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为谁鸣

作者: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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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南京!(3)



      董建昌靠在椅子里抽着烟,看着站立一旁翻着文件的王天风。
      “撤离人员已经出发了,你放心吧。” 立仁匆匆走过王天风身后,轻拍下他后背。
      然而只要白露没有不安全抵达,王天风的心仍然是悬着。
      董建昌见白崇禧走进作战室,一边问着“健公最近可好”,一边迎上前握了握白崇禧的手。
      几句寒暄后,白崇禧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王天风身上,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作罢,随着董建昌进了作战室。
      刘斐跟在白崇禧身后,匆匆与王天风打了个招呼。
      唐生智和谷正伦也先后进来。
      何应钦最后一个走过来。
      刚刚坐下的王天风立刻起立行军礼。
      立仁看了看手表,“行了,差不多了,我去请委座。”
      众人落座,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之前制定的淞沪会战计划本以消耗战为目的,可后来根本没执行,我们多少王牌师填进这个无底洞,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刘斐说得一时气愤。
      蒋 介 石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王天风看一眼浑然不觉的刘斐,借着拿文件给董建昌的机会戳了刘斐的肩膀,可刘斐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
      “刘组长,今天讨论的是南京。”立仁赶忙暗示不要再提上海的事。
      “恕卑职直言,委座,部队经过上海一战,士气低落,装备人员尚未补充,根本无法和敌人长久正面较量。”刘斐兀自耿直地继续说。
      蒋 介 石双眉紧锁。
      “南京是守不住的。敌人士气正旺,把芜湖一占,后方交通线全部会被切断,三面一围,再用军舰把北面长江封锁,南京便四面楚歌。”
      刘斐说出了与会者们的心声。在座众人心下佩服他的勇气。
      蒋 介 石也明白这个道理,转向董建昌问陈诚和顾祝同的电报到了没有。答案是否定的。蒋意识到陈诚和顾祝同此时还在战场收拢部队,沉吟片刻,模棱两可地说,“南京是国都,不能就这样撤退,必须要给国人和国际社会一个交代。”
      那就是说还是要守。王天风心里说。
      “南京要守,但不是死守。”谷正伦说道。
      这不是什么也没说,立仁这样想着。
      “轻弃首都,对不起总理。总理陵墓在此。”唐生智突然发言。
      立仁与王天风对视一眼,两人心里猜测唐生智这话是要固守南京的意思。
      人人发了言又像没发言。将领们大多不支持守南京。
      蒋 介 石最终下了结论:南京城是要守的。
      众人都不再发言,目送蒋离开,各自散了。
      立仁和王天风满面愁云回到办公室。
      “就算决定要守南京,怎么守,谁来守,还是没个定论。开了这么多会,什么也没定。”王天风心烦意乱,“立仁,你还是让我回作战部队吧。我受不了这里了。”
      “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楚材病了,所有事都压在我一人身上,你再不帮我谁帮我?再说,调停的事还没结束呢。”
      正说着,桌上电话响了。立仁存着怒气接起来,立刻恭敬地听着,片刻挂断电话转向王天风,“过几天陶德曼来访,委座要你担任翻译。我先陪他去视察紫金山防务。你去接陶德曼。”

