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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学习,偶尔诈尸。
白希路过苏蔻他们班的后门时,无意间看见这句话,差点把嘴里含着的一口水喷出来。
“我靠,”白希戳了戳苏蔻的腰窝,“你们班学生挺有才啊。”
苏蔻也随着他那道目光看过去,扫了一眼又收回来,“嗯。”
“嘿,”白希抱起了胳膊,“你像咱们那阵儿,宣委就没那么有才,只会往黑板两边塞各种各样的花。”
苏蔻想了一会儿,嘴里的吸管嘬的呼噜呼噜响,“……咱班宣委是谁来着?”
“我哪知道。”白希盯着苏蔻的嘴唇看,呼噜呼噜嘬个不停,“你还没喝完吗!”
苏蔻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一眼,“不怎么好喝的。”
然后随手把纸盒扔进垃圾桶里。
“……”白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咽了两口唾沫。
“毛病。”苏蔻骂。
老吴最近发福了。
估计是因为邵姨给做的伙食太好,也估计是太嘴馋于儿子从法国寄回来的高热量巧克力,反正白希在办公室见到的时候,觉得人直接胖了一圈,连衬衣的扣子都快崩开几颗了。
“吴叔!”白希从老远就开始喊,喊得老吴微微一愣。
“哎!”吴叔也回,冲他们招招手。苏蔻鄙夷的剜了白希一眼。
老吴眯了眯眼,感觉眼前的景象有些许的不真实,不一直是一个人吗?
哦……另一个孩子回来了,两个人了。
真好啊。
苏蔻看了看吴叔,又看了看白希,突然觉得自己仿佛不配拥有个姓名,两人相视而笑完全不把他装眼里,不禁开始怀疑这两个人的真实心里水平,心说你们是同龄人吗?
所以这是,脑电波交流上感情了?
老吴一手把拎着的塑料兜塞进苏蔻怀里,“青团,你俩吃。”
多亏还有个“俩”,要不然苏蔻跟哪哭去。
白希看了眼外面的天,大冬天,还飘着雪花,马上就要放寒假了。
“吴叔?”苏蔻显然也觉得奇怪,“邵姨是不是反季节了?”
“什么玩意儿。”老吴笑了起来,摆摆手,“她突发奇想让我买点糯米艾草啊,想吃可不就包呗,这让我给你俩也带点儿。”
白希点了点头,谢谢邵姨了,然后心里又被“你俩”这种裱绑的说法弄得痒痒的,心说再激再励。
苏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好像很久没去老两口家了啊。
谈恋爱使人社会关系不断生疏。
有学生跟他打招呼,“苏老师!”
苏蔻一愣,然后招招手又摆摆手,学生热热情情的跑走了。
“我天,”白希凑到他耳朵根前小声说道,“没看出来啊,你还挺受欢迎。”
苏蔻点点头,压下去拼命向上的嘴角。
手表的时针分针又开始长腿似的跑得飞快。
寒假过后,一切的脚步开始变成了紧赶慢赶,谁都不愿意放走一秒。
老吴的咳嗽春天开始越来越严重,苏蔻不止一次怀疑过他是不是花粉过敏,老吴嫌验过敏原太贵,一直都不做。
中年人拧巴起来也招人生气,苏蔻说了他两句就摆手,那意思是我身子骨硬朗我不比谁都清楚。
结果还没出四月,老吴就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邵姨急得直跺脚,老吴也是,手上还插着输液管呢就想出院。
苏蔻摁着他不让他动,白希说话有技术,张口闭口劝吴叔好好休息。
老吴儿子也来了,天天家里医院两头跑,每回见都是满头大汗。
可能是高三老师共同崩着的一根线,苏蔻一边劝吴叔好好休息别动气,一边自己跟自己死抠,刷题刷的一天比一天狠。
白希看着他心疼,又说不了什么,只能戒了外卖每天自己在家做,至少还能保证吃得健康些没那么多油。
然而他这边也开始忙,不知道为什么,高一下学期的期中就跟个分水岭似的,卯足了劲往前边跑。
其实当学生的时候还感觉不太出来,一旦做了老师,从第三方看学生在学校里为学习做的努力,白希就会觉得欣慰。
一天天过的可以极其充实,手上的红笔尖儿点这点那,光阴似箭。
白希手往后伸了个懒腰。
