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Love

　　尼古拉尤其珍视友谊，在几天前，他花高价匿名拍下了叶卡捷琳娜的画作来支持儿时好友的梦想。

　　坦白来说，他其实很害怕伊戈尔和纳塔利的事情会威胁到六人组的感情。伊戈尔变了很多，这几乎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事实。这种崩坏不单单表现在因诺肯季和伊戈尔的争吵上，更始于好友与一个外籍留学生的纠缠不清。

　　高塔在崩塌，原本的秩序在潜移默化之中脱轨。

　　他实在想不明白伊戈尔反常行为的驱动力，哪怕伊戈尔在调查留学生上再多一点耐心也不会招来祸患，至于生日宴上，他完全可以避免留学生与权贵接触。

　　或许，等到留学生想要离开这里却受到阻拦时，尼古拉可以顺水推舟，助她一臂之力。

　　尼古拉突然告诉伊戈尔，调查组的人又来了，他们极其难缠，仅凭一己之力很难对付。他需要伊戈尔的帮助，希望伊戈尔能抽出时间早点赶来商谈对策。事实并不是这样，尼古拉的目的并不在此，而是为了给伊戈尔和另一个人提供面对面沟通的私密空间。

　　多年前与调查组周旋已久的伊戈尔在这件事情上经验丰富，识破了尼古拉的邀请，无情戳穿了谎言与借口。

　　“尼古拉，我知道纳塔利回国了，但现在不能告诉她，你太着急了。”

　　“拜托，伊戈尔，你现在不见纳塔利，万一后面她被叶甫根尼说服了怎么办？叶甫根尼可是她的养父，但你不是叶甫根尼，更何况你和纳塔利的关系没那么好，为什么你不肯在小时候告诉纳塔利真相。”

　　“明明有时候只要你能多说一句话，事情的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尼古拉一针见血地评价道，虽然伊戈尔没来，但尼古拉终究见到了纳塔利。

　　多亏了尼古拉提供的信息，纳塔利在回国前就得知了另外五人的现状。毫无疑问，伊戈尔得益于那位权柄一方的父亲，他是六个人之中最出众的。

　　尼古拉为纳塔利编排了一场歌舞剧，美其名曰，作为欢迎她回国的礼物。

　　他的态度很恳切，开出了相当丰厚的条件，并且坦言他能够帮助纳塔利摆脱养父的控制。

　　“纳塔利，怎么样，你考虑得怎么样？”

　　纳塔利只是平静注视着舞台上的表演者，她看到他们在礼节性地微笑。

　　她仿照着歌舞剧的落幕式，礼节性地拒绝尼古拉：“这是一场很好的表演，但是……”

　　“抱歉，尼古拉，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伊戈尔。尽管叶甫根尼确实做了一些无法饶恕的事情，我也不能处处与他作对，他毕竟养育了我，是他改变了我本就荒芜平凡的命运。”

　　哪怕伊戈尔有苦衷又怎么样，曾经的她难道没有苦衷吗。

　　以前的自己天真无知，认为她和他是同病相怜的人，他能共情自己的遭遇，没想到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如果她现在原谅他的所作所为，那她儿时做出的千百遍示好算什么，她一次次帮助他，向他伸出的援助之手，难道全部是多余的败笔吗？

　　是讨好、谄媚吗？

　　纳塔利讨厌被蔑视的感觉，她一直觉得伊戈尔和因诺肯季的底色相同，都是冰冷狠毒的蟒蛇。伊戈尔简直就是库茹盖特和叶甫根尼两个人的融合版，醉心权力，精于算计，善于伪装，秉持着冰冷的物化眼光和利己主义意识。

　　她该如何相信从尼古拉嘴里说出的话，尼古拉编出的理由太荒谬了，拙劣到让她觉得可笑，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卓越出色的编剧，再不能在公众面前导演出一出无可挑剔的歌舞剧。

