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

　　吃饭十分钟，做饭一小时，这就是一个人吃饭的现状。
　　古小石买好菜，做了厨房的清洁，做好饭，菜备齐，酒水上桌，已经一点半了。在手机视频下，和爸爸妈妈、姐姐姐夫、辰墨墨吃了一顿网络团圆饭。
　　老家的饭桌旁喜笑颜开，新家的古小石拉开脸赔笑。古小石一边吃一边哽，不知道自己的这顿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一个人喝了些啤酒，才略略缓过气来，继续陪笑。
　　饭后，他没有收拾饭桌，进卧室从衣柜里取出被套了好几层塑料袋的棉被。有一床还套着被套，应该是姐姐姐夫寒假来陪墨墨补课时住过用过的被套，应该还是干净的。他抱着厚厚的棉被往沙发上一躺，又开始了下一场睡眠。
　　几天的加班透支和两瓶啤酒的助眠，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待到再次醒来，天空微暗，寒夜即将降临。
　　他打开电视后，才想起没有交网络电视的费用，那些频道指示无法引出精彩的电视节目。这个年团得甚是无趣。
　　扔掉遥控板，起身离开沙发去上了个卫生间。卫生间很干净，没有灰尘，没有水垢，想必是姐姐在回县城前做了一次大清洁。在整洁的镜子上找出那个最清晰的自己：国字脸，暗沉的皮肤，起伏不定的痘痘，痊愈后的痘印，因鼻炎引起的鼻子肿大——这是程序员的标配脸。
　　几年之间，痘痘占据了光滑的皮肤，暗沉掩盖了青春的光泽。古小石伸左出手，顺着额头缓缓摸下脸，凹凸不平的触感提示着古小石：今天，将由它们陪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度过这不一样的年。
　　这个夜晚，很简单，很漫长，很特别。
　　虽然是大年三十，但是守岁的习惯却没有改变。中国春晚的意义在意：不同的家庭收看同一个节目，在不同的地方感受同样的欢乐。没能赶上年夜饭，春晚便再不能错过。古小石做了顿简单的晚餐，打理好厨房，8点整，躺在沙发上用手机看春晚。
　　可是还没看完，瞌睡再次来临，古小石便又昏昏睡去。
　　这一次与往年不同的是，叫醒他的不是迎接新年的鞭炮声，而是父母的电话。父母的声音很着急：“小石，你快起床了，要实行全员居家隔离了，不然你回不到家了。”
　　为人父母，总是担心儿女的一切。古小石瞅瞅刚刚蒙蒙亮的天，郁闷地说：“妈，你别着急，我到长途汽车站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来得及的。”
　　“哎呀，电视上都说了要全部居家隔离，不许串门，我还听说所有的车子都要停运呢。”母亲显得很焦急，深怕古小石一个人关在家里。
　　古小石懒洋洋地说：“没卖票的班车可以停，卖了票的车还是会照常运行的。你放心，我楼下还有车子鸣笛声呢，说明一切正常。”
　　母亲还是不放心，又一次叮嘱：“还是早点出门的好。”
　　“哼哼。”古小石哼了两声，“我早点出门，那车子能8点发车呀？我还睡会儿，拜拜。”
　　年轻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大清早被叫醒，何况是经常没日没夜消耗精力的程序员。睡梦中的古小石显得极不耐烦，挂断电话就蒙头再睡，那些车子呼啸而过、回荡在楼层之间的声音并不影响他沉沉的睡意。
　　可是刚进入梦乡，古小玉的电话就响起，想必也是叫他早点出门的吧。古小石很无奈，这种在不恰当时间饱含关怀的电话让他又不得不接：“姐，我马上起床了，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让他意外的是古小玉并不是让他早点回家，而是让他立即起床去干一件很重要的事：“小石，你马上到楼下去看看，那些药房有没有歇业？如果没有，尽量在药房开门的第一时间去买一些口罩，多买一些，越多越好，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啊？”古小石很懵。
　　“别啊了，赶紧起床。你认真听我讲，只要有口罩都买，不管多贵都买下来，一次性的，医用的，N95之类的，只要是口罩都买下来。”古小玉说得很快，很急促，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你要几个？我行李箱里有一包，从新疆带回来的。我给你带回去就可以了嘛。”古小石闭着眼，嘴里嘟囔着。
　　这种懒懒散散的态度能把古小玉气得半死，嚷嚷道：“现在有一种病毒肆虐，从今天起实行居家隔离，不戴口罩不许出门的。这个不知道要搞多久，你立刻去买一些。还要记得囤些药品，那个什么板蓝根、藿香正气液、连花清瘟等等，抗病毒的药品，都买一些囤着。”
