔改成了一种惩罚机制,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关进塔里,期限全凭家主安排。”
贺忘舟皱起眉来,似乎对这种家族相残的事情很不接受。
“被惩罚的人不会反抗吗?”陆笙之不解。若是轮流守塔还能理解,但这种专断独行的方式一定会引起不满。
“怎么反抗?打吗?大家能力都一样,打起来无非一起死;逃也逃不掉,逃到哪都会被认出来,连死后都刻着方家的烙印。”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你们这纹身……为什么骨头上也有?”虽说陆笙之也觉得挺好看的,但若是成为枷锁的话,无论如何也有些不公平。
“特殊颜料,经年累月就留下痕迹了。”方临川解释得有些敷衍,具体原理他也不太清楚,只是小时候听人说过。
“那……”陆笙之想问他父亲到底犯了什么错,会在这儿被关到死,但又觉得不太好开口。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方临川笑了笑:“我爹没犯错,是我犯错了。”
谁都没有接话。若是他想说,就让他自己说;若是不愿,那就罢了。
方临川收完骸骨,在床边坐着,发了一会儿愣,才道:“我违背家训接了私活,那会儿我还没成年,就……太天真了,翻了车,折了人,丢了脸。本来该守塔的是我,可我还没有纹身,再加上我爹给我求情,就代替我来了。”
他说着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也算是个千古逆子了,别人都是替父从军,我爹倒好,替子守塔。”
“叔叔不会怪你的。”陆笙之干巴巴安慰道。
方临川垂下眼眸,没有接话。
他当然知道,可他无法原谅自己。
打从一开始他就宁可自己来守塔,因为父亲有哮喘,根本不适合定居高原。
只是家里长辈不同意。自他小时候,方家就已是强弩之末,他年轻力壮,更有利用价值。
父亲这一走,就是抛妻弃子,母亲难以接受,离了婚改了嫁。
此后,方家依旧逐年衰落,后来四散分居,自顾不暇,便无人在意一个远在西域的守塔人。
只有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找这个地方,可镇邪塔的具体位置连家主都不太清楚,唯有当地村民才认识路。
他来过一次内桑宝村。也不知道方家人怎么和村民沟通的,总之他们也守口如瓶,再加上多年和家里的一些接触,方临川隐约能猜到,父亲大概是回不来了。
于是他也不敢来了。他宁愿一直等着,假装父亲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
可每当夜深人静,他还是会想起父亲揉着自己脑袋的掌心温度,想起父亲说要带他去秋名山飙车,想起父亲走那天笑着说“等我回来”。
他想见他。
又不敢见他。
所以他活跃在囚街,接最危险的任务,在另一种痛苦中寻找短暂的安慰,在另一种颤抖中获得片刻的平静。
他没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父亲会是在黑域之城的幻觉里。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他放不下。
不管是转移注意力也好,哄骗自己也好,假装不在意也好,到头来,他还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那就来。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约就是这样了。
他早就做好了见到父亲尸体的准备,虽难免抱有希冀,但真到了彻底死心的那一刻,也隐隐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老左,节哀。”贺忘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那作为朋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心结得靠他自己去解。
“我没事,就是有点可惜老头子见不到我如今雄伟的英姿。”方临川甩甩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管怎么说真谢谢你们了。”
谢谢你们陪我来,也谢谢你们没有因我而死。
贺忘舟不矫情,见他没大事,索性转移了话题,讨论接下来的打算。
窗外天色漆黑,风雪交加,众人决定在此休整一夜,明早再离开。
勉强收拾了一下屋子,打了几张地铺。几人累了一天,很快就在呜咽的风声里陷入各自的梦乡。
第二天,收拾完毕,准备跑路。
方临川说这屋子里应该有什么可以越过蝶屋的通道,摸索了好一阵,果然打开一张暗门,正是来时的通天梯。
想必巨大石像那儿有双重机关,可以直达这间房,只是方临川太过心急,没有找到。
下坡的路更为陡峭,陆笙之一低头就能看见阶梯外的深渊,幸好她不恐高,不然还真有些腿软。
忽然,余光里闪过一丝幽光。
她疑惑的仔细去看,却又看不太清。
“怎么了?”注意到她手电乱扫,贺忘舟微微侧头问道。
“我好像看到有光。”陆笙之用力眨了下眼睛。
“看错了吧?就算是楼下的烛火也应该烧完了。”
“可能吧……”
她有些不确定,因此多留了个心眼,不过又走了一阵,她依旧没发现什么,倒是庄泽行忽然停住了脚步。
“不对。”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三人都回头看他。
“有光。”他笃定道。
几人对视一眼,关了手电,果然看到远方的黑暗里有点点萤光。
只是一愣神的时间,那萤光便飘得近了。
是冰蝶!
“为什么这里也有?!”陆笙之下意识后退两步,但庄泽行挡在那儿纹丝不动。
往上走也没有出路,只能往前。
“应该是水里的幼虫受到我们的影响,蜕变成冰蝶了。”方临川摘下手套,“只能杀出去了!”
先前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众人纷纷掏出武器。
越来越多的幽冥蓝火浮现在视线里,紧接着,一只只硕大的冰蝶扑扇着美丽的翅膀,优雅的翩翩飞来,但这种充满威胁的体型,很难让人欣赏它们的美貌。
方临川在前头开路是个不错的决定,他所经之处,冰蝶都如烟花般炸裂成满天的小蓝蝶,在一片黑暗中悠然飞舞,有种诡异的美感。
可飞行生物的行经路线比他们自由许多,既然这人无法靠近,那就绕过他。后方三人并不轻松,被蝶翼碰到的地方都会结霜,庄泽行向后弯腰,堪堪躲开一只想要落在自己眼睛上的冰蝶。
楼道黑暗深邃,好像永远跑不到尽头。好在冰蝶的光起到了一点照明的作用,跨过阶阶石梯,方临川率先到了出口处。
手电光笔直照亮前方,熟悉的菩萨背影出现在视线里。这层塔楼也已被冰蝶占领,可他记得顺着石刻下去有扇窗户,便向其他人喊了一声,示意大家跟他来。
其实他不用喊其他人也会跟上,毕竟这儿就一条路。
陆笙之脸颊结着冰霜,龇牙咧嘴的顺着楼梯往下冲,在摇曳的灯光中看到方临川已经靠近了窗户,又在窗前猛然刹住了脚步。
那窗户太高了,没有垫脚的东西根本爬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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