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前盘战（9）
“好大……”椎名葵看着眼前的卖场——或者说那架势已经算是大展厅——偷偷地发出惊叹。
西西里奥特莱斯的Gucci店将整栋建筑分成了不多的几层，入门的一层用沉降的方式隔出了外厅和内厅两部分，再加上玻璃墙的运用，内部显得十分通透宽阔。在葵看来有一些像日本国内一些欧美投资超市的格局，但又有一些地方不同，这里更加大气，货柜被整齐美观地妥善摆放这点让她很舒服，而低调式奢华的风格让她觉得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拘谨。Gucci的商品似乎更钟情于闪亮与多彩的主题，一眼望去，各式各样或鲜亮或绚丽的色调组合有些让人目不暇接，与它外部沉稳的黑色主调有很大差别，但在夜间暖黄灯光的柔化下却显得极为相衬。
似乎是在熟识的修理业店家里捞来了不少小零食，路斯利亚往葵手里塞了一块金色锡纸包装的夹心巧克力，领她往里面走：“对吧，里面超大的！小姑娘随便看看吧，亚洲人会喜欢的风格也不少哟！”
玛蒙轻飘飘地看了服饰区一眼：“反正就是一大片的文艺复古浮夸风吧，Gucci最近的服装设计师好像把头塞在留声机里了似的。”
“不不不，玛蒙，他们还有闪亮闪亮的亮片机车服哟！”路斯利亚率先往服装区进发，挑起了一件如他所言的闪瞎眼的亮粉上衣，“小姑娘，来来来！”
葵毫无防备地走过去，结果被路斯利亚一下抓住，另一只手直接连着衣架拿起那件亮粉上衣比到她的身上。她的眼睛硬生生地被那些亮粉给闪疼了一下。
“一点都不搭嘛，穿起来肯定像亮粉桶。”里包恩站在旁边中肯地评价。
“嗯，感觉哪里怪怪的，可能是小姑娘你还没到穿这种风格的年纪吧！”路斯利亚把它放回架子上，随后又从旁边拿了一件玫红的大褶皱荷叶边短衣，再次比到她身上，“这个好像也有点奇怪，是不是颜色太艳了啊？”
“反正完全不搭。”玛蒙毫不迟疑地给出差评。
葵有些窘迫：“那个……这样到底是……”
“当然是给你挑衣服啊。”里包恩理所当然地告诉她，“一直穿碧洋琪的旧衣服，看起来也不像话吧。”
路斯利亚对此十分惊讶：“哎呀，小姑娘没有自己的衣服吗？”
“她的情况比较复杂，总之现在她除了自己这个人和最初穿着的衣服之外，算是一无所有吧。”
“欸——小男孩也太粗心了吧，这可是他的未婚妻啊！”
“所以说阿纲还是有地方毫无长进，明明内外兼顾应该是首领的必修课，那小子却还是给我拿了个不及格回来。我看是应该好好教训他了。”
“这样的确是应该说教啊，女孩子的服饰可是十分重要的哟！”
葵摇动自己的双手：“呃……但阿纲他最近很忙不是吗……”
路斯利亚按住她的双肩：“不对——不对哟，小姑娘，像这种事已经算是日常生活的问题咯！不好好解决的话，会非常麻烦吧？再说，就算是有旧衣服，但那也是别人的东西，而并非你自己的哦！而且这么成熟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完全不对劲啊！”
“这件看起来好像不错呢，来，小姑娘，来看看这件米色底的碎花外套！——嗯，有点接近答案啦！但是还是有哪里……”
以上的场景大概循环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然而每一次即便是第一感觉良好，但包括一位瓦利亚晴守和两位阿尔克巴雷诺在内，都觉得还是有某一处奇怪，从而让这整身衣服都有不协调感。鞋子也是如此，琳琅满目、以格子拼接出的陈列区里，从可爱的到夺目的，居然一双让她穿起来看着顺眼的都没有。
“哎呀……是不是Gucci的风格不太适合你啊？”路斯利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还是说小姑娘是那种很挑衣服的体质？”
“说来说去就是很花钱的那种人。”玛蒙语气刻板，把那双十分夸张、质感像陶瓷一般的皮鞋扔回原来的架子上。
