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结罗

　　2023年11月19日02:50

　　——麻木地活着。但天性的灵魂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
　　银发黄眸的年轻人拥有20出头青年人类的体态。那张面孔五官端正，也称得上美丽。但作为一个商品，他实在是失败的瑕疵品。
　　死气沉沉，如同木偶泥像的个性，让那副异于常人的优异外貌失色；看起来饱满漂亮的身躯，也不堪大用，无法承担长久的劳作；没有显目的天赋，也没有灵动的技艺，让他去做仆人，都要被担心触怒主人的执事筛下去。
　　不断转手，这家商行应该就是他的最后一站，因为曾对他“寄予厚望”的管事因为太多失望，恶意已经积蓄到需要看见他的结局惨状来发泄。
　　但他依然没有太多的触动，垂下眼睑发呆。
　　——他心知肚明自己短暂而毫无目标的人生，他没有挣扎的动力，也没有自我结束的动机，等待着流逝的、毫无意义的生命。
　　直到，来了一个目标明确，开着元素透视到处搜索的法师，皱着眉头看到了他。这名行色匆匆的法师阔绰地扔下能买下三十个普通奴隶的银币，在管事喜笑颜开的殷勤服务下提走了他。
　　银发奴隶在这个脾气很差的法师手下，比在奴隶商行还要不好过。
　　法师没有给他名字，因为法师只需要一个拥有法术回路的素材，一个能够实验法术的奴仆。因为这名法师被流放到这个偏远的无法之国，他失去了所有的学徒和积累的财富。
　　“幸运”的是，买一个奴隶的钱，他还有。
　　法师也不需要太多“素材”，毕竟现在他没有挥霍的条件——所以，暂时只需要这一个，用坏了再换。
　　他作为实验的素材，以及替法师复现不稳定法术的仆从，被迫、但是依然飞快地学习了法师的知识。
　　不到三个月，他就被“使用”得濒临报废——法师虽然不满，但也很有“买便宜货”的心态，积累到了一定的钱财，决定离开这个对于法师而言的“不毛之地”之前，精明地用两个金币出手掉获得了自己法师知识和技艺的奴隶，获得了十几倍于自己买下这个奴隶的花费回了本。
　　他转手到了这最后一任主人，兼职交易中介和黑市商贩的酒馆老板，变成了酒馆老板出售的自有稀缺服务之一。
　　同时，他也获得了之前不曾获得的，专指代“称呼”——
　　「工匠」。
　　虽然，他依然没有名字。但比起会被视若无睹的素材，商品，这个时候他拥有了被视作“个体”的身份。
　　深知自己生意立足点在哪的酒馆老板花了大价钱请契约师做了灵魂誓约束缚，丝毫不在意大片诡异的魔纹破坏了奴隶工匠俊秀的面孔。
　　毕竟，这名奴隶的前任法师主人，也懒得消除奴隶身上被商行管事留下的鞭痕，因为法师需要的是奴隶体内的法术回路，而不是漂亮的展览品。
　　酒馆老板也是一样的，他甚至巴不得毁了工匠漂亮的容貌，免得有无聊的客人看上，给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等着做摇钱树的工匠那双金贵的手找麻烦，耽误他赚钱。
　　这应该是工匠自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平静的时候了。所以他对酒馆老板的抱怨和打骂逆来顺受，虽然从不给像样的反馈往往更让老板气急败坏，但他按着自己的身体状态，在不勉强自己的限度，满足老板对工匠这份职业的期望。
　　——倒不是干着黑市业务的老板会对一个花高价等着回本的奴隶工匠发善心，而是因为……他花了不长的时间，就让老板明白了，对这个顽固麻木得像石头木块的奴隶，用什么办法逼迫都没用。
　　……对一个似乎和钟表一样，只根据内设的定理运转的没有自我和感知到机械，无法用对付“人”的办法，去压榨出更高的极限。
　　＊
　　——被这个女人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心就像突然活了过来，彰显自己的生命力，跳动得又重又急。
　　枯萎空洞的心，似乎顷刻之间，就生出了着魔了一般叛逆的欲望。
　　“我想带走你。需要什么？”
　　那声音，并不算如何美妙。工匠听过很多人的声音，一些由难搞的顾客带来的情人，拥有比这名法师美丽得多的嗓音，包括容貌。
　　——但只有她的话语，如此地动听，如此地具有诱惑力……让他胸腔里那颗冰冷空洞的心脏，似乎都涌出了幻觉一般甜蜜的热流。
　　「我——有这个能力。」
　　「获得你。」
　　「掌控你。」
　　「庇护你。」
　　这个女人拥有魔魅的自信。让工匠眼中那张普通的面容，充满了张扬的、宛如漩涡的魅力。
　　她，非常强大。
　　工匠受了这种蛊惑，他伸出了渴望的手，交到魔女掌心。
　　完成了招揽的魔女当即愉悦地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她解除了强制灵魂誓约，契约的主人发觉了自己的财产漏袋了，勃然大怒地杀出来——结局是，自称“瑞雅”的女法师轻快地完成了扫尾，领着自己新到手的下属走出了华瑟下街这个无法之国中的混乱街区，在遵守着丛林法则的住民们噤若寒蝉的目送中，如出入无人之境。
　　——因为，这个跋扈的魔女，仅一刻钟内，就用不识好歹跟自己作对的原主人和其手下们的血，给自己踏步而下的台阶铺上了艳丽的红色。
　　工匠追随在她身后。
　　那双雾蒙蒙的空洞的黄眸，又唐突地映入了狂热燃烧的火焰光影。
　　——他那颗麻木冰冷的心，重新强力地搏动起来了。跳得发痛，泵出了干枯滞涩的黑色液体，然后它们熊熊燃烧，烧得扭曲，热意蒸腾，蔓延到了他体内的每一根血管。
　　工匠当然知道，落到瑞雅手里，即便没有灵魂誓约他也无法背叛她——这和第一个买下他的法师一样，他们对于他都是绝对的强者，不需要契约的束缚，工匠也无法反抗。
　　……但不一样的，是不一样的——工匠空荡荡的心里开始回响起自己的声音。
　　他像着了魔一样，但迷恋于这种感觉。
　　——是不一样的。
　　瑞雅允许「工匠」，允许他——
　　——叛逆，渴望，自己的意志。
　　她给了工匠「选择」。
　　引诱他诞生，允许他拥有的是——
　　“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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