      王天风则如约前往迎接陶德曼。
      “黄将军,中国抵抗至今,已经表现出完全的抗战精神,是时候结束这场战争了。”陶德曼在轿车开动后对着身旁的王天风说道。
      副驾驶座的里希特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两人。
      “当年德国总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不肯讲和,非要凡尔赛条约签订了,任人宰割,后悔为时晚矣。日方的条件并不苛刻,元首希望蒋委员长慎重考虑。”
      车队疾驰穿过街道拐进官邸。
      “大使先生为中日调停奔走,辛苦了。”蒋 介 石热情地与陶德曼握手,随后客套着抬手一让。
      陶德曼在蒋 介 石落座后坐进一旁沙发。
      “日方答应华北地区恢复1937年7月7日以前的状态。”陶德曼说。
      蒋 介 石听到身后王天风的翻译,严峻神色缓和了。
      “但要对日方损失做出赔偿,并且承认‘满州国’。”
      王天风听到这一句,心中不悦。
      蒋 介 石侧耳听完他的翻译,也再次板起脸。
      原定的十分钟会见只持续了五分钟。
      送走陶德曼,王天风急急地进了立仁办公室,“之前会议最后什么结论?”
      “我看委座的意思是要死守南京以待后援。”立仁语带沮丧。
      “后援?英美不会过多干涉日本的。斯大林忌惮关东军也不会给出什么有力援助。他(指蒋)指望的国际观瞻就是幻想,看来我的报告是白写了。”王天风悻悻地坐进沙发,负气地松了领口,靠在靠背上长叹了口气。
      “委座有他的考虑吧。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立仁担心王天风口不择言,打着圆场转换话题。
      “还是那样,再考虑再开会。这个调停就是无用功。谁会在这时候向你让步?痴人说梦!”王天风满腹怨气。
      “白露她们昨天下午已经到汉口了。”
      王天风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这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
      “你陪同蒋夫人去一趟汉口。立华会和夫人一起参加募捐物资和慰问活动。”立仁瞟了眼王天风,“汪先生要在汉口召开会议,有些文件需要你亲自送过去,会议你也要参加,把情况尽快汇报给委座。”
      王天风立刻明白立仁的好意,将满心谢意融在投去的目光里。
      立仁迎上他的目光,相视一笑。

      飞机降落在机场的一刹那,王天风的心就已经飞到白露身边。宋 美龄几次问话,他都结结巴巴答得不知所云。
      “庭轩很少这样心不在焉啊。”宋 美龄看出了端倪。
      王天风尴尬地一笑,竭力收回思绪。
      停机坪上迎接的官员们在舱门打开的一刻拥了过来。
      王天风等待宋 美龄向下飞机,率领众人出了舱门。
      “姨母。”孔令伟从人群中蹿到宋 美龄跟前。
      “你怎么在这里?”宋 美龄嗔怪说。
      “香港不好玩,我不要待在那里。”孔令伟撒着娇。
      “你父亲知道吗?” 宋 美龄蹙着眉走向轿车。
      “他又拿我没辙?”孔令伟一副有恃无恐表情。
      王天风提着公文包站在风里,剪裁精致的藏蓝色双排扣西装塑出他有型的腰线,同色系及膝长大衣微敞着,衣角在风中飘摆,月白色长围巾围过脖颈,服帖地垂在大衣翻领内侧,用过发油的黑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
      “庭轩。”孔令伟一眼望见人群最前方的王天风,激动地扑了上去。
      王天风躲闪着避免与她正面撞在一起,又抬手虚扶着免得她跌倒。跟随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有的眼神瞟向半空,有的低头看地,各自努力掩饰脸上的尴尬。
      孔令伟抓住他双臂,兴奋地摇晃,“真没想到你也在武汉,我们真是有缘。”
      一位工作人员乍着胆子凑近了,“小姐,夫人要你赶快上车。”
      王天风面无表情地推掉孔令伟的手臂,径直走向第二辆轿车。
      孔令伟转身追过去。
      工作人员诚惶诚恐跟在身后,再次强调宋 美龄要她上第一辆轿车。
      孔令伟追着坐进了第二辆。
      王天风觉得这女魔王简直不可理喻,想起上次的事,不由得浑身难受起来,决定干脆找个借口和夫人一辆车算了,一欠身作势要开车门。
      这男人竟然敢一点面子都不给!孔令伟真想扑上去狠掐他的脖子,可突然间姨母对王天风脾气秉性的分析响在她耳畔。她竭力压抑怒气,破天荒说了软话,“上次在回南京的路上是我不对,姨母已经骂过我了。”
      王天风并不买账,开了车门。
      孔令伟努力摆出生硬做作的楚楚可怜模样。
      王天风见她真的安分不少,夫人的车也已经开出,想想也就是坐车到汉口中央银行的距离,便又关上了车门。
      孔令伟欣喜地吩咐开车。
      轿车迅速跟上宋美龄的头车。
      孔令伟痴痴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我爱你”三个字来,“庭轩,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人都瘦了,憔悴了。”她边说边抬起手摸向他脸颊。
      “停车。”王天风满心思念着白露,冷不防被孔二小姐摸了脸颊,心里厌烦透顶。
      孔令伟怒火攻心。这男人在挑战她的忍耐极限,以她平时的脾气,早就一个巴掌抽上去,或者干脆一枪毙了才最解恨,可她知道王天风不是别的男人,她斗不过他,他也不会顾及她的身份背景。为了得到他,她愿意暂时忍耐,想到这里,她退回到自己一侧,吩咐着继续开。
      车再次开动了。她直盯盯端详起他英俊的侧脸,剃过须的下颌,隐约散发出好闻的橙花味须后水的香气,精心修饰过的小胡子显出成熟男人的魅力,英气里透着学者的儒雅,坚毅的目光映出果敢与担当,还有那双钢琴家才有的修长手指。这一切都让她迷恋得无法自拔。她想象着他穿军装的样子又该是何等的英武,想象着将他按倒在床上,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衣纽扣。
      轿车戛然停在中央银行前的街道上,孔令伟依旧沉浸在幻想里,痴望着王天风的背影消失在银行门口。

