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度灌篮

　　午饭五个人找了家中餐馆。这里靠近大学城，周围坐着很多学生打扮的人，街上的氛围一时很嘈杂。贺江就要了个包厢，主动说要请客，一口气点了八九个菜，色香味俱全，还贴心地把每个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说起来，这好像还是他们五个人第一次除了球队团建之外的聚会呢。

　　一餐下来，用餐的总体气氛还是挺愉快的……除了贺江和许凡明偶尔的置气。

　　这两个幼稚的小朋友，为了一筷子菜都能闹起来。

　　女服务员刚端来一盘精致的红酒烩牛肉，许凡明看着眼馋，先伸出了一筷子，不想和贺江的筷子碰到了一起。两个人就这样为了一口肉而争执不下。许凡明是不想向贺江低头，贺江是故意逗他的。

　　最后那块肉就这样在两双筷子的激烈碰撞之下，打歪横飞了出去。油渍和红酒印子飞溅了旁边的朱旭尧一身，在他的白T恤上弄了个色彩缤纷的大花纹。

　　朱旭尧：“……”

　　躺着也中枪也不过如此吧。

　　许凡明差点没暴走，还好被没了脾气的朱旭尧及时用个糯米糍粑堵住了嘴。大家也纷纷劝和，朱旭尧就拽着一嘴软糯米的许凡明，“你赶紧跟我去洗手间看看能不能洗掉！一会就来不及了。”

　　许凡明恶狠狠地嚼了一口糍粑，收回了瞪着贺江的眼神，口齿不清地嘟囔：“洗手间在哪儿呢？”

　　“我知道，”方锐翰就起了身，看着朱旭尧，“我和你去吧。”

　　许凡明吞下去了糍粑，又开始骂骂咧咧，朱旭尧就敲了他一下，和方锐翰一块出了门去找洗手间了。最后，贺江云淡风轻地端坐好，重新夹了一筷子牛肉，当着许凡明的面放进嘴里，细细地品。温沁笑着叹了口气，许凡明收回了愤怒的筷子，转而夹了旁边的一块凉拌黄瓜。

　　这时，贺江突然皱了皱眉，然后用细长的筷子，从自己嘴里夹出来一根不长不短的黄色毛发。

　　贺江：“……”

　　温沁：“……”

　　许凡明：草，幸好刚才老子没吃！

　　贺江脸色铁青地把筷子扔在桌上，接着用纸包着嘴吐出了食物残渣。温沁轻咳一下，观察着贺江的反应，就起身叫来了一旁的服务员。按理来说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连锁餐厅，应该不会犯这样的卫生错误才对。不过平时他们不是很讲究这些，吃到头发扔了就算了。可看贺江的反应，他应该是有点儿小洁癖，很注重这方面的问题。

　　来的是一个穿着开衫和短裤的男人，过肩的金色长发用皮绳束着，没戴牌子，不过穿着工作服。等这人走近了，大家才猛地发现原来这个人个头这么高。两米多的身高，站在人群之中格外地惹眼。

　　男人走了过来，冲着一桌的人温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请问菜是什么问题？”

　　三个人忽然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个头像个小巨人，可气质却不凡，谈吐之间很是谦和优雅，倒像个温婉的美男子。这样的反差让大家都有些惊讶。

　　“吃出头发了。”

　　男人拿起了那盘菜，又捏起那根头发看了几眼，最后真诚地鞠了一躬：“实在不好意思，应该是厨师的失误。你们看需不需要退了，或是我现在去后厨换一盘新的上来？”

　　贺江毫不犹豫：“退了吧。”

　　因为吃出一根头发就把整盘菜都退了，许凡明不禁咋舌，这人也太完美主义了吧！

　　他还一口都没尝呢！

　　男人这时就提议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店里的神仙鸡也不错，要不帮你们换一下怎么样？中间的差价就算啦。”

　　招牌神仙鸡和红酒烩牛肉好像差了有六七十来块钱呢，这个服务态度还算不错。贺江就说：“那就换吧。”

