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繁花

　　在偶然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特别的来信，一个故人为我邮寄了一份“远道而来”的信。

　　———摘自张蕊芯的日记

　　“蕊芯，马上就要过农历新年了，该置办年货了。”张蕊芯正坐在客厅里拆快递，但和许青棠的语音聊天也没断。

　　“等过两天再看吧，还有半个月哪。”

　　张蕊芯拆开母亲寄的箱子，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信封。她拿起看了一眼，又随手放在茶几上。等收拾好所有快递时和许青棠的电话不知何时断了，张蕊芯瞥见桌上的信偶然间想起，母亲提过收拾家里时找到一些她的旧物，就给邮寄过来了。

　　张蕊芯在脑海里搜寻自己是否曾给何人写过信件的信息时，纪子凌的电话打进来，说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今天可能晚点回家。

　　思索了一会依旧没能记起信的来历，张蕊芯索性就拆开了信，打开信的瞬间一段记忆就闯进她的脑海。

　　“同学们，今天的班会主题是写给十年后自己的一封信，你们把对十年后自己的期望写在信中，等十年后再打开会收获到不一样的东西。”班主任贺老师站在讲台前说道。

　　十七岁的张蕊芯盯着桌上的信纸发着呆，十年，十年后就是二十七岁。从七岁到十岁这十年很多事都发生了巨大变化，那么再过十年又是怎样一番图景？

　　“你好，张蕊芯女士。”落笔的第一句，是最俗套的问候。

　　“你好”，张蕊芯坐直了身子，无比郑重地读着信中的内容。

　　“收到信件的你会是怎样一副神情哪？我其实猜不透，因为那时的你肯定和我不一样。你一定是更强大的聪明的理性的，你不再会为那些小烦恼哭泣，你会对很多事情游刃有余。

　　也许二十七岁的你已经理解不了十七岁时候的烦恼，但你要知道她其实也很努力地去克服一切。

　　问些其他的吧，你现在和妈妈关系如何？维持现状还是变好亦或是更坏？希望是变好吧。

　　梦想会实现吗？虽说现在看来没什么希望，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哪是吧。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十年是一个好长的周期，长到我都无法想象十年后是个什么光景。就像我已记不清七岁时的大多事情，所以那时的你可能也忘了十七岁少女时光里那些不讨喜的记忆了吧。

　　那就到这吧，没有其他问的了，最后祝你一直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平安健康。”

　　没有热泪盈眶，没有心绪不宁，张蕊芯只是把信件折好放回信封里，凝望着窗口那盆小仙人掌。

　　仙人掌是纪子凌前几年带回家的，说是会开花，所以一直悉心照料着。

　　接近年尾，张蕊芯给店员放了假，做好收尾工作后，自己也关门离开。

　　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打在店门口。恍惚间她看到了夕阳下蜷缩在路边哭泣的小女孩，她正准备走上前安慰时小女孩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向前跑去。跑了两步小女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着校服的少女，少女的马尾在奔跑的过程中欢快地跳跃着，少女眼角泪顺着脸颊流下渐渐消失似是被风拂去。许是跑了很久，少女停下脚步蹲在地上休息。再起身，她已经脱了几分稚气，脸上涂着淡淡的脂粉，望着天空踌躇不前。张蕊芯随着她们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前。

　　“蕊蕊，这！”

　　纪子凌走到店门口时没有发现张蕊芯的身影，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时发现张蕊芯在距离自己几百米的地方，像在找什么东西。

　　张蕊芯顺着声音回头，纪子凌站在不远处挥着手，夕阳也即将落尽。

　　在往回折返的路上，张蕊芯看见小女孩拿着糖甜甜地和她笑，少女手中握着一瓶水，休息了片刻后继续向前冲去与她擦肩，望着天的女孩也坚定地朝着前方走去。

　　“张蕊芯，不要怕，一直向前走吧。”张蕊芯脑中出现这样一段话，刚才面容模糊地三个女孩，有了确切的面容。

　　在夕阳落尽之前，张蕊芯走到纪子凌身旁，牵起他的手。被夕阳映出的影子，越拉越长，直到身旁出现了另一道影。

　　“喂，你好？……你好？”张蕊芯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迟迟没有出声，正准备挂时对面传来了贺瑞懿的声音。