突然一阵叫嚷声,像是飞过的划着残影的箭一样扎进白希的耳膜里,周围安静的像是极力衬托那不知道离他们有多远的成群脚步声。
“怎么了?”办公室里有老师问。
“不知道啊……”没人敢代替真相出来回答。
“咱学校计划疏散演习了吗?”白希眨了眨眼,耳朵用力捕捉任何一个声音,耳骨嗡嗡响。
有时就是这样,越是想听见,杂音就越多。
“没有啊……”一个女老师小声回答道。
是啊,没有啊,四中没计划疏散演习啊。
“有人跳楼了!”白希听到办公室窗户外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
当场一块石头砸在了他的心口上,闷得呼吸不上来。
“什、什么?”白希又听到坐在他前面的女老师几乎是用气声问的这句话。
“不知道。”白希的声音便显得沉稳有力了许多,“先别急,我问问。”
-怎么了?他给苏蔻发了条消息。
苏蔻回的很快,估计也是心慌慌到抓着手机转移注意力,-智赢楼上有个人,女孩
白希拔腿跑了出去,身后还有尖锐的声调在细细的颤抖,“到底怎么了呀……”
“没地震!”他喊。
白希跑到智赢楼下抬头一看,天台的铁栏杆儿上有个人脑袋的黑影正在往外探。
下面乌泱泱的聚集了一群人,水泄不通,老师和学生都有。
楼顶的人像是一只腿搭在铁栏杆上,背对着太阳光,像是光的对立面。
白希皱了皱眉,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智赢楼六层高,天台那层早就被锁上了,铁门上的锁都快被撬断了。
白希开始找苏蔻,不知道他在哪,可能已经一头扎进面前的人堆儿里了。
苏蔻不能看这些。此时他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人太多了,白希想。
这的人太多了,光他说过话的就十根手指头数不过来。
苏蔻呢?
白希一句一个借过向四周望过去,人潮中看不见苏蔻的影子,连脑袋顶都没有。
手上手机里还不断有冰冷的嘟嘟声传过来,一把无形的刃就这么一点一点逼近白希的心脏,胸腔里环绕着粗重的喘息声。
接电话啊……
白希攥住手机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手机壳的边缘硌得疼。
“喂?”他终于听见了一声回音。
“苏蔻,”白希往前猛地一步冲,挤走的那个学生被打断了看热闹的兴奋开始骂骂咧咧,看见他是个老师又急忙低下头。“你在哪?”
然后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同样的沸沸腾腾叫嚷声,白希瞳孔睁大向四周看,“你在智赢楼楼下是吗?你在哪?”
苏蔻没说话,但是能听到一呼一吸的空气律动。
白希咬了咬牙根,抬头再一次的向楼顶望去,姿势没动。
“站那别动,举个手。”
人群中隔了一两秒后冒出一只举过头顶的手,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白希呼吸霎时一紧。
“你们让我怎么活!”
白希不断警告自己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只手,眼睛一直盯着那根红绳,越来越近。
“苏蔻!”他张开臂膀搂住了苏蔻的腰。
苏蔻抬起眼看他,一时间有些惊讶含在里面。
“我没事。”苏蔻反手在腰上的手臂皮肤上捏了捏,随后目光回到了楼顶那团虚影,声音有些发抖,“……娄佳妮。”
“什么?”白希没听清楚。
“娄佳妮,”苏蔻转眼看向白希,两道眉毛拧成一道川,嘴唇颜色全无,只有几道小裂缝里含着几丝血色。
“娄佳妮,我们班的,她是我们二班的……”苏蔻低下了头。
白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不会有事的。”
苏蔻没说话,抬起头向上望过去。
“我得上去。”苏蔻突然开口说道。
白希愣了愣,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校长主任班主任都在上面呢,你上去干什么?”
