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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欲晓亡魂东归
拥着逐风在药屋跪了许久,最后清逍将昏迷的殷涪泽送回院子,带着逐风回了客栈。
将身体早已冰冷的逐风卷进厚厚的被褥中,清逍坐守在床边。
床上的人面容随着唇色一起苍白,闭起的双眼使清逍再也看不见那双乌黑的眸子,这人的嘴角还微微勾着,那是自药屋向门口看过来时,他留给清逍的最后一个微笑。
屋内烛火跳动,昏黄的灯光总让清逍双眼模糊。这夏夜漫长,好似永远也等不来一个天亮。团子垂着头立逐风头边,将半个枕头洇湿,它掉了许多泪。
清逍紧紧握着逐风的手,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团子拍了拍翅膀凑近他,自责道:“主人,对不起,是我没守好。”
清逍望着逐风的面容微微一笑,开口声音干哑。
“说什么呢,不怪你。”
“可是主人,他死了。”
“……”
“主人,你哭了吗?景华神君可要笑话你了。”
“我有吗?”清逍将逐风的手握了握,敲了下团子的小脑袋,笑问:“团子,我闯的祸多吗?”
团子偏着脑袋想了想,道:“按景华神君的话说,反正不少。”
清逍点点头,喃喃道:“所以,也不差这一个。”
“主人,你什么意思?”
“团子 ,你就呆在这里,帮我守好他。”
跳窗离开,画符取血,自眼间一点,没进黑暗,清逍在寂寥的长巷奔跑起来,不做停留,一直到原先赌坊近处的那座石桥跟前才止步。
长长的河街上飘荡着孤魂野鬼无数,桥上来去匆匆的也不少,可站在桥头,清逍却一眼就认出了一个魂魄的背影。
温热的夜风打桥上穿过,西沉的月散着最后一点明亮,缓缓行上桥,停在那魂魄背后,清逍的千言万语到了喉间,只成了轻声一问。
“在等谁?”
那魂魄顿了下,回过身,嘴角一翘。
“你。”
他苍白的唇色同客栈床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一模一样,望着他的面容,清逍一瞬红了眼眶。
那魂魄见状抬手又落下,朝前迈进一步,哑声道:“我乃红尘客,生离死别都是常态,不必难过。”
便是成了亡魂,他心口的血洞还是让清逍双目刺痛,摇摇头,清逍道:“曾告诉你这话的人,他当时不懂。他只知生死,却不懂生死。他总劝别人放下,是因为自己没有痛过。”
那亡魂似是十分动容,可他克制着向后退了两步,闭了闭眼,指着西沉的月,轻声道:“天要亮了。”
当日升月落的时候,所有的孤魂野鬼都要去往地下,要么入幽涧轮回,要么在梦地游荡,总之如果强行留在人间,只会魂飞魄散。
冲他笑了笑,清逍问道:“那你怕吗?怕魂飞魄散。”
魂魄摇摇头,“我只怕你难过。”
“那就留下来。”清逍行到他面前,喉间酸涩道:“还记得你在梦棺说的话吗?逐风,我不离开,我留下,我不走了。你也别离开,别离开我。”
心里有许多的不满足,也有许多的不甘心,清逍道着话,渴求都在眼中化成了难抑的泪水。
一句话似一团火,逐风的魂魄似忽然有了温度,他的眼中泛起波澜,臂一伸,想将清逍揽进怀里,可一双手却只是从清逍的身体直直穿过。
冲他笑起来,清逍手向他一伸。
“跟我走吗?”
“走。”
“即便魂飞魄散?”
“即便。”
月已尽落,晨光熹微,魂鬼西行皆往幽涧去,只有清逍身旁的魂魄同他一起东去。
亡魂没有实体,那魂魄递来的手清逍其实根本什么也握不住,可他一路都没有松手。
在日升前行至客栈,翻窗跳进屋子,清逍一口气只做了三件事。
拍了道血符将逐风的魂魄封入肉身,破了灵海的封印恢复了神身,而后复活逐风静待他醒来。
满屋都是淡淡草香,团子在清逍的一连串所为中惊讶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然而清逍倚坐在床边根本没有力气管它。
灵海破封,修为大耗,又施以复生禁术,没能晕过去,是因为就差那么一点点,但凡再多动一下,可能就会在逐风之后醒过来。
愣了好一会儿,团子才转了转眼珠子朝清逍扑了过来。
“主人!你不会要死了吧?”
“……”
勉力抬了抬眼皮,清逍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团子见状头埋到翅膀里叼了老半天,一股脑儿朝床上吐出来十几颗颜色各异的丹药。
目光在那些沾着团子口水的丹药上落了落,清逍看向它。
团子扑棱扑棱翅膀,急道:“快吃快吃!主人快吃掉它们!景华神君叮嘱我,若是见到你半死不活的时候,就让我把它们都给你!”
