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

　　刑警队查案时碰巧发现夜总会有人吸毒，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按照宋文的话来说，这家夜总会早被他们盯上了——尽管北州市不是毒品的源头，但确实有人从南方将毒品特意带到这里，宋文解释道，刑警队的这次行动多少有些打草惊蛇，现在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马岩捉拿归案。
　　本来抓捕行动应该由禁毒大队负责，但因为怀疑马岩与杀人案有关，刑警队也派人参与了进来。
　　因为已经知道了逃犯的具体信息，再加上有禁毒大队合作，当天夜里，马岩就被抓到了。
　　不过，与其说是警察抓到了，倒不如说是找到了。
　　“情况怎么样？”
　　程云启和楚为赶到发现马岩的地点，在一处烂尾楼工地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走进警戒线，他们发现了地上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马岩身中两发子弹，位置分别在大腿与头部。万幸的是，我们赶到现场时，他还吊着一口气，于是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现场说话的警员是禁毒大队的，抓捕马岩主要由他们负责。
　　“头部中弹都还活着，这货命真硬。”楚为的嘴角抖了抖。
　　他走近血迹的位置，发现血迹旁有一支手枪，而检验人员正准备将手枪装入证物袋里。
　　楚为问道：“这是打伤马岩的手枪？”
　　“还不确定。”检验人员停下手中的动作，回答道，“这把手枪被马岩紧握在右手，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他不像是自杀，尤其是大腿的枪伤位于后侧，所以我更倾向于马岩实际上是在用手枪与凶手搏斗时，被凶手打伤。”
　　按照检验人员的意思，想要证实这一猜测，必须将马岩体内的子弹取出后再与现场的手枪作对比。
　　程云启看了眼密封袋内的手枪，说道：“至少，这不是杀害单良的那把手枪。”
　　因为手枪的口径明显不同。
　　楚为点点头：“他这是被凶手灭口了。”
　　“如果是灭口，那这凶手可够大意的，也不确认被害人是否死亡就离开现场。”程云启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有一堆丢弃的泡面盒，地上不远处还摆放了一床破破烂烂的棉被，“看来这段时间，马岩一直躲在这里。”
　　楚为冷哼一声：“凶手刚用手枪打伤马岩，禁毒大队就赶到了。照马岩那伤势，要是再晚个十分钟到达现场，恐怕就可以直接叫老詹过来做尸检了。”
　　程云启叹了口气：“那意味着我们和凶手几乎擦肩而过。”
　　“这里平时没什么行人，估计不可能找到目击者，再加上是烂尾楼，根本就没有布置什么监控设备。”楚为下意识抓了抓头发，感到一阵恼火。
　　他开车过来时就注意到马路上空荡荡的，这位置本是一片荒地，后来开发商看中了这里地价便宜，便打算打造一片居民楼盘，不过这大楼还没建多少，开发商便卷款跑路了。
　　不过，市长在不久前宣布，将这片荒地纳入明年的政府开发计划。
　　程云启冷静地说：“宋文已经安排人守在医院了，如果马岩真的是被灭口，要是被凶手发现他还活着，肯定会二次行凶。”
　　程云启也清楚，凶手特意选在半夜行凶，就是为了增加搜查难度。
　　更何况，马岩恐怕还跟谢宇一案有直接联系，绝不能让他就这么简单的死去，那岂不是便宜了他！

　　回到市局后，程云启召集一队刑警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会。
　　最终，他们决定将案件的调查方向稍作调整：一部分刑警继续查与受害者有关的嫌疑人，根据法医现有的DNA证据，从学校到夜总会进行逐一排查；另一部分刑警则和宋文带领的禁毒大队交换线索，从北州市的涉毒人员这一方向继续侦查。
　　不过，这一回他只是将重点工作安排了一下。
　　会议结束后，他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公安局，只身前往京延市。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队里任何人，包括楚为。

　　--（回忆）

　　“小程，你之前和我说想要申请查看旧案的卷宗，省厅已经批准了。”
　　程云启眼前一亮，脸上的表情难得因为喜悦而有些失控，因为喝了酒，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好了！这、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太感谢了！”
　　可宣布这个消息的付宏远看上去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程云启见状收起笑容，不解地看着付宏远。
　　“我想你应该清楚，四一五行动以及后来的爆炸案全都不是普通的个人作案，而是集体有谋划的犯罪。虽然当年的走私窝点已经被清理，但那不过是些用来挡枪的小喽啰，幕后真正操控这一切的人依旧下落不明。”付宏远叹了口气，继续严肃地说，“如果你正在调查的案子真的和以前的案子有联系，我希望你一定要慎重对待。”
　　“这您放心。”
　　付宏远赞许地点点头：“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你的性子和队里其他人不同，你很稳重并且沉得住气。这件事我只安排你一个人去做。你要记得，在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不要让相关人员卷进来。”
　　“相关人员？”程云启眯起双眼，他没弄明白最后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正准备询问，却发现付宏远正将目光投向他的身后。他也跟着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楚为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把握。”