“对不起……”葵除了道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奇怪了，以前明明在家里随便穿什么都还不错啊——虽说是自己在镜子前面自己看了一眼得出的结论，但有时候她因为懒得找还会直接拿自家大哥的旧衣服穿出去来着，也没人在意啊……
虽说那可能是因为她一直都致力于当鸵鸟、别人都不怎么把目光移过来吧。
“既然很挑衣服，那就去那家店吧。”里包恩从绛紫的绒面休息凳上跳下来，“那家店以前给阿纲他们全员定做过继承仪式的西服和饰品，手艺不错。”
路斯利亚极为感兴趣：“好嘞，那快去那里吧！——走了走了，小姑娘！出来得早我们还能多在这里玩一会儿！”
被瓦利亚晴守推着肩膀带出去的彭格列（伪）十代目夫人都不知道该感激还是感到伤脑筋，只得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玛蒙一起，跟着完全掌握话语权的里包恩和热情得完全不好意思拒绝的路斯利亚出了Gucci店，拐了个弯朝一条似乎不太有人气的路走去了。
<<
<<
“今天天气还挺舒服呢，客人——啊！里包恩先生！”打理得十分雅致的霜发老妇将原本放置在桌上的流苏眼镜戴上后才发现来人是自己的熟人，“好久不见您了！上次见您还是唐·彭格列的继承式前吧。”
“Ciaos，伊娃。”里包恩跳上她身边的木桌。伊娃·罗格朗会意地将脸低下去，接受了他的吻颊礼。那因快乐而红润起来的脸让她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般精神焕发：“能再见到您真好！如您所见，我又老了好多岁了，不像您好像一直都没变过。”
“但你还是很美，伊娃——你这样的好女人是不会随年龄增长而变丑的。”里包恩抬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我身后这两位是彭格列的成员和彭格列的十代目夫人。我这次来是想让你们看看那个特别挑衣服的年轻女孩到底适合什么衣服，包括正装和日常服饰。”
“原来那位就是唐·彭格列的妻子啊，最近才听到这个结婚的消息呢。”伊娃笑着朝葵点头，“请进来吧，各位。哦，对了，里包恩先生，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我丈夫又玩出了个‘新花样’呢。”
里包恩满意地勾起嘴角：“那正好，免得再麻烦了。”
葵再一次体会到彭格列的人脉有多广——对她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来说，从在“小宴会”中那些有脸有面的绅士淑女，到被奢侈品商店包围的这间服装定制店里雍容气质的老妇人，根本就是她不可能见到的人，更别提认识他们了。
她心里这时只有一个想法：彭格列好厉害！
里包恩反头看了葵一眼，压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小葵，人是会踏上未曾想过的未来的生物哦。”
葵已经不想再抱怨了：“里包恩先生……”
里包恩笑了一下，自认毫无不妥之意，纯属为了逗她玩。这些年沢田纲吉远不如以前那样好逗，现在来了个能让他随意逗弄的孩子，他当然要抓紧机会。毕竟女孩的成长速度远超过男孩，就好比当初——
他突然皱了一下眉头——当初的什么？他想不起来了。这些天来，里包恩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些问题，总有些事情他想不起来。
“戈尔登！”伊娃打开店铺里间的雕花木门，“戈尔登！里包恩先生来了！”
身处于设计草样到处乱放、躯干模特按着交货日期由近到远顺序摆放、各式各样令人惊叹的半成品仿佛收容世界一切风景的房间里。蓄着范戴克胡须的戈尔登·罗格朗先生手里抓着粉包刚欲画下另一根线，被自家太太猛地一叫唤，原本聚精会神量着尺寸的他脚一打滑，哐当一声连着那小折叠桌一起翻到了地上。