　　“蕊蕊，我要结婚了。”

　　“祝福你，新婚快乐。”张蕊芯愣了一下，不明白对方打这通电话的意义。

　　“我邀请你，你会到现场吗？”双方又陷入短暂地沉默后，贺瑞懿再次开口。

　　“可能吧”，张蕊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老板”，店员没有注意到张蕊芯在打电话，朝她喊道。

　　张蕊芯指了指手中的手机，示意自己正在通话，店员很快闭嘴。

　　“对不起，呵，隔了这么久……”贺瑞懿那边轻笑了一声说道。

　　张蕊芯微怔，但没有回话。

　　“我承认当时是我有些自以为是，认为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去谋划着擅自更改你的志愿，但最后不也是放弃了嘛？不谈我对你的心思，咱们之间也算有几分情分，不至于到如今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地步吧。”贺瑞懿似也不在乎张蕊芯的回答，自顾自地讲了一大堆。

　　“嗯”，张蕊芯平静地回答，“过去已经过去了，你既然已经认识到曾经的错误了，那就祝你以后幸福吧。新婚快乐，也愿你真地成长。”

　　在多方建议和支持下张蕊芯决定扩大店面，先是找新店面接着又是装修。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在店面装修的这段时间里纪子凌出了事。

　　世间的许多事都是错综复杂的，当纪子凌大规模地去想办法帮助别人时，发现一切都没那么简单，是他太过于理想化。

　　“济天下”有段时间受到了很多关注，舆论和一些有心之人接踵而来。给纪子凌和原本的团队带来了各种本不该出现的各类问题，纪子凌原来的工作也因无法兼顾辞了职。

　　那段日子是张蕊芯记忆中纪子凌最颓废的一段时间，整日躲在房间里饭也吃不了两口，时常突然地流泪。

　　纪子凌的情况张蕊芯完全可以理解，甚至预料过它的发生，悲观主义者就是会把很多重大决策的各种差的结果料想一遍。但当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它的杀伤力其是假设不出来的。

　　理想遇上现实是每个理想主义者的必经之路，二者权衡，该向谁臣服。先人们有太多版本的答案，但总归达不到世俗意义上的圆满，也没有参考意义，得去探索那条属于自己的路。

　　纪子凌会选哪个呢？毫无疑问那么一根筋的傻子会选理想即使头破血流，张蕊芯对此有些无奈，又觉得对方吸引自己不就是这股赤诚的劲。

　　“伴侣”这一词，张蕊芯在心中对它地解释就是相伴着走过生命这趟旅途的人，旅途不会一帆风顺，故伴侣应是那个共面风雨的人。

　　对于公众号，张蕊芯和大多数成员一样，只是捐钱捐物或者策划一些有意义的活动，其他管理类的东西并没有涉及。

　　纪子凌的性格及成长经历造就了他容易心软和轻信他人的特点，这也是为什么后期出现了不可控局面。人心最难测，纯粹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真假参半，利益面前谁又能真的保证不去倒戈。

　　张蕊芯自己分析一番问题又去询问了表哥，最后拿着一份解决方案的草稿去和纪子凌一同商议。

　　张蕊芯进门时纪子凌正盯着地板发呆，整个人无比挫败。

　　“蕊蕊，我是不是很没用，其实我一直都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所以很天真幼稚，都快三十岁了，呜呜呜”听见张蕊芯进门，纪子凌嘟囔着，逐渐哽咽。

　　“不会啊，保持天真何尝不是一种能力，或是一种幸运。三十岁而立，人生还长着哪我们还有大把时间成长。”两人紧紧地相拥，张蕊芯在纪子凌耳边温柔地低语。

　　每天把自己困在房间里的纪子凌其实想了很多，他也想着要开始走出来了。张蕊芯带着的解决方案也中了他的下怀，所以两人商讨完就顺应了张蕊芯的提议去附近新开的餐厅吃饭。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意，一出门张蕊芯就哆嗦了一下，随即卫衣的帽子就被纪子凌轻轻提起，戴在她头上。转头时纪子凌也戴好帽子，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