      “庭轩,你来得正好。”汪精卫随和地微笑着握了握王天风的手,“委座要我多方收集日本和德国的情况,每日写些分析交给他,有没有兴趣来帮我?这也是为委座的决策出力。”
      王天风听出汪精卫话里的弦外之音。他不想受他拉拢,更不愿和这些“低调的和平爱好者”为伍,搪塞着表示全听上峰安排。
      汪精卫看一眼会客室一角的古董座钟,心知肚明王天风不光是来送文件,更是替蒋来监督他的,于是主动提出要王天风随他参加会议。

      会议持续了一天,王天风就思念了白露一天。
      天色渐晚,终于挨到会议结束,他顾不得其他,快步穿过大厅出了银行大楼,见立华已经等在门口。
      她将车开得飞快,在一幢白色建筑前停下,“夫人的飞机半小时后起飞,从这里到机场还有段距离,你只有五分钟。”
      王天风飞奔上台阶,冲进客厅,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白露瞥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飞奔下楼梯投进他怀里。
      他拥将分别日子里的所有思念融在一个吻里。
      他感觉到她在颤抖,担心自己身上带了屋外浓重的寒气,敞开大衣裹紧了她,“我的小白露可不是哭哭啼啼的娇气包呦。” 他发觉她还是那样瘦,脸色倒是不像之前孕吐厉害时那样憔悴。
      白露绽出微笑,泪水随着笑意淌下眼角。
      他看出那悲伤笑容里的故作坚强,心如刀绞。
      “你瘦了。”她轻抚上他面颊,对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那双情意绵绵的瞳仁里只有他。 “别担心,你好好的,我怎么都好。你们先去重庆,我会去找你们。” 他心疼地捧起那张可爱脸庞,拭去泪水,吻在她额角,渐渐松开怀抱。
      “我们等你回来。”她觉察到了,不舍地抱紧他。
      “我们”这两个字重重地砸在王天风心头。心中千言万语,可他却只有五分钟,他亏欠她太多,此时此刻,万千语言都是那样苍白无力。他留下一句“等我”,消失在夜色里。
      她理解他身上背负的太多太重,决心绝不拖他后腿,在分别的日子里渐渐学会了克制。
      他重新回到湿冷阴暗的街道,让泪水在黑暗里肆意流淌。他恨自己感情用事将她拖进深渊,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抛下她,让她承受一切。

      南京。
      立仁察觉到迎面进来的王天风情绪低落。
      “在汉口时,陶德曼找人带话给我。日本人那边答应不再坚持赔偿,唯一条件是承认‘满洲国’。” 王天风递过汪精卫的会议记录。
      “本来我们也没寄希望于调停,拖时间吧,能拖多久拖多久,家里还好吧。”
      “这几天她们就启程去重庆,等安全到了,我也就暂时放下心了。”
      “明楼在你家。委座已经启程去郑州。”立仁收起文件,“刚还打电话问你到了没有,要我派专人将文件送过去再做定夺。”
      王天风没心思想调停的事,敷衍地点头朝外走,刚出大楼,老远便看到明楼的车。
      “还以为你真的死了。你这家伙,吓死我了。”明楼狠捶在王天风肩膀上。
      “你的好酒我暂存在老董那了。你送手表不错,比原来那块还好。说吧,什么事找我?”王天风晃晃手腕,很久没见到明楼,能再听到老友的声音,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明楼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忙?”
      “接近汪精卫。”明楼试探着说。
      “是延安要你来求我的?”王天风愠怒地回应。
      “现在是国供合作时期。这是国家和人民给你的任务,和党派无关。”
      王天风冷冷地哼了一声。
      “汪精卫负责搜集日本和德国方面的消息,为蒋提供分析意见。”
      “所以,如果你同意去协助汪精卫,”明楼谨慎地说。
      “然后呢?单独向你汇报?我是国珉党人,不受延安指挥。这种单方面的任务,我不会接受。”说完,王天风愤愤地下了车。他觉得明楼在教唆他背叛自己的信仰。
      明楼被呛得哑口无言,悻悻地看着他离开。

