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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女虚像
蒙蒙细雨,凰女一身布衣,头绾荆钗,在水墨画般的山色中掌着一把油伞走来。
推开虚掩的木门,抹去额上雨水,她身上透着菜泥的气味,这令白鹿仙人见了惋怜不已。“像一个平凡村妇一般,这便是你留在凡间的目的?”
“你不懂。”凰女一笑,择菜开锅,吹炭生火。
“我是不懂,也不想懂。此处甚是简陋,人间毫无可取之处。”白鹿仙人蹙着眉往锅中一瞧,清清淡淡,白白绿绿,实在与她以往华美的模样不符。
他记起歌仪说三日后会启程迁往一处世外桃源,想来那儿会比此处更为寒酸。
既已离开九霄,歌仪便不再唤他白鹿仙人。“天庭无聊枯寂,道道铁律都缚得我欲心尽,欢愉止,你那么喜欢待在那儿就叫你尽欢吧。此时正是戌时,那便作戌尽欢好了。”
“戌尽欢…这名字被你一说甚是潦草可怜。”白鹿用筷夹起素菜,看了眼又放了下来。
“的确,对你而言,自是白鹿仙人更适合你。此番回天庭后,人界便不要再来了。你不属于这儿,莫让红尘污了你的白袖。”
画面一转,眼前的灰蒙越发浓深,不是阴雨甚至黑夜能带来的沉重。
凰女跌跌撞撞地奔至一颗大树下,树冠遮天蔽日,繁密的枝桠中隐隐露出彩色的羽状树叶十分奇异美丽。
“知繁,是我害了你…我原以为教你修习仙术,他日便能与我长相厮守,我不知凡体抵受不住,我不知…我的贪心竟会最终害死了你!”
粗阔的树干中空,她缓缓步入其中…
那儿应是地界的又一处入口。
陆烟轻脑中一片混沌,情急之下不由大喊出口:“别跳!你即使在地界寻到了他也无济于事,还会连累孟知繁困于柱底不得轮回!”
岂料凰女一怔,竟泪眼婆娑地回过头来看向她。“烟轻…我也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太多的人。”
陆烟轻想上前抓住凰女,走近她的面前却发现凰女只是幻影。而陆烟轻伸出的手上、颈上还有每一丝发梢,都黏附着金色的光粒,挥灭不去。
“你现在只是陷入于我的记忆,你所见的我也只是残存的意念罢了。”凰女的虚影抚着陆烟轻的长发,慢慢退向地界入口。
“他不恨你,孟知繁从来未曾恨过你。一切…或许还来得…”
“纵使来得及又如何,再重来千百遍,我的决定亦不会改变。”
“你…你明知这是错!会害了他,更害苦你自己。”
“违心不得便是无从选择,我只能将错就错。烟轻,我很喜欢你,甚至我觉得…你会比我更清楚该如何去做…”
凰女直直坠入树底,一股沉闷又冰凉刺骨的劲力忽然涌遍陆烟轻的全身,仿佛感同身受与凰女一齐跌入森寒的地界。
陆烟轻明白了那些光粒是被收于周天炉中的散识,待她被脱炼,便也会化为光粒,不会再有身形…黏附在她肌肤上的每一粒都存着凰女四散的记忆,而伴着她出生的那一粒承载的是孟知繁死后凰女悲恸的记忆。
琉璃晶榻,雕玉镂窗,苍溯宫中银光熠熠将陆烟轻体内紫色的血液渡净。周天炉损毁严重,无法完全涤去她身上噬妖丹的术力,白鹿只得先将这股邪毒的术力引至自己体内。
若不是因为掌上的裂痕由红转黑,隐隐刺痛,白鹿差点忘了自己身受天谴。汗水涔涔而下,白衣湿透,陆烟轻的凡身虽脱离了周天炉,魂魄却还留在仙炉之中未能召唤出。
陆烟轻浸入在凰女的记忆中,始终抵抗着白鹿的唤醒。她现在还不能离开,这很有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所想做的或许还来得及。
小仙侍掩在窗棂后将宫室内的一切看得清晰。
原来这大闹寿筵的女子就是拖累上仙的原因,而上仙竟然还为了她大耗仙力在苍溯宫四周布下重重结界,说是为固守凰女的散识,而如豆知道上仙实是要锁住这孽物的气息,不让人察觉她早已不被关在周天炉里。
噗…
一大口淡红的血喷上陆烟轻的背脊,没了银光的支撑,陆烟轻直直向后倒去。
“呃…烟轻!”来不及理会疼痛,白鹿忙伸手将她扶起。如豆疾步奔上前却被上仙挥袖推开。
淡色的血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白鹿轻柔地抹去竟如胭脂一般化开,仿佛下一秒她就莞尔笑着醒来。然而陆烟轻还是那么静静地闭着眼,对所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
“呵…你此时昏迷不醒,像极了我狠心独自将你留下一般,直到现在…我或许才能体会一些你的心情,原来我竟曾如此残忍地对待过你…”
“上仙…”这是如豆第一次见到白鹿无助、伤心的模样,比暴躁不安,焦虑难耐时可怕千倍、万倍,生生将小仙侍的心撕开。
“退下。”
天帝依旧将伤重的青龙神君困于望尘渊上,这证明他震怒未平,但好在尚有仙药送来治愈他的伤处。
青龙的手中握着一串被扯断的细链,短羽失了光彩,耷拉在他的指间。歌仪是否应该复活?这问题他已经对自己问了无数次。
如果歌仪复活,如果她知道孟知繁已焦作炭石,如果她再一次逃离天庭,甚至再一次…青龙神君虽双目不见,但能觉出飘逐在望尘渊上方的散识。
没有如果,歌仪一定会这样做。到那时青龙会再次受令去缉捕她,去伤害她,也去伤害自己,一场悲剧的重演,从头至尾。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远离这些痛楚,永远沉睡在周天炉中。
可如今,若是青龙眼伤过重无法再为天庭奋战,那他与歌仪之间是否会有一丝转机?