　　“有这么严重吗？这个病毒和那流行感冒有什么区别，全民居家隔离也就最多半个月，你别那么紧张。”
　　“我懒得跟你讲，你自己打开手机看新闻。”她顿了一下才又说：“记住我讲的话，立即行动，千万别拖。”然后毫不客气地挂掉电话。
　　被这两个女人一折腾，古小石的睡意全无。他在茶几上摸到眼镜，戴上，然后打开手机。全员居家隔离的信息全部上头条，一条条新闻轰炸了整个网页。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沙发上坐起，也顾不得穿上羽绒服，揪着一件毛衣看完了最重要的那一条信息。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妈妈让自己早点出门，姐姐为什么让他赶紧买口罩和药品。
　　但是转念一想，这个事情也不应该如此严重，只是管控的一个暂时性措施而已，哪里需要这么紧张。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心情不那么紧张了。
　　但是他还是起床了，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觉得姐姐讲的也有一些道理，万一管控时间长呢？准备一些也是好的。想到这里，他也整理好被褥，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准备去楼下的药房看看。
　　这是一个商业住宅相结合的小区，古小石楼下就是小区门口，两个安保人员站在门口不断地提醒进进出出的小区人员要戴上口罩，尽量少聚集。可是有几个家庭会常备口罩呢？好多人都是没有口罩的，都在急匆匆赶出门去买口罩的路上。
　　保安没有阻拦，只好让他们去购买。
　　古小石走到商业区最大的那个药房，才发现这里早就站满了人，有裹得厚厚的中年妇女，有白发苍苍的老年男子，有穿戴整齐的年轻男子，也有未曾洗漱就披头散发出门的年轻女子。
　　药房的工作人员不得不派出一个销售员来维持秩序，要求大家排队购买。大家在熙熙攘攘中按要求站成左右两列，即便是这样也排到药房十米之外。古小石看着前面三四十个人的队伍，买到的人群大包小包地提着出来从古小石身边经过，往小区内急匆匆地走。他不禁担心还能不能买到药品。
　　寒风中的等待总是特别漫长。古小石后面也站起了长长地队伍，这些人有些已经不是小区里的人，而是邻边小区的住户，说是那些小药房早就没有口罩了。
　　这种紧张的氛围让古小石抓耳挠腮，心神不宁，在队伍中左顾右盼。这时两个年轻人每人提着两大包沉甸甸的物品从超市门口出来，压得口袋都快触及地面，那个女孩子从古小石身边经过时累得把两包东西放在地上。一包里面是满满一大袋大米，右边那一包是十几个面。
　　男的不知道买了些什么，看起来比女孩子的重多了，但是男人体力好，提着两大包还是健步如飞，将货提到小区门口放下，又折回来把女孩子手中的这两包提着带到小区门口。
　　紧接着从超市陆陆续续走出个个负重的人，体力好的均是一手一大包，体力小一些的也是一手一小包，有些老年人还推着自家的购物车，满满装了一车，还用旅行包装了鼓鼓囊囊、沉甸甸的一大包，牢牢地挂在背上。
　　还有一个老年人更搞笑，就连农村用的背篓都拿出来了。这次，古小石看了个清清楚楚，里面全是食品：大米，面粉，豆类，酱油，醋，最面上竟然装了好几包盐巴。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节年货，倒像是新家入住。
　　轮到古小石购买药品了，他也顾不得再去看身边的“风景”，向销售员说了自己要购买的物品和数量，销售员一边装货，一边解释：“对不起，我们店长刚刚说了，口罩每包十块钱，每个人只能买两包，其他药品每个人也不得超过四件，板蓝根已经缺货，连花清瘟只有一盒了，藿香正气液到还有。你要多少？”
　　“为什么只能买两包？”古小石很诧异，他从来没有想到口罩也会限量购买。
　　“这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利益，防止有人在特殊时期囤物资，造成恐慌。你要多少？”
　　古小石想了想说：“那就按限量数额购买吧。”销售员麻利地给他装好，以最快速度收好款，叫道：“下一个。”
　　氛围越来越紧张，古小石提着药品也加快了脚步。回到新家就立即收拾行李，赶向长途汽车站。他仿佛也觉得去晚了会错过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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