      上海沦陷,成为一座孤岛。
      夜深了,周乙独坐桌前喝着闷酒,几杯清酒下肚,愁闷越聚越多,家国沦丧,悲愤袭上心头。此时,门铃声响起。
      周乙不情愿地开了门。
      “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喝闷酒啊。”高彬大咧咧进了屋,闻到周乙身上的酒气调侃道。
      真是半夜鬼敲门了。周乙这样想着关上门。
      “街角就有家居酒屋,不打算请我去坐坐,当是接风洗尘?”高彬坐在桌前打趣地说。
      周乙听出高彬话里有话。
      “以后在上海,我们还是同事。”高彬自斟一杯端起来轻抿一口,“上海对日本人的重要性不亚于新京。现在战事刚刚平息,一切都混乱不堪亟待稳定。军部想依靠我们这些满洲国的老人,协助他们尽快在上海建立有效组织,保证新政府平稳过度。”
      “新政府?”
      高彬盯着周乙,狡诈地一笑,片刻后突然说,“这就是安倍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把你闲在一边的原因。他本想培植些在上海毫无牵扯的旧部,比如你,可探听到军部对战后上海的新打算就再没这个想法了。”他踌躇满志地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之前上海在打仗,现在仗打完了,各方势力又要蠢蠢欲动了。我们的前程就在这里。”
      周乙悟出高彬语气里的拉拢意味。“那新京和哈尔滨那边怎么办。”他试探着。
      “有了上海这个国际大舞台,谁还会去想别的。” 高彬睁着炯炯的小眼睛望向窗外缤纷闪烁的霓虹灯,又意味深长地注视周乙,“你我兄弟,会在这十里洋场开辟一片新天地。明天上午和我去见个人。”
      “什么人?”
      “影佐祯昭。”

      王天风独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后悔昨天对明楼说了那些过分的话。
      “恭喜黄将军啊,死而复生,战场归来,成功顶替了楚长官。”戴笠阴阳怪气地走近了。
      王天风不想搭理戴笠。
      “我们这位楚长官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真正威胁他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姓戴的你歇歇吧,这里哪个人不比你资格老功劳大,还轮不到你一个黄埔六期的在这挑拨离间。”立仁不知何时已在门口,满面怒容大声怒斥。
      王天风拦住立仁。
      立仁负气地甩开他,但也没再靠近戴笠,转身离开会议室。
      戴笠心情大好,用手指轻敲着桌面,悠闲地斜靠在椅子里。他倒要看看王天风这个情种如何挺过接下来的日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果然还是站在他这边。
      王天风追进办公室,一只茶杯重重砸碎在他脚前的地板上,细碎瓷片和着热水四散飞溅。
      一脸惊恐的工作人员寻声而来。王天风吩咐着有事找他,不要来烦杨主任。
      立仁从烟盒里拿了支烟,衔在嘴角,几次划火柴都因用力过大划断了。
      王天风夺过火柴,替他点了烟。“哪儿来这么大邪火?你也不想想,凭你和楚材的资历,戴笠背后要是没人撑腰,他敢这么嚣张?”
      立仁默而不答。
      王天风那里知道,立仁根本就不是为了戴笠,而是担心白露。
      楚材轻咳着走进来,让立仁出去,等到屋里就剩下王天风,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是为难和歉疚。
      王天风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满心祈祷一定不是他猜的那样。
      “白露她——”
      王天风顿觉五雷轰顶,耳畔嗡嗡作响,瘫坐在近旁的沙发里。
      “日本人轰炸,白露的船快进宜昌码头时被炸沉了。”
      王天风怔怔地盯着楚材,看见那张嘴翕动着,耳朵里充斥尖利怪响,全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失魂落魄地起身,跌跌撞撞出了门,在走廊撞见明楼,全然不理会他,径直地走下楼。
      明楼以为他还在为那天要他接近汪精卫的事和自己赌气,进了立仁办公室却发觉楚材坐在那里,一贯毫无表情的脸上莫名多了些伤感和惋惜。
      “在楼道里遇到他了吧,去追他吧,好好劝劝。”楚材点上烟说道。
      明楼恍然明白出事了,转身奔出门,可还是晚了一步,开车四下寻找无果,只得回到王天风家守着。
      后半夜王天风回来了,对着明楼说出白露的名字,未及说完便昏了过去。
      明楼将他安顿在沙发上,担心他想不开,搜出他衣兜里的枪,发现枪上着膛,保险也是打开状态,再看王天风沾着泥土的皮鞋和裤脚,一下子猜到他刚才一定上了山,甚至想在密林深处结束自己。
      明楼猜得没错,就在他疯了似的寻找王天风的时候,王天风的确上了紫金山,也曾经一时冲动想在僻静密林深处了结自己,随白露和孩子而去。

