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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荒记
面对明烨的反问，夜洛只是长久的沉默，良久才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真的想听我的意思？”
“对。”明烨低垂着眼眸看着正在冒出袅袅热气的茶杯，几缕额发滑下，顺着无意吹过的微风微微的起伏，“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意见。”
“当然是赞同，”虽然明白明烨是在试探，然而夜洛却无路可退，干脆大方的开口，“对双方都有好处。”
“为什么？”明烨依旧是低着头，并不正视夜洛的眼睛。
“于公来说，闵柔一直不太平，我猜测他们会有进攻晔憬的打算，如果出卖凝铁，可以用联手光玥作为附加条件。”夜洛冷静的分析，“于私来说，光玥有你需要的逆龙鳞，你可以以从中出力为条件要求赠与你逆龙鳞，这样也不会落下办事不利的名号，可以稳固你将来的太子地位。”
“无论成事与否，我都会是太子。”从茶杯里漂浮到空中热气已经淡的看不出来了，明烨淡漠的笑着据理力争。
“对，但是会决定到底是有实权的太子，还是徒有其名。”话以说开，夜洛自然不需要再留面子，“自古以来，不过文治武功而已，在这朝野之中，你即没有实权，又没有军功，再加上这次出师不利，难道不会授人以柄？”
“没有失败哪来的成功？”
“可是你到了这把岁数，难道还要像小孩子似的慢慢来么？”夜洛冷笑了一下，直接开口反驳，“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话一出口，顿时醒悟到差点失言，慌忙刹住车，再出口的话已没有了先前的力度，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缕清风，对人丝毫没有震慑力，“都已经走南闯北了。”
明烨当然明白夜洛是想说他都已经有赫赫军功了，再加上心里也清楚自己确实没有经过太多的历练，也就选择了妥协，“那我该怎么做？”
“你很清楚该怎么做。”
特殊的身份，对立的立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顾及，所以对彼此的感情，仿佛只是在勾心斗角的日子里，一点华而不实的装饰。
明烨放下茶杯起身，“愿意陪我去看一个地方吗？”
面对明烨突然的转变话题，夜洛也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也不方便继续逼他，只能淡淡的答应，“随你。”
大地之上，人间之下，编织人生的冷暖跌宕。少年情缘，时事羁绊，描绘尘世的荡气回肠。
苍穹猝不及防的阴沉了脸，繁重的乌云黑压压的向大地涌来。
夜洛几次想提醒明烨这不是个出游的好时间，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莫名的原因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直到面对着明烨带领自己来到的毫无特殊地方的小桥再次感觉到一阵久违的头痛的时候，心里终于浮起了一丝异样。
果然吗，真的有重要的细节被自己忽略了。闵柔夜晚湖畔被自己随手丢下桥去的酒坛，那个始终想不起来的秘密，那个自己追寻已久的线索的源头，好像终于要浮出水面。
“这条河是有汛期的，你知道吗？”明烨温和的笑容与阴沉的天气截然相反，让夜洛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然而明烨仿佛浑然不觉的继续说了下去，“因为很浅所以冬天会断流，从而就会露出江心的小洲。”
仿佛站在黑夜即将退去的尽头而不敢面对即将扑面而来的白昼，夜洛有些莫名的害怕了，忍不住开口转移话题，“快要下雨了，我们改天再来如何？”
“不，听闻阁下的话让我如同醍醐灌顶，所以有些事情一定要说清楚。”明烨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绵长，脸上依旧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从你跟我在一起开始，就从来没忘记牵扯凝铁的事情，愿意告诉我为什么吗？”
“…………”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机会，”明烨收敛了笑容，表情如同重山顶峰终年不化的积雪，“我想听你说，告诉我，为什么。”
“我是光玥人。”有些踌躇的组织着语言，夜洛明白应该是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
“而且名字也不是洛夜对不对，凌夜洛？”
“你……”
“先听我说！我没有忘记你，一直都记得……”明烨看着夜洛凛冽起来的表情，反而笑了起来，只可惜却是苦涩的令人难受的笑容，“你等着句话很久了不是吗？这样你就可以责怪我不体谅你的感情，肆意的欺骗你，然后堂而皇之的弃我而去不是吗？”
雨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在水面上砸出浅浅的凹槽，一滴，然后又是一滴。