这不是个问句,白希也并不是想要个回答。
估计是说出来心里踏实吧,自欺欺人的一种方式而已。
苏蔻摇了摇头,嘴唇还是抿得平直,“她是我们班的,我教她,我得上去……”
“我得上去。”苏蔻有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小,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白希抿了抿唇。
“白希你扶我一把,我腿软了。”苏蔻手扶上白希的胳膊用了用力,又直了直腰板。
白希立即扶住,几乎是半拉半拖着把人拽到了楼栋口。
“走。”苏蔻手掌按在冰凉的铁栏杆上,脚踩上了第一节台阶。
白希从后面使劲儿推了他一把。
白希往天台门的锁头上一瞥,把手被砸的稀巴烂,里面的铁销什么的掉了一地。
还有半块碎砖碎落在地上,灰白中的一抹硝烟的红。
有种声音越来越大,白希依稀辨别出有哭声夹杂在里面。
随后是校长主任依次劝解的声音,大概在说一些别激动啊别想不开啊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话。
“进去吧。”苏蔻轻声说道,白希点点头,先一步打开了门。
哭喊声瞬间响亮了一倍,很绝望、很不甘,有一种末日的灰暗,压得人抬不起头。
娄佳妮的校裤被风兜开了个口子。
校长擦了一把汗,呼哧呼哧的扶着膝盖喘了一会儿,二班班主任刘老师把校长扶住,同时转过头来看向门口的白希。
“……白、白老师?”刘老师惊呼出声,“你、你怎么来了?”
娄佳妮的视线也搭了过来。
白希看了她一眼,瞳孔倏然放大,继而一震。
他想起来她是谁了。
“妈我不想考医大……妈我求求你了我不想考医大!”
“妈我求你了……妈,妈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考医大……“
“妈……妈你就别逼我了……”
“妈!”
那个家长会,白希在办公室里等苏蔻讲完一起回家,娄佳妮,被一个女人拽着从楼道这头穿到楼道那头。
白希打开了门向外看过去,女孩哭的满脸都是泪痕,走在前面的女人话也不说,一头扎进前面手里攥着女孩的手臂。
白希当时还劝了一句您有话好好说别委屈孩子。
女人看都没看他就拽着女孩走了,女孩的目光搭在白希身上的一瞬间,白希就记住了她的脸。
娄佳妮。
那天他在卖烧饼的店里看见的也是她。
凌晨。
苏蔻扶住门框,站稳了,视线越过白希的肩头够到娄佳妮,一个女孩的身影在偌大的天空中显得不足为奇。
好像什么都可以将她替代。
“娄佳妮。”苏蔻开了口,眼神里流露出跟从前比分毫不差的坚定,“上面风大,再待会儿就该吹感冒了。”
他冲她招了招手,“乖,下来,下来以后再跟我们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娄佳妮望向苏蔻,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
苏蔻又叫了一遍:“娄佳妮。”
语气含着坚定,哪怕声音已经易碎到风一吹就散,只有白希的距离近到能看清他身上发抖的幅度。
娄佳妮张了张嘴,没出声,仰起头来看向天空,阳光洒在泪痕之上,把一张脸割成了四分五裂,玻璃的易碎品。
校长和刘老师像是瞬间看到了希望,满头大汗的向前自以为不可察觉的迈步子,“娄同学……”
娄佳妮霎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身子骤然向外一仰,声嘶力竭的哭喊道,“你们别过来!”
校长登时停步,整个人愣在那里,小孩一样的不知所措。
白希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瞬间一缩紧。
“别逼我了……”娄佳妮攥起拳头在胸口上一下一下的打,砰、砰,空的令人心碎,“别逼我了……我求求你们别逼我了……”
校长还在争取,一直胖手不住的向前伸了过去却抓了一把空,“别激动啊娄同学……”
娄佳妮打断了校长,只有胸腔一连同心脏的震动像是被永久的拴在了半空中,“你们让我怎么活!”
白希瞳孔刹那间放大,他能听见身后苏蔻抠着的门框发出嗞啦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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