　　“哒，哒，哒”，嘈杂街道中不一样的旋律扰动了二人的心弦，一位视障人士敲着盲杖行沿着盲道行走，但他不远处的盲道却被旁边商贩的杂物挡住，两人默契地走上前把杂物移开。

　　“哒，哒，哒……”声音越来越远，张蕊芯收回目光，看着纪子凌的侧脸说道：“其实尽力而为，做的也不少，只要做了便有意义。”

　　“嗯”纪子凌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给”，看着对方手中剥好的虾肉，两人相视而笑尤其是纪子凌，前些天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蕊蕊，快过来”，一回家纪子凌就去照看那盆冷落了许久的小仙人掌。

　　张蕊芯收起手机从沙发上起身，没走几步就看见纪子凌手里端着一盆开了花的仙人掌傻笑。

　　翠绿的叶片上布满着白色的小刺，几根茎上开着浅粉的花，细长的花瓣簇拥着嫩黄色的花蕊。任谁也没想到“小刺头”开的花是这样“肆意张扬”。

　　“竟然真开花了，看来老板没骗我。”纪子凌把花盆放在茶几上后又蹲在一旁手指轻轻点着仙人掌的小刺，有些傻气地说。

　　“是啊，可能是你料理地好，他被你用心浇灌就想着给你个惊喜。”张蕊芯也撑着脑袋蹲到纪子凌身侧。

　　“啪，我们去看日出吧”，正在切菜的纪子凌把手中的刀往案板上一放，对着灶台边煲汤的张蕊芯说道。

　　“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

　　“可以。”

　　张蕊芯的新店还在装修，纪子凌的新工作还没敲定，两个“无业游民”就在家里过着从前难得的闲散日子。

　　车子只能停在半山腰，俩人还要自己爬一段路。凌晨天还是黑的，爬了一段路后，天渐渐亮了起来 。到山顶时天已经大亮，但太阳还没升起。

　　正巧赶上周末，爬山看日出的人不算少。有结伴而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有和他们一样的情侣，有带着小朋友的家长，还有一些家长带着自家的“毛孩子”也来凑热闹，大家都举着相机睁大眼睛望着山对面的那片天。

　　“看，天开始红了”。一个男学生开口说道。

　　“是啊”。

　　“做好准备，这个角度拍照怎么样？”

　　“妈妈，爸爸，太阳公公要出来工作了吗？”

　　“汪～汪～汪”。

　　“太阳升起来了！”

　　“三二一”。

　　“耶”。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太阳也在期盼中升了起来。

　　橘红的朝霞映照着天空，红日先是冒出了头，随后缓缓升起，挂在天边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照耀着人间大地。

　　“真美”，纪子凌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感慨。

　　“是啊！”张蕊芯微笑回应，“美的话我们可以经常来，太阳会照常升起，我们还有很多个明天。”

　　“说好了”，纪子凌把相机装好，紧紧握着张蕊芯的手掌，指环有些膈但令人心安。每一个日出都算是新生，但每一个日子里他们都在爱着对方，期盼着下一个日出。

　　太阳升起后，原本守在山头一同等候的人，热闹散场。

　　纪子凌：“春天，终于来了，花开啦。”

　　张蕊芯：“是啊，春天又到了。”

　　上山时忙着赶路，路灯也比较昏暗，二人没有发现路边的花竟然开了。花一开，春天的到来又有了实感。

　　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记得吗，

　　好像那是一个春天，

　　我刚发芽，

　　……

　　在回家的路上，车载音乐突然放起了这首歌。悠扬地旋律，男女轻声对唱，令人触动。

　　张蕊芯转过头看着身边人，脑海里浮现出与他一起度过的春夏秋冬酸甜苦辣，觉得不够，记忆还太少。所以要牵着手一起去创造更多，留着头发花白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慢慢聊。

　　昼夜交替，四季轮回，花开花落。

　　似是世间的一切都有一套运转体系—交替，存于此间的万物都无法幸免，那么人类漫长一生中痛苦与欢乐的轮转交替也显得平常又理所应当。即便如此，那些期待黎明便击破暗夜的人，期待繁花便用心等待的人，依旧值得奖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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