　　--

　　程云启很想刨根究底地问清楚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付局根本没给他问的机会，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直接离开了。
　　当时，他的头疼得难受，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案子。
　　现在他细细地琢磨这话里背后的意思——“相关的人”是指曾经参与调查的警察吗？还是说当年爆炸案的目击者？
　　因为单良的被害现场找到了与爆炸案相同的弹道轨迹，现在有两个结论：要么六一爆炸案发生时，凶手就在现场，并在离开现场时趁乱捡走了逃犯的手枪；要么就像楚为所推测的那样，凶手就是身在现场的逃犯！
　　程云启相信，如果能找到枪支的最终去向，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这几起杀人案的真凶……
　　本来查阅这类与走私案相关的卷宗需要非常复杂的申请手续，不过付宏远已经提前打通了省厅的关系，一切进展得很顺利。
　　程云启到达了省厅后，找到了付宏远交代他联系的警员，申请手续已经由那人办妥。
　　他跟着带路的警员来到档案室，跟坐在里面的文员打了声招呼，说明来意，文员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便起身从书架上取来一份厚厚的档案袋，提醒道：“这是以你的权限能够看到的所有资料。”
　　程云启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就如付局说的，这类走私案的背后是一群亡命徒组成的大大小小的集团，四一五行动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为了确保办案警察的安全，大部分搜查细节都不是他可以随随便便申请查阅的。
　　现在他手上的这份卷宗包含了六一爆炸案的细节——尽管部分细节在市局也有存档，但毋庸置疑的是，省厅里存放的卷宗对于案子的来龙去脉记录得要完整许多。
　　卷宗里不仅存有大量案发现场的照片，还有一张名单上清楚地记录了所有牺牲警察的名字，其中就包括燕正然，卷宗上的记录也正如之前李天晟所说，他是京延市特派的专案组警员，特意来到北州市参与强制走私案调查，最后为了和逃犯进行谈判而被炸死。
　　程云启皱了皱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将手中关于爆炸案的卷宗放到一边，仔细浏览参与过四一五行动的警员信息。很快，他从厚厚的一摞资料中找到了专案组成员名单，里面夹着一些照片，是那些牺牲的专案组成员被搜救队找到时的样子。其中一张照片拍下的是一名皮肤已经被烧焦的警察，画面十分惨烈，他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等将照片翻过来时，却发现照片后的备注是“楚飞鸿”三个字。
　　这是楚为的父亲，他也是专案组的警察。
　　也就是说，案发当天楚飞鸿并不是碰巧接到报警导致意外被炸死，实际上，他一直都是负责调查这起走私案的刑警。
　　程云启倒吸了一口冷气，继续往下看，有关四一五行动的结案报告上只是简单地写下几句话，大致意思是“已将涉案的相关人员捉拿归案”。
　　四一五案的主犯早已被枪毙，程云启想要再去犯人的口中确认案子的细节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倒是在六一爆炸案的卷宗中，简单提及了三名逃犯的名字，并且卷宗上记录得明明白白，北州市警方曾在爆炸案发生后组织大规模现场搜查，最终是通过残骸确认了三名逃犯已经死亡。
　　卷宗上甚至详细地记录了行动方案：专案组为了一次性打掉犯罪窝点，足足提前准备了一年，哪怕是后续针对那三名逃犯，他们也准备了严密的解决方案。
　　程云启记得爆炸发生的原因是北州市的刑警队不听从指挥，判断失误，激怒了原本已经准备投降的逃犯，导致当天全体参与搜查的警察牺牲在那场由爆炸引起的大火中。
　　这件事在当年报纸上报道了一遍又一遍。
　　可现在看来，爆炸当天除了因为救援牺牲的警察或消防员，那些直接参与追捕逃犯的北州市刑警全部属于专案组。
　　程云启皱起眉头，如果是专案组的警察，那么一向谨慎的专案刑警为什么会出现报纸上所说的“不服从命令”，“莽撞行事”这一做法？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逃犯使用的手枪，又是如何被带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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