老爷子叫唤一声：“哎呦！”
伊娃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对丈夫这么大声的呼痛一点都不感冒，看样子是见过很多次了：“戈尔登，别那么没教养地乱嚎，快像个绅士一样站起来跟里包恩先生打个招呼。”
“——谁乐意给以前把我老婆迷得七荤八素的男人打招呼啊！”看着自己好像依旧没法引起爱妻的关怀，今年几近七旬的戈尔登像个高中男孩一样闹起别扭，“我起不来！腿断了！”
“你要是有里包恩先生一半的教养，就不会只能混到我家当八年的鞋匠学徒、而是有资格当我父亲的面提出娶我为妻的婚约。”伊娃挑着眉毛，从旁边拿过长尺，轻轻地敲了一下丈夫的头。
“那又怎样！反正我最后还是把你娶到手了！”
“是哦，多亏我写信给了我的拉丁文老师请求他帮助我们寻找落脚住处、说通我的女仆和马车夫、用我的私房钱封住船夫的嘴、四处打听找到一位思想新潮的神父证婚，还卖了我自己的珠宝给你这个根本存不住钱的穷小伙儿置办一套礼服和一间小小的店铺！”
“嘿！伊娃！我当时可是在努力工作啊！”
“哦当然，罗格朗先生——所以现在你也要努力工作以还欠我的债务！站起来帮这位年轻的彭格列夫人量体裁衣！”
戈尔登最终终于愿意从地上起身，拍拍自己的裤子、扶正自己的无框老花镜：“彭格列夫人？”
伊娃嫌弃地从一旁熟练地取出一把掸子，手法优雅地啪嗒嗒地将戈尔登身上粘着的碎蕾丝和短花边给拍干净：“是唐·彭格列的年轻夫人。她似乎是位十分挑衣服的小姐，我认为应该由你来下判断，戈尔登。”
“好吧，好吧，现在你又来承认我有本事了？”罗格朗先生翘起他自满的鹰钩鼻。
“当然，我如此相信了五十年。”罗格朗太太随意地耸了一下肩，那模样并不像一位颇具礼仪的富商千金——她最初的身份，而像是一位鲁西永——戈尔登的家乡——的普通妻子。
<<
<<
“的确，”戈尔登露出只有工作时才有的专注表情，与他的妻子并列站着，端详着被要求站在他们面前的葵，“这位小姐很挑衣服——既然Gucci的衣服都不合适，那‘豪华’和‘性感’都不行。”
路斯利亚在一旁补充：“小姑娘她穿Gucci的短款春装也不行哦。”
“行吧，再削掉‘可爱’——你们试过Prada吗？”
尽管得到否定的回答，戈尔登还是以自己的经验判断该删去“华丽”和“青春”。
紧接着他指使着葵拿着几套衣服一套一套换出来查看效果。葵捧着那些漂亮的布料制品有些犹豫：“嗯……罗格朗先生，里包恩先生，我觉得真的不用那么麻烦的，反正我一般也不怎么有机会出门——”
“小姐！”不料戈尔登十分生气，语气非常凶地打断她的话，“我既然接到了委托，就一定要找出你应挑的是哪种衣服！你以为我会在乎顾客想的是什么吗！？我非完成我的工作不可，工作契约又不是你一人的事儿，而是我们共有的责任！”
“对不起罗格朗先生！！我我我现在就去！！”葵赶忙抱着衣服往试衣间跑——咿！超凶啊这位老爷子！！
这倒是让她想起她那个脾气暴躁但实际善良温柔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爷爷。她小时候有一回暑假时跟着父母和大哥回了父亲的老家，在森林里独自找传说中有狐仙大人和萤火童子居住的神社，结果毫无意外地迷路了，最后是爷爷横冲直撞找到了坐在大树旁一小块空地上哭的她，被带回家后她坚称狐仙与萤火童子是存在的，却给臭骂一顿，结果哭的更凶；爷爷被奶奶臭骂一顿，生气地一头钻进自己打铁的老作坊不肯出来。
但当天晚上她半梦半醒地看见爷爷把一大罐子的萤火虫放在她的床头柜上，还摸了摸她翘起来的头发，自言自语说：“我上哪去给你找狐仙大人啊。”——她那时才知道，爷爷实际上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第二天，她吃到了传说中狐仙最爱吃的稻荷寿司，还分了一点给基本在她家附近定居了的小鹿崽。