　　之后过了一会儿，方锐翰和朱旭尧也从洗手间回来了。衣服上的油渍没清理干净，不过至少痕迹没那么明显了。五个人继续说说笑笑着把剩下的菜肴吃完了。结账的时候，方锐翰和温沁出去打车，朱旭尧看贺江走去了柜台，而一旁的许凡明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笑着打趣他：“怎么的，还想抢着买单啊？”

　　“屁，”许凡明只意犹未尽地说，“我刚吃那黄瓜不错，想买一份新的带回寝室。”

　　朱旭尧眨了眨眼，许凡明就把他往门口推：“你先去让老大他们别急着打车！我买份黄瓜就过来。”

　　朱旭尧走了以后，许凡明就兴致勃勃地跑到柜台前，看见这时帮贺江结账的正是刚才那个大高个服务员。卧槽！这一对比才发现，许凡明站在人跟前简直要矮了快一个头——这人的个头都快赶上那对双胞胎兄弟了吧？两米？

　　这么显眼的大个子，站在热闹的人群中的回头率也是百分百。都可以去当餐厅的吉祥物了。

　　不过眼下还是黄瓜要紧。许凡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你们刚才上的那个凉拌黄瓜，能单独给我打包一份么？分开付账。”

　　贺江在一边掏着钱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见外？”

　　许凡明懒得搭理他。大个子则观察了一下他们两之间的气氛，琢磨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道：“你很喜欢那个菜么？”

　　许凡明点点头：“嗯，我想买一份带回去吃。”

　　大个子眨了下眼，灵机一动道：“好啊，黄瓜我们是有的。要不……我现在让后厨打包一份全新的送给你吧，就当是刚才那盘红酒烩牛肉的赔礼。”

　　许凡明眼前一亮，送了差价又送一份小菜？这么贴心的吗。大个子见许凡明满意，就冲他俩笑了一下，然后弯腰去后厨了。几分钟以后，就带着一个精致好看的打包袋走了出来。许凡明接过一看，里面除了干拌黄瓜和凉菜，还多了一盒水果捞。

　　里头的水果还偏偏就是许凡明爱吃的。

　　大高个诚恳地冲他们笑了一下：“欢迎下次再来我们店里用餐。”

　　许凡明这才反应了过来。他看着眼前的大高个，眉眼柔和，梳着光泽的金色长发，更添了几分艺术气质。有礼貌又会说话，细声软语的，简直就是个温柔的大个头。真是越看越顺眼了。

　　就冲这个服务态度，他都恨不能打个5星满分！

　　“左转大门，请慢走哦。”

　　贺江结完了账，一边把钱包和手机放回了口袋里，一边往店大门口走着：“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爱啃黄瓜？”

　　许凡明美滋滋地抱着他的凉拌黄瓜：“关你屁事。”

　　贺江哼一声：“我迟早给你治治嘴臭的毛病。”

　　许凡明有了阴影，听了这话以后下意识地一个激灵。等反应过来以后又觉得丢脸，就别扭地把脸转过去没理他。

　　.
　　回家以后，贺江突然有些担心许凡明会不会乖乖地换上新鞋。最后他决定特意留个心眼，观察几天。

　　好在，之后的球队集训时，许凡明的脚上果真换上了那双象牙白的新鞋。

　　贺江不由得有些兴奋，以前的坏情绪烟消云散，投球的时候都难得地走神了。盯着那双新鞋在许凡明脚下灵活地跑动，目光不知不觉就收不回来了。

　　这样以后许凡明每次穿起这双鞋，都会想起自己了。

　　真配啊，他的鞋和他的人。越想越开心，心情不自觉就飞扬了起来。

　　然后在集训结束时，贺江自然情难自持地堵住了许凡明的去路，还把他拉去了更衣室，“奖励”一样，美美地拉着人亲了一下……脸。

　　当然贺江一开始想要的不止是亲脸这么简单，但他这回没有得逞。刚搂着许凡明的腰，腻腻歪歪地还没下嘴时，就被暴躁的小恐龙一记猛踹捅上了肚子。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故事的最后，贺江捂着肚子把脸埋在墙里：“……凡凡，下次下手轻点儿行不行。”

