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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内心拉扯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杜文泽去了一趟卫生间，尽量把自己的衣服弄干净。
搓洗衣服的时候，杜文泽感到心里好像憋着一肚子的气，越搓越愤怒，却又无从发泄。
狭窄的卫生间就像是他的人生，逼仄，昏暗，散发着令人难受的异味，看不到一点希望。
杜文泽抬起头来，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孔却写满了疲惫，除了穿着校服外，没有一丝学生的气质。
“难怪你成绩越来越差。”杜文泽自嘲道：“活该。”
舒捷担心杜文泽一个人悄悄跑了，就在住院部的大楼下面等着他，看到杜文泽衣服湿了大片、情绪低落的走出住院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父亲怎么样了？”
杜文泽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舒捷竟然就在住院部的楼底下，被舒捷的声音吓了一跳。
杜文泽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尽量平静地说道：“吃了药，好多了。”
舒捷又问：“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把水倒在了自己身上。”杜文泽不想把家里的龌龊事告诉舒捷。
对杜文泽而言，舒捷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舒捷只是他的老师，他又有什么资格向舒捷倾吐生活中的苦难和不如意呢？
舒捷说道：“我的后备箱里有吹风机，等会儿到了学校，你跟我回办公室，先把衣服吹干了再回教室去上课。”
接着，舒捷又说：“咱们的时间有点急，我去买了点面包，你先垫垫肚子。”
舒捷可不给杜文泽拒绝的机会，直接把装着面包和水的口袋塞到了杜文泽的怀里。
杜文泽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发抖，与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对他只有仇恨，而与他接触时间寥寥的舒捷却对他关心备至。
他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杜文泽咬紧了牙齿，不想让舒捷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走吧。”舒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杜文泽的肩膀：“咱们回学校，护工是下午和晚上在医院对吧？”
“嗯。”杜文泽的声音很轻，想到刘森帮他请的护工，杜文泽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些老师对他太好，他不知道该怎么还他们的恩情。
虽然杜文泽知道老师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在学校里好好读书，将来考一个好大学，可他真的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他不是不知道网络上那些身处困境却奋力拼搏，最终考上大学，改写命运的故事，自从他父亲中风倒下之后，刘畅每天都会找这样的新闻报道给他看，就是为了鼓励他振作起来。
但对杜文泽来说，那始终是别人的故事，也只是故事。
那些鼓励人积极向上的新闻报道，对杜文泽而言，有时候更像是凌迟，那句被人念诵了千万遍的名言“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终于成了被验证的事实。
回到学校后，舒捷先带着杜文泽去了办公室，让他用吹风机把衣服吹干，这才把他放回教室去。
等到杜文泽离开后，刘森才好奇地问：“小舒，你怎么和杜文泽一块儿回来了？”
“中午我送他去医院。”舒捷说道：“一个孩子在路上来回奔波也不是一回事，下午他还要上课，这不是消磨人的精力嘛！对了，刘老师，送杜平去疗养院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刘森叹了一口气：“小舒啊，你的提意虽然好，但也要杜文泽同意才行。”
“我还是觉得应该尽快让杜平去疗养院。”舒捷说道：“要是再这么下去，我怕杜文泽会崩溃，毕竟他父亲对他……”
说到最后，舒捷压低了声音，没有继续说，因为张书衡从办公室外走了进来。
舒捷不想让张书衡听到他和刘森的聊天内容，毕竟每次说起16班的事情，张书衡都会冷嘲热讽，恶意中伤。
他不懂为什么一些选择从事教师这个职业的人会对学生怀揣最恶毒、阴暗的敌意。
上班了一个月，舒捷也大致摸清楚了张书衡的为人，作为16班的任课老师，他自然不会给张书衡伤害自己学生的借口。
张书衡一进办公室的门就看舒捷不顺眼，他已经从其他同事口中听说舒捷上午的公开课有多么的成功，受到了校领导和旁听教师的一致好评。
仅仅是舒捷被校领导夸赞这条消息就让张书衡很不舒服了，别的老师在聊天的间隙还说起16班的课堂纪律有多么的优秀，话语中还带着一丝羡慕。
这就让张书衡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16班就是垃圾聚集地，那种学生会遵守纪律，这不是讲笑话吗？更何况16班的数学课难带在整个学校都是出名的事，舒捷一个新来的人怎么可能压得住。
张书衡觉得，这些老师就是在吹捧舒捷，因为舒捷年轻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前途无量，如果舒捷真的能够在十二中做出点成绩来，迟早会被其他学校挖走。
一想到舒捷光明磊落的优秀简历，张书衡简直嫉妒得发狂，也看舒捷越发的不顺眼。
舒捷可没空理会张书衡的小情绪，他的心思全都扑在了学生的作业上，刘森见张书衡进来后也没有再和舒捷聊天，也是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没有班主任会喜欢其他老师一遍又一遍的嘲讽自己的学生。
星期三的晚自习，又得默写数学题，16班的学生都有点麻木了，但没有人敢作壁，毕竟舒捷抓作弊一抓一个准，被舒捷逮到作弊的人要去黑板上默写，接受全班同学的监督。
他们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16班的一些学生也在这项要求下渐渐开窍，发现有一些题目似乎开始变得更清晰了。
从前有些题目他们会做，但思路不清晰，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不断重复抄写，直到会默写的过程让他们加深了对题目的映像，在遇到相似的题目时会不自觉地想起，相互比较，思路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王洋在发现以前觉得困难的题目变简单了后忍不住惊叹道：“我变聪明了？”
黎霄送给他一个白眼：“舒老师是发现咱们班学生举一反三的能力太差，所以启用了杀手锏，除了舒老师外，你还听说过哪个班的老师会强制要求学生们把错题本上的题目背下来，还得会默写？”
“没有。”王洋双目无神：“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我们自己身上？”
“你说呢？”
舒捷可不管学生们怎么看待默写数学题这件事，他要的是学生们的进步，毕竟只有学生们不断的进步才能达成双赢的效果。
唯一的缺点是舒捷的要求在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学生们的作业量。
这个星期，舒捷除了要关心学生的学习效果，还要关心杜文泽的心理状况，从周二起，他每天中午都会接送杜文泽往来学校和医院之间，也会为杜文泽准备好简便的午餐。
不仅是他，刘森也对杜文泽家的情况格外关心。
他们想尽办法想要让杜文泽留在学校，不仅是因为杜文泽其实很有读书的天赋，而且对普通人来说，把书读好考上一个好大学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杜文泽知道老师们是发自真心的对他好，可就是这份善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份善意太纯粹，处处都透着为了他好的决心。
正是因为这样，杜文泽才手足无措，哪怕生活很苦、学习很累，可杜文泽还是会失眠，缩在狭窄的床上，面对着冷冰冰的墙壁，内心一次次地被拉扯。
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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