　　难道她就应该和伊戈尔划清界限，成全伊戈尔自私的想法吗？那养父的努力和整个斯科坚科几十年所受的冷眼与耻辱又算什么，斯科坚科家族就注定沦为克留科夫家族的滋补品？

　　难道这群苏联时代遗留下的蛀虫就注定伫立在东欧平原永存不朽、永不凋零吗，新贵们就不配得到相应的名誉和地位吗。

　　叶甫根尼和库茹盖特在教育子女的理念上殊途同归，孩子是他们的造物，他们不放任孩子的天性发展，不尊重个人意志和情感的独立性，但在给予自由上略有差别。

　　库茹盖特享受着掌控所有物的感觉，他的孩子必须完全暴露在自己的视野之内，可是结果总是事与愿违，随着年岁渐长，长大了的孩子们不再听从他的话，因此他更加害怕唯一看重的继任者出现意外，他只好进一步加固锁链。

　　叶甫根尼有生理缺陷，没有生育能力，养女便是他唯一的孩子，他精心呵护着养女成长，矫正养女的言行举止，让她变得完美精致、无可挑剔，希望一切朝着理想的方式发展。

　　直到发现他的养女纳塔利出现异端，旧友库茹盖特的孩子接连逃离，他从其中领悟到了真谛。

　　囚鸟会寻死。

　　“上帝如果爱一个人，就叫她流浪，东跑西奔。溪流、高山、草地、林莽，苍穹下随处可以安身。”

　　……

　　未来的几个月，就像这里渐长的白昼时长，仿佛在无形之中被按下了加速键。

　　米薇行走在暮色匆匆的城市里，远程咨询关于实习的事情，尼基塔和尤里着手于数学竞赛，尼娜的父母生病了，她只能请假回去探望。伊戈尔在双城间反复奔波，每每总是上一周出现，下一周消失，他简直就是影视剧里神秘古堡里的吸血鬼，频繁在深夜现身。

　　至于阿列克谢，米薇更是整月见不到他，似乎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在自己的生活轨迹中涂绘颜色。

　　除了上次阿列克谢意义不明地出现在她眼前，向她介绍认识了一位知性的年轻女士——叶莲娜。叶莲娜在房屋的内部布置上询问起她的意见，甚至希望她能给出长如清单列表的具体要求，越详细、越细致越好。直到叶莲娜向她索要护照、签证，各种具有身份性质的证件时，米薇的猜测得到了百分百的证实。

　　伊戈尔在莫斯科重新购置了一套房产，那是一份专属的定制礼物。

　　巨大的落地窗面朝湖泊，湖泊连接着一条清澈蜿蜒的河流，随时可以划入深邃之境的船只停靠在小码头岸边，幽森的松杉林弥漫着宁静和自由的气息，那里是纯天然的户外氧吧。

　　当她走近才发现，曾经梦里的世界都能变成现实。房间里铺满天鹅绒地毯，哪怕光脚踩上去也不会感到寒冷，阳光能以最佳的角度照射进来，蒙蒙暮雨落下来的时候，从来不会将裙摆打湿，而是一同成为取景框里一道景色。

　　他用金钱构筑了一个极其华丽美好的物质空间，一个永远只有两个人的封闭世界，四季恒温，永远宁静。

　　不用恐惧黑夜，不用畏惧狂风暴雨。

　　他没有多余的耐心，妄想着省略去一切普通情侣之间的必要铺垫，横冲直撞地欲要抵达最终结果。

　　每个角落都装上了监控，他可以随时打开显示屏，看到她在书桌前准备作业和期末考试周的复习，在餐桌前执起刀叉切着盘子里的肉排，在亚麻棕色的地毯上蹲坐着逗弄边牧犬，隔着玻璃窗托腮凝望外面平静的湖泊，倚靠着书架随手翻阅感兴趣的书籍。

　　一切静谧美好得像幅印象派油画。

　　被框裱，被珍藏，无人可窥。

　　在封闭空间以外、无法掌控的自由世界里，她会站在温暖的阳光下朝他微笑招手，会为某一天、某一时刻的课程感到苦恼，向他尽数倾诉着这一天生活中的不顺遂。

　　她会在他降下车窗时俯下身果断拒绝，明确表示今天约了朋友不能陪他，或者说她抽不出时间，他们可以在周末见。在这之后，她一步步向前走，慢慢和他分开得很远很远，奔向闲暇与自由，纤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有限的视野里。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她只需要在选择的最后坚定走向自己。

　　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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