　　其实刚才许凡明一激动，手上也就没刹住车，他自己没想下重手来着。看着贺江疼得表情都扭曲了的模样，许凡明不禁也有点软下了心，别别扭扭地转过脸，“谁叫你突然扑过来……”

　　贺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算了，这次原谅你。”贺江指了指他脚上的那双鞋，“不过我送你的这个，你可得保护好。”

　　许凡明皱起眉，“关你屁事，我爱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

　　贺江其实不太爱听见许凡明对他说“关你屁事”这句话。可谁叫今天贺江心情好，自然也就不跟这小孩一般计较，逞口舌之快。

　　“怎么不关我事？”贺江脸一变，扬起眉，双眸含笑望着许凡明，一字一顿地故意说着会让许凡明气得跳起的话，“这双鞋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这四个字咬在嘴里，尾音还上扬了个一百度。惹得许凡明头皮一阵发麻，都快被他折腾得暴走掀桌了。

　　其实那天回去以后，许凡明望着桌上烫金的鞋盒，心里是十万分纠结的。他也爱这双新鞋爱得不行，可这是贺江送的。贺、江、送、的！

　　许凡明耳畔突然又响起了一个低沉无比的喑哑嗓音，宛若魔音贯耳……“这双鞋和你的白点内裤挺配的……宝贝儿，我现在很想为你换上风骚的球鞋，更想一件一件扒下你的裤子。”

　　“一起钻试衣间，或者穿上我的鞋——选一个吧，嗯？”

　　许凡明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黑，他索性一鼓作气地把鞋盒打开，掏出鞋就放在了桌上。

　　操，算了！收都收了，这时候闹别扭就太矫情了。不穿白不穿！让这狗鸡那么骚，还老是骚到他，就当是给你爹我的补偿了！补！偿！

　　许凡明最后还是选择了向恶势力低头。

　　于是许凡明就这样换上了他亮晶晶的新鞋。试穿的第一天，嗯……不错。试穿的第二天……走在路上回头率也太高了。试穿的第三天……咳，怎么越穿越合脚？

　　然后许凡明就这样对他鞋柜里的新宝贝越发地喜欢了。

　　除去某个鸡贼的狗比——毕竟鞋是无辜的啊！咳咳。

　　这会，两人正僵持着，突然被路过的朱旭尧瞧见了，就朝他们用力挥了挥手：“嘿！贺神，凡凡！”

　　贺江和许凡明同时转过头来，朱旭尧就笑嘻嘻地望着他俩：“你们聊什么呢？今天傍晚，咱们老地点再一块打球去呗。”

　　那天周末一起去买了鞋以后，大家的感情明显变得更好了。平时除去团体的集训，课余时间时，朱旭尧、方锐翰他们还会喊上贺江一起打打闲球，然后再一块去食堂或者外面的餐馆吃个饭。老地点就是学校外头的体育馆里。

　　尤其是最近的积分比赛将至，他们就练习得更勤快了。

　　“下周赛程安排得有点紧，一共有两场比赛。”朱旭尧解释说，“老大让咱们这段时间抓紧准备一下。”

　　贺江看了许凡明一眼，后者愤怒地朝他比了一个中指，然后直接跑到了朱旭尧的身边。贺江耸了耸肩，便也顺从地点了头，答应了下来。

　　其实贺江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平时吃饭也好，上课也好，甚至是上街逛书店也好，也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做的。那时候没有什么寂寞的感觉，或许是已经把孤单当成了自然。可现在，身边忽然多了这样几个作伴的朋友，他心里难免有了些异样的味道。

　　说不上讨厌，也许只是有些不习惯吧。但这样的感觉，其实还并不赖。

　　他反而开始觉得，热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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