心中失笑,清逍将手摊到了床上,还未动作,团子便忙忙将那些丹药叼到了他掌心。
“……”
毕竟是自己养的灵鸟,口水就口水吧。手一动,却没抬起来。
“主人,你不会真要死了吧?”
团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哭丧,小脑袋钻到清逍手底下,翅膀奋力拍了拍,将清逍摊开的手扛在背上,生生抬到了清逍嘴边。
拼命的灵鸟太过努力,清逍仿佛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面门上,吞掉那些丹药,果然有奇效。下一瞬,清逍便捏着团子的翅膀拎住了它,还顺带敲了下它的脑袋。
“团子,虽有弑神一说,可那是禁术,一般来说,神不会死。还有,下次景华再给了你这等奇药,你得告诉我。”
“景华神君叮嘱过了,他说你知道了怕是更会为所欲为,不让我告诉你,他说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时候。”
“团子,你是我养的灵鸟。”
“……主人,你现在说话可是越来越霸道了,跟谁学的?”
怔了下,清逍松开手,看了眼床上的逐风,笑道:“有吗?”
拍着翅膀落在逐风身上,团子蹦了蹦。
“没有吗?你以前才不会这么说。”
……想想也是。
清逍笑起来,将团子从逐风身上提下来,不再言语。
团子在床上踩着小碎步挪了挪,一屁股蹲在枕头上开始语重心长。
“主人,你一个劲儿地望着他笑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你这次肯定又完蛋了,我觉得景华神君可能会被你气死。”
它唉声叹气等了半天,清逍没搭理他,团子翅膀拍了拍,急道:“主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清逍眼皮抬了抬,将它捞怀里顺了顺毛。
“团子,不要说。”
“什么不要说?”
“等他醒来,你什么都不要说。至于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等逐风真醒过来的时候,已时至中午。
夏日骄阳似火,烤的空气闷热。巷子里偶尔传来叫卖声,也隐隐能听见主街的喧闹。团子蹲在枕边早已打了许久的盹儿,清逍的目光却始终都落在逐风脸上。
最先是被清逍紧握的那只手动了动,然后是睫毛轻颤,当那双乌黑的眸子看向清逍的时候,清逍虽笑着,却莫名眼酸,心里的阵痛也随之而来。
那是复杂而微妙的感觉,清逍不知它源自何处,而这种感觉,很快就被逐风的拥抱替代。
真实而有温度,有力的心跳,温热的呼吸,滚烫的胸膛以及……极其滚烫的人。
怔了下,清逍在逐风的背上轻轻一拍。
“快松开。”
逐风紧紧抱着他摇了摇头,清逍无奈抬手向逐风额头上摸去,逐风却低声笑起来。
“笑什么?”
逐风将他抱了一会儿松开手,将身上的被子一指。
“太厚了。”
要说逐风醒来,睁眼怔了一瞬便坐起将清逍拥进了怀里,他此刻虽道着话,目光却没离开过清逍。
团子早被他诈尸一般的起身惊醒了,此刻看着他在枕头上蹦了蹦,颇有些不忿。
“哼!抱也抱了,你还盯着我主人看什么?有什么看不够的?他可是我主人,你别想着跟我抢。”
逐风闻言眉一挑,看着清逍抬手就将它捉住塞进了被窝里。拿厚厚的被褥将团子蒙住,逐风下了床,立在清逍面前,只是笑。
清逍屈指在他脑门儿一敲,“笑什么?”
逐风嘴角一勾,目光又在清逍脸上走了一圈,指尖往清逍眼尾轻轻一点。
“是你。”
清逍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
卸灵池封了灵海,样貌也改了几分,此刻恢复了神身,一张脸自然也是以往的模样。
笑了笑,清逍问道:“何时认出我的?”
逐风头一低,凑近几分。
“想想我何时开始,一直跟着你的?”
昔日那冷冷的人仿佛自昨夜彻底离开了,此刻站在清逍面前的逐风没了往日的阴霾,性子也活泛起来。
落下的目光炙热似带着火,滚烫的成了清逍自己。
抬了抬眼皮,清逍问道:“那么早吗?”
逐风嘴角翘了翘,“嗯,第一眼。只是……”
“什么?”
“见刘三的时候才完全确定。”
那双眸子近在眼前,温热的气息洒下来,像羽毛扫在脸颊,心尖儿不知被什么被轻轻挠了下,清逍盯着逐风的唇,喉滚了滚,鬼使神差的往上一凑,团子却气冲冲地扑了过来。
它毛都被厚厚的被褥压塌了,捂得太久飞得有些歪,但很显然,它是来找逐风报仇的。
逐风头还垂着,看着清逍似有些怔住,但团子扑过来,他却看都不看,一把就捏住了团子尖尖的嘴巴。
那总是苍白的唇清逍差一点就要贴上,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抬了抬眼皮,清逍步子往后一撤大跨几步,抬脚就往窗外跳,逐风两步跟来一把拉住他。
“做什么去?”
“我、我不放心涪泽……”
逐风低笑两声将他拉上来,手自身后一指。
“青天白日,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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