她神游到爷爷和暑假时正好在试一套女式西装。正当她想扣好西装外套最下面一枚扣子时，戈尔登突然喊停：“停下——小姐，你刚刚在想什么？”
“咦？”
“你刚刚在想什么？像是想一个人？还是某个地方？还是某处风景？”
“啊——我、我刚刚在想我的爷爷……呃，还有我暑假会住在爷爷奶奶的家里……？”
“那是在什么地方？”
“在日本奈良。”
戈尔登拍了一下巴掌：“就是这个！”他从最后一具躯干模特身上扯下一块叠花的布料，用剪刀眼也不眨地裁去本已做好的千层边和荷叶袖，从中间划了两刀下去，修出简单明了的线条，随后将它丢到葵的手上，又从自己的基础成衣橱里翻出两条样式简单但细节修饰得当、长度刚好触及膝盖的连身裙，又翻出一套宽松但实际有修身效果的条纹衬衣裤，一并丢给她。
“那套衬衣裤要和第一件叠花上衣搭在一起啊！”
“好、好的！”
伊娃看着葵十分听话地跑回试衣间，觉得以前也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初唐·彭格列也是这样被你摆弄得够呛呢，戈尔登。”
“他们俩是同一个国家出生的！”戈尔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早该猜到！她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挑衣服’体质！”
等葵穿出来那第一套衣服时，所有人都觉得十分和谐——那叠花布料被简单地裁成了长长的色打褂样式，显得她更加娇小，但却恰好利用内里衬衣裤的长度调整了她的腿部比例，将这份娇小变成了特点和优点，让她柔和得就像河溪里的鹅卵石。后两件白色连身裙搭上她的东方面孔则赋予了她东方式的清新与干净。
“就是这个，小姑娘！”路斯利亚竖起拇指。
“这个倒还不错嘛。”玛蒙点了一下头。
“看来小葵你是对风格差别很敏感的类型啊。”里包恩判断道，“难怪欧洲式的衣服都不行。”
“那既然风格确定了——里包恩先生，您是需要戈尔登准备彭格列夫人的日常服饰和正装对吗？”伊娃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传达自己的夸奖，同时转头问道。
“对，各准备四五套就好——啊，还有，要准备一些厚实的衣服。今年新年时我们要回日本并盛一趟。”里包恩站到桌面上看着伊娃填写衣单，“对了，我们那儿还多了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吧，详细的尺寸问彭格列夫人。她有一张典型的西欧脸，还有蓝眼睛和白色长发，但就我来看似乎对衣服十分马虎，也顺带准备一下常服和厚实的衣物——费用全部加到彭格列的总账上。”
“没问题，里包恩先生。”
葵从里包恩的话里挖到了几个爆炸性的信息：“里包恩先生！？我也要跟去并盛吗？？”
“当然了，”里包恩看向她，“啊，忘记告诉你，阿纲的爸爸来说服阿纲和守护者们回并盛过新年，你既然是阿纲的‘妻子’，那当然也有你的份。”
阿纲的爸爸？
“沢田家康……不对，沢田家光先生？？”
“看来你认识他。”
“但是里包恩先生——”葵压低声音，“——三浦春小姐和笹川京子小姐不都在并盛吗？？”
“啊，在啊。”
“要是碰到了怎么办啊！？”
“碰到就碰到了呗。”里包恩无所谓地摊手，“这也是你作为十代目夫人要学会解决的状况，你可要加油啊——而且一开始要阿纲结婚，其中就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啊里包恩先生！！这种毫不负责的态度！！
“嘛，总之，拼死努力吧。”
葵哑口无言，心中陡然升起没法抹灭的紧张与歉意，以及不知所措。
看里包恩那个态度……逃肯定是逃不过了，但要真遇上了岂不是能排到TOP前三的尴尬状况吗！？
原本已经平心静气适应起现状的椎名葵，此刻再度感受到了对未来毫无把控力的欲哭无泪之情。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