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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故
穿着仙门校服的弟子和百姓蜗在一块,循逻的人在门外徘徊。
那小女孩脸色惨白,周遭是已经干渴的鲜血。她抱着身旁的人的手臂,竭力压抑嘴边的哭声。
透过木门的缝隙,老妪干枯的身体如同破烂的抹布,双眼死死地盯着木屋,早已不是活人。
小木屋虽小,内里却温馨,只是被打乱的陈设总有些不言而喻的苍凉。
男男女女,这小小的空间里有八九个人,小女孩是木屋的主人。
有个捂着手臂的男生轻轻走了过去,传音给那个照顾小女孩的少女:
[他们只会在这里歇一晚,我刚才看过,这里是雁栖门。]
少女轻轻拍着女孩的背,双眼通红,眉头紧锁:[雁栖门未必就平安,茂然行动实在冒险。]
男生没有接话,在窗格边望了一眼,又把这话传给另外几人。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那男生沉默片刻低声道:“他们是想带我们走,未必会动手杀人。”
他指了几个拒绝的人,又用口型说:留下来。
少女的泪珠落在地上,很快融进泥土,不留痕迹。
没有太多计划,夜半,男生领着四五人而出。
几乎是出门的一刹那,看守人就有了直觉。
不同颜色的艳丽的灵气在夜色里更加唯美。
少女招着嘴流泪,看着同门师兄弟和陌生人一个个死在这些人的剑下,分明同是修者,他们却好像没有痛觉,断了臂也能面无表情地再战,她喃喃地看着:“怪物……怪物……”
小女孩被少女推进了床底,趁人不注意,布下隐匿气息的阵法。
小女孩眼角还湿润,便见几个大哥哥大姐姐蹲下来叮咛:“在这里,等我们走了再出来!”
*
慕槐一行人下了山,马不停蹄赶往西北。
慕槐骑在马上,把周围景象都纳入眼中。
慕槐眯起眼,一拉缰绳:“那边那几个木屋,好像有些奇怪。”
郁知津亦停了马:“去看看。”
地上只有拖拽的痕迹和一滩滩血迹,秦衣明拔剑直指木门:“谁!”
女孩似乎忍不住了,哭声响破了天。
宁婳动作利索,上前看了一眼,见她一直哭也不好转,于是干脆蹲下来柔声哄她。
良久,小孩终于开了口:
“我……奶……奶奶死……哥哥姐姐,带走……他们。”
宣忆听得冒火,悄悄拍了拍慕槐:“既然不是修者,你去看看她昨晚的记忆。”
读取记忆并不难,更何况是小孩……宁婳听见她们交谈,又在女孩耳边说了几句。
小女孩瞪着大眼睛,直视着慕槐,不知迟疑了多久,终于点了头。
慕槐扯了个笑,在她面前蹲下。
他手掌贴近女孩,冰凉的灵力一边涌进脑中,一边修复她的四肢。
……
小女孩最后被他们放进了最近的城中,城中只剩下廖寥无机的百姓,没有修者的影子。
慕槐舒了一口气,开始给大家讲自己所见到的记忆。
“那些混沌控制的人押送了一批修者,虽然是从东南来的,已经走了不少时日了,他们沿途会占用民宅,但不会主动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慕槐的手上有血污,他面无表情地擦拭双手:“他们抓了这么多修者,是想祭混沌。”
“祭混沌?”宣忆嗤了一声,“混沌功力大涨,可未必会为他所用。”
慕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郁知津,只道:
“我死得早,不知道混沌现在怎么样了。”
郁知津有所察觉,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慕愧耸了耸肩,又瞥了一眼人数不少的队伍,吩咐道:
“不如分开走,留下通迅的灵玉,宁婳童英晨带秦衣明和况柏,泽末林岱南,宣忆,你们各自带一批人……两位师叔我们一道快马加鞭在沿路看看,把能救的都救了。
常盈莫不凡打道回府,守家。"
时间紧迫,更没时间废话。
司鹄话少,他一路上只管出力,很少开口,又是一位只顾着当利器的。
乔月河大部分本事在阵法卜算上,慕槐也没指望靠他,但一路赶来,他们是几批人马里最快的一批。
遇上混沌人偶,慕槐便冷脸给他们挥去法咒,顷刻便恢复正常,郁知津看出他在吸纳。
夜深,乔月河的阵法为他们折腾出一个歇脚的地方。
慕槐无心睡眠,于是和郁知津守后半夜。
“在难过么?”郁知津将人揽着,轻声问。
慕槐笑了一声,道:“做点正事,别成天盯着我。”
郁知津良久不语。
慕槐顿了一会,树枝烧断的嘎吱声就趁虚而入,慕槐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揉进夜色里:
“我爱的人是你,我还分得清楚。”
慕槐感受到了郁知建渐渐放松的手掌力道,心里忽然一疼。
他从来没给过他多少安心。
“混沌是杀不死的,它只会被封印,这是天道。”慕槐说,“我猜你当时想跟我一起陨落,这具人身出自混沌,却不属于混证。”
郁知津皱了皱眉,思忖道:“抽离?”