流霞绝非真心想凰女复活,凰女于她只是一枚争权夺势的棋子。还有白鹿,他竟为了在群仙面前迎合天帝的心意而背弃了歌仪!
青鳞巨掌猛地攥紧短羽,一声低沉的苦笑,难道歌仪能倚靠的只剩下了他,只剩下那个曾与她定下婚约却最终逼她赴死的青龙而已?
一道霞光映上光墙。守于望尘渊的天兵纷纷避退。
“唤我前来所为何事?”流霞小心地用指尖掸落华服袖上粘连的细碎蛟鳞,隔着光墙明知故问。
“我被困于望尘渊中无法出手,我要你尽快从白鹿身边夺回那个凡间女子还有周天炉,绝不能令散识离开天庭!”
流霞掩嘴轻笑:“以你现下的处境,为何觉得我会帮你?”
青龙转过脸来,眼皮被烧灼出两个凹洞与面上的鳞甲黏在一起。“鹤应山上你助我遮掩,便是需要我来替你抗衡白鹿。你一直在等,等我来寻你,如此我才能心甘情愿地将你想要的交给你。”
流霞点了点头。果然青龙神君与白鹿不同,两个同样有野心的人说话能省去彼此不少气力。“不错。我要天庭一半兵权,还要你弃了虚音派的势力交由我掌管。”
“果然,你的野心也远非止于天界而已。”
“你且慢慢斟酌,我等得及。周天炉和陆烟轻也在白鹿手里,他想对歌仪做什么都可以。”流霞未待转身,便已得青龙回应。
“好。我答应你!可我有一事不明,我已伤重如此,对你再无大的威胁,你为何还要助歌仪复活,难道还要对我有所牵制?”
流霞挑弄着指尖亮起的霞光。“我的确本想用歌仪牵制你,谁知那愚蠢的凡人竟然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将你重伤。不过可惜,我不准备向她道谢,相反,我要白鹿逼着她去送死,正如当年你对待歌仪一样。”
青龙沉默不语,只微微点了点头,掌中短羽发颤。
“你我之间可还需要霞锁?”流霞问道。青龙忽然一笑,扯得眼部刚合起的伤口有些裂了开来,他靠近光墙伸出手腕,感到一束霞光缠了上来。
青龙神力犹在,他反手捻住霞光一拽,劲力将流霞的手吸附在霞光上无法挣脱开,硬是被青龙拽着冲破光墙拖入望尘渊中,四处飞窜的散识瞬时在她身上割出道道血痕。
“看见这些堕神的散识了吗?锁凰柱一事你一定是幕后主使,如果你还敢妄动歌仪,这就是你会是你的下场!以我现下的处境,我有什么不敢舍弃?!但不要忘了,再不济我也是天帝长子,你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根本不配用在我的身上!”
霞光一抖,在青龙指间散作碎光坠入红尘之中。
上仙怎么还没回来?还有她,怎么还没醒?如豆没好气地守在陆烟轻身边。
白鹿先是被天帝召见,后又立马被天后传入宫中,这天后向来不多与上仙亲近,此番突然会见究竟想相谈何事?如豆弹了弹陆烟轻的手指。不会还是和这个凡间女子有关吧?
如豆的手使劲挠了挠后脑勺。这女子昏迷着尚能搅出这许多麻烦,待她醒来岂不会将苍溯宫给掀了过来?!若真是如此,她虽然已快在天庭整整躺了大半日,但不够,她还是别醒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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