      台城在月朗星稀的秋夜是绝佳的赏月之地。
      此刻夜空笼罩在阴霾里,亦如立仁的心情。他借着昏弱的月光拾级而上,回忆着1935年的中秋节。他借口来巡查鸡鸣山附近的监视点,假公济私带着白露来了这里。月白风清的夜晚,他伴在她身旁走在城垣上,柔和的月光洒在她身上,那美丽的侧影让他沉醉。这大概是唯一一次他和她的“约会”。其实现在想来,她当时一定满心尴尬,因为那时她早已爱上“偶遇”的王天风。现在她不在了,那些曾经的不甘和念念不不忘也被锁进他心底。他像当年那样放眼俯视玄武湖,当年满月映照的柔和银光不见了,只有死寂的黑暗。与白露独处的有限时光历历在目,可留给他感伤的时间少得可怜,他必须返回办公室处理接二连三的坏消息。

      明楼拽过一把餐桌椅,静静守在王天风身旁。痛失爱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痛。他可以理解他一时要自戕的心情。这就是他认识的王天风!柔情却也坚毅,一时迷惘却总能找到既定的方向。他永远是那个有胆有识,有情有义,有分寸的男人。可为何老天总要他如此坎坷?幸福从天而降又昙花一现,刚刚燃起的希望转瞬间灰飞烟灭。有谁能承受这样的打击?明楼扪心自问:自己不行!他佩服他,更心疼他。
      王天风一直希望那未出世的婴儿是个和白露一样可爱漂亮的女儿。他醒了,蓦然凝望着天花板,看到母女俩笑盈盈走向自己,无数点滴回忆汇聚成海洋,海啸般冲垮了他脆弱的心防。他剥夺了自己哭的权利。他觉得他不配!可泪水早已化作汩汩殷红的鲜血,流淌在他破碎的心田里。他听见内心的悲恸嚎啕,放任自己在记忆的血泊里垂死挣扎。
      明楼安静地伴在一旁,不想用多余的安慰去打搅他。他明白此刻的王天风在用自己的方式与曾经的幸福永别。

      东方渐渐露出一抹希望。
      立仁站在办公室窗前凝望着远处的旭日冲破地平线。
      王天风与明楼对坐在黎明前的薄夜里,双手紧握握上明楼的手。

      周乙站在公寓窗前孤独地抽着烟,朝阳升起在繁华熙攘的“孤岛”上,柔和的晨光却无法照进他心里。几个小时后,他将与高彬一同见到上海滩新秩序的缔造者影佐贞昭。

      楚材拖着病体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王天风倒下了,他必须回来。他疲累地栽进沙发,想着未来几日天气晴朗,又会有空袭。
      王天风进门坐在他对面,“以前的计划可以重新提上日程了。”
      “你不后悔?”楚材心中不忍。
      “我已经无牵无挂了。”
      “那好,先走第一步,你留下和唐长官守南京。我去想委座汇报这事。”

      白露苏醒过来,周围是陌生的环境,耳边是船倾覆时刘妈最后的话,“白露,我的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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