慕槐颔首:“这是我能想到的。原本的混沌塑身以灵玉,塑神以千山灵脉,融合了自身,我和你一同去仙山吃酒的时候,原身那样庞大,自然不可能跟来。”
“那如今的混沌……”郁知津搜刮着那一世的记忆,“要么生出了第二个灵识,要么依旧是我的分身。”
慕槐看着他在火光中失落的双瞳,平淡又笃定道:“至少也要同生共死,混沌牵连了你,我也不会独活。”
郁知津抬头看他。
慕槐恶狠狠地说:“你当年最好做得够绝决。”
*
这只是个小插曲,他们分开后脚程更快,虽有遇袭,但大多轻伤为主。
直至仲夏,已经能见大雪飞舞,他们救的人并不少,可是站在镜霜城的那一刻,天空还是洒满了雪。
尚轻白究竟已经生祭了多少人,无人敢想。
他也曾是个医者。
慕槐有一瞬间的恍神,善意的款待还历历在目,但背叛的转折不过几个瞬间,总让人很无实感。
镜霜城里的人比一开始更加多。
像一座繁华京都,他和郁知津下马入客栈,小二忙得直不起腰:“二位,满座满房啦!您请换一间吧!”
“瞎说什么?”掌柜河东狮吼,大堂都静了一瞬,“四位公后头请!”
“城中人这么多,生意不错,”慕槐扯了个笑,“忙得过来吗?像你想的那样,外乡人。”
掌柜手脚麻利清了个书房,他们四人竟然也有空落座喝茶了。
掌柜边走边道:“瞧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不忙起来我倒愧疚。”
慕槐笑了笑。
“这天下的人总是奇怪的,”乔月河说,“杀截会让他们暴起,而不是瑟缩。”
慕槐想起早年,笑而不语。
司鹄察觉异像,出口惊人:“当年究竟为何有大能攻山?”
慕槐据了一口茶,盯着司鹄不语。
乔月河更直接些:“你又是什么怪物?”
司鹄嘴角一抽:“若论身世,我不如九尾。”
慕槐眼神不动,他两世以来那些尊长刻在脑子里,自然不会因为传承断了念头。
他轻声问:“师叔是泉浊身边的化蛇吗?”
司鹄领首,慕槐阻了他欲行礼的念头。
“我至多是个大妖,师叔不必多礼的。”
慕槐再一转话头,给乔月河解释:“混沌亲恶而不亲善,你的问题或许去问记载百态的巫神更完善……世人原本羸弱,慕强却又惧神,求神却又畏神。混沌独占之地广阔,他们要抢占,要替天行道,仅此而已。”
而如今,他却为了天下,和众人一起步上封印混沌的路。
乔月河听完亦是沉默,他抿了一口茶,在这气氛里起出去。
司鹄叹了一口气,在扑面而来的寒气里为乔月河说了句话:“他才是心结无数,始终视你为慕枕青,而不是早已千锤万凿的九尾。”
慕槐笑了笑:“我知道。”
司鹄跟了出去,闲下来的两人一人一口喝干净茶,慕槐道:“灵眼在你的身体里,我来促你吸纳融合。”
郁知津皱着眉:“我拿了灵眼,你这些天都是一味用身躯接纳混沌灵气?”
“我知道,但那样并不会影响什么。”
慕槐说得笃定,他已经抬起了手,温和坚定的灵力游在郁知津的体内。
“我需要你来帮我,”慕槐说,“你只要带走那些本来就属于你的灵力。”
郁知津没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不对,而慕槐专心致志,这里很快又要归于宁静了。
在仲夏大雪里,隔了一层防罩的喧杂声也柔和,他在这样的人间里,笑着说:“我不会再骗你。”
有情人呼吸相融,两道气息都带着温情和与生俱来的凛冽,他们是共生于天地的两只大妖,是世人从未了解过的神明,而他们亲密无间。
“外面在听什么?”慕槐像没骨头的猫,白日里更困顿,他们又重新走到外堂。
慕槐勉力打起精神,却见这里一个个都是不得了的人物。
这样的场景无比熟悉。
心念电转间,慕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你猜,闻语响会不会曾经也在这里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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