“凭我们的身份没有承担起浪漫的能力，而且七年前的感情根本不成熟，你怎么能拿来与爱情混淆？”看到雨水滴落进明烨因为需要仰视他而稍微抬起的眼睛里又慢慢的滑落出来，夜洛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失控，继续操着冷静的语调冷漠的开口，“我不否认我利用你的感情，但你也不能否认我提到的凝铁交易对你有好处的事情确实有道理。”
明烨不在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被摩挲到光滑发亮的石头，递到了夜洛的眼前。
夜洛颔首低眸，依稀的辨认出石头上刻得拙劣的“烙”字，脑中断了的弦被一瞬间接上，当日的情景顿时隔着七年的时光排山倒海而来。
七年前，晔憬清凉的夜晚。
终于把明烨送达目的地的夜洛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不舍，却依旧选择了果断的离开。
小小的明烨奶声奶气的对着夜洛的背影小声的发问，“哥哥，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会吧。”夜洛驻足，却没有回头。
“那我们怎么见面呢？”明烨自动忽略掉了会后面的语气词，继续不依不饶的追问。
“这是一条汛河吧？”夜洛转身走回了桥上，低头看了一眼并不湍急的河面。
“嗯，冬天的话还会露出小洲呢。”明烨有些奇怪，不过依旧是乖巧的回答。
夜洛点点头，跑到桥的周围开始挑拣石头，掂一掂，太轻的扔掉，再换一块儿，太大的也不选，终于选出了一块儿满意的，吹掉上面的浮土，抬头看着明烨，“随便告诉我你名字里面的一部分。”
“火。”明烨好奇的跑到夜洛面前，“哥哥要做什么？”
夜洛霍得抽出下弦，在石头上刻了一个“烙”字，无比坚定的走回桥上，把石头抛进了水里。随着“咚”的一声，两人的羁绊沉进了看不清真相的水底。
夜晚的风撩起夜洛的长发，却无法吹散他的声音，“等到冬天，如果这块石头还在的话，我就一定会回来。”
“会跟我一起把它取出来吗？”
“对！”
也许你并不知道，那时的你，美得让我仰望着离开；也许你不知道，那时的你，如同让我坚定的信仰。
然而现在，你也不需要知道了。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我走，我左手是过目不忘的烙印，右手是七年一个漫长的打坐。①
“还记得吗，光玥的二王子殿下？”明烨依旧是淡淡的笑着，仿佛无论怎样受伤最后都会化为无形的平静水面，“当你打算因为我忘记你几天就怒不可遏的时候，你忘记了我整整七年。”
“…………”
“这的确不是爱情，因为它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独角戏。”
“…………”
“今天，我想谢幕了。”明烨盯着夜洛闪烁的眼睛，突然转身把手里的石头大力的扔进了河水的远方，小小的水花之后，无情的河水依旧奔腾万里，“你不鼓掌吗？我这个傻瓜演得不好吗？”
六月的天却有一种彻骨的冷，夜洛第一次对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无比的可笑，却又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只是闭上了眼睛，希望躲过这一场无妄的劫数。
“你说的很对，逆龙鳞的事情我会照你说的做，”明烨完全不需要夜洛的回答，若有若无的擦过夜洛的肩膀离开，没有一丝感情的波澜，“下雨之前回去吧，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还是洛夜。”
空旷的天地只余一人，阴沉的发暗的的云层终于在此刻酝酿足了感情，猝不及防的开始倾泻下来。
水面不再平静，淅淅沥沥的雨声织成一片无边的网，表面小小的波澜之下是无穷涌动的暗流。
七年了，从十三岁到二十岁，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的记着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在这个世界里还会有一个人这样的想念我……
谁道浮生不若梦，在这场大梦的尽头，还有这样一个让人不敢奢望的身影。
家国，大业，感情……
何去何从。
阴云笼罩的世界模糊了时间的界限，孤独的身影默默的依靠在当日的护栏之上，仿佛静止的雕像。
归魂散的毒瘾又开始啃噬夜洛残破的身躯，痛苦的血腥味充斥在他的整个口腔，伸手从怀里掏出枫叶的小瓶晃了晃，叮叮咚咚碰撞的声音提醒着夜洛归魂散只剩了七颗。
七颗，只有七个月寿命，如果一定还能完成什么愿望，那么也许就是——
一生一代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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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改编自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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