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不肯沉默的羔羊
故事讲到这里,太阳已经西斜,面前的光圈不见了,树底下是整片的阴影。大家都沉默着,面色黯然。赵贤斌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帮春晓拭掉了眼角流下的两滴泪珠。一直躲在左前屋角处偷听的玉梅也在悄悄地用衣袖擦着眼泪,她原本并非有意要偷听的,只是不想破坏他们一家人的和谐气氛,听着听着就一直听了下来。
“太凄美了。”靓靓双手抱胸近乎哽咽地说。
赵旻也低下头去,手里抓着几根谷草一截一截地掐着,掐断了的谷草被随手弃到一旁。他闷闷地纠正道:“分明是凄惨。”忽然,他抬起头来,谷草也不掐了,仿佛发现了处千年宝藏般,得意又激动地喊:“不对。肯定不对,要是就这样分手了的话,那我是怎么来的?”
张靓靓忽闪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猜测道:“那是不是阿姨当时已经怀孕了,但为了纪念他们的爱情,就把你给生下来了?”
“当然不是。要是我妈当时就怀孕了的话,那我应该是二十五岁才对,可我现在才二十二岁,我是1993年才出生的,那分手信上的日期明明是1990年6月,中间还差着好几年呢。妈,妈,这故事肯定还没完,您快接着讲,我是怎么来的?”
“对呀,阿姨,怎么能就这样分手了呢?这个结局一点也不好,肯定还有更好的结局,您就别卖关子了,趁天还没黑快跟我们讲讲吧,我和赵旻哥都快要急死了。”靓靓半恳求半撒着娇。
春晓笑着瞪了他们俩一眼,他们睁得圆圆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切。“你们就没发现这故事里还有些谁?”
“发现了,还有洪姨和张叔。”赵旻抢着答。
“我也发现了,原来我爸爸还暗恋过您呢,嘻嘻。”张靓靓没心没肺地捂嘴笑,丝毫没觉得爸爸妈妈们的四角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玉梅赶紧跑回屋里拿出几瓶水,走过来装作才发现的他们,惊讶地说:“原来你们都在这呀。来,喝水,喝水。”说着便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瓶。
赵贤斌打开一瓶,递给老婆,眨了眨鬼眼,道:“润润喉,喝完咱再接着讲。”
“对对。”赵旻也打开水,一口灌进嘴里。
“你们在讲什么呢?我也来听听。”玉梅一边说着一边从他们坐着的稻草上薅了几把出来,垫到旁边的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春晓喝完水,轻轻嘘了口气,又接着开讲了······
那天收到信后,春晓也不知道怎么才爬上的宿舍,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还没睡到半个小时,就听到有人在宿舍走廊上喊她的名字:“石春晓,楼下有人找。”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呢?贤斌哥走了,张国庆也被气跑了,不会再有人了。可是门外那个声音还在不折不挠地喊:“石春晓,石春晓在吗?楼下有人找。”
“知道了。”春晓无力地应了一声。
那传话的见有人应了声,就走了。宿舍里的人大概都出去吃饭了,只有春晓一个人。她哆嗦着勉强撑着身体起了床,简单梳了头洗了脸就懒洋洋地下楼去了。谁知道一下到一层楼道里又看到了上次在机场遇到的那个拦路虎。那个人毕恭毕敬地站在正对单元门的正前方,看到她从楼道上下来,立刻挤出一抹谦卑的笑容。估计是上次被她给整怕了,今次不敢再造次了。
那人几步迎上来,谦卑地垂立在春晓面前,解释说:石小姐,上次在机场很不好意思,我也是奉命行事。这次找您,是有个人想见您。”
春晓已经猜到是谁想要见她了,转身就走,但脑后还是传来一串似曾相识的冰冷的声音:“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其实我更不想见你。不过,你最好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她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答道:“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来找你,不是因为你一个乡下丫头有多大本事值得我来找,而是受人所托。”身后,贤斌哥母亲那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语音如针刺般挠着她的心,她不想回头看到她的那张脸。那张脸对她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可怖的东西,比蛇还更叫人可怕。
倪心洁说完从手里的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给垂立在一旁的眼镜男使了个眼色,那眼镜男连忙上前把信封塞到春晓手里,又帮她把手心向上,这样信封就被动地在她手心里托着了。
“这信封里是一笔钱,是我儿子专程托我来转交给你的。他说你们两个好过一场,不想看到你太凄凉,一定要我把这笔钱亲自交到你手里,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希望你别再骚扰他。”
是贤斌哥托她来的?原来真的又是贤斌哥!
春晓站得笔直的身子猛然间向前倾斜了一下,似乎受到了些冲击,但马上又稳住了。她略微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封。那牛皮的信封很鼓,托在手里也有些分量。可是临走前他不是已经给过我一张银行卡了吗?分手信也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了,难道这一切不都是提前做好了安排,提前计划好了的吗?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专程跑来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呢?她又忽然想起了他到英国后打给她的第一个电话。那次他在电话里很急切地跟她交代说,不管他的妈妈去找她还是对她做什么,都叫她不要相信,除非他亲口对她说的。而且在后面的信里还每次都问到他的妈妈有没去找她。也许,他妈妈来找我,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也许,这所有一切都是他妈妈精心设计出的一个圈套?她一开始就恨我入骨,为了拆开我们俩,估计什么手段都想得出的吧?想到这里,春晓警觉地转过身来。这一转身竟看到了一群穿着黑衣黑裤、戴着墨镜、八着两条腿、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而那个女人就站在这群黑衣人前面。一些女生远远地聚在一旁往这边看着热闹,不敢近来。
他们这是要干嘛?想要吓唬人吗?
春晓心里立即蹿起一股无名怒火,走前几步,目不转睛地盯住贤斌哥母亲的眼睛。四目相接,四缕寒光仿佛四把出鞘的光剑,直射向对方。一时刀光剑影,难分胜负。
半晌,春晓举着手里的牛皮纸袋,昂着她无比骄傲无比坚毅无比凛然的头颅,铿锵而清晰地说道:“请赶快把这些垃圾从我手里拿走,不然,我就扔进垃圾桶!”
倪心洁不由地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很显然,眼前这个马尾辫歪向一边看起来有些憔悴一脸娇柔青春逼人的女孩儿也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后悔着轻视了这个小蹄子,不该偏听了安琪幼稚的安排,贸然来找她这一趟。应该事先计划得更周祥些才好。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见机行事了。想到这里,她冷哼了一声,暂时撤开了寒剑一样的目光,耷拉着一双阴蛰的眼睛,在那一排站着的黑衣人面前来回踱着步,估计是在研究一招制敌的对策。忽然又立住,依然冷冷地看着她,依然是居高临下无比轻蔑的口气,说:“实话告诉你,我儿子马上要结婚了,女方的家世背景说出来都怕吓到你。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别给脸不要脸。你也不掂量掂量自个,骨头有多重,别总仗着那点姿色成天做着乌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了。告诉你,乌鸡永远是乌鸡,变不了凤凰,我们家的大门绝不允许你这样的泥腿子人家踏进来半步!你要是再纠缠斌斌,破坏他们的婚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又在那群黑衣人面前来回迈着步,迈了两圈又立住,冷冷地道:“哦,对了,顺便告诉你,斌斌和我儿媳妇安琪同时申请了英国移民,结婚后要永久地留在英国生活。你呀,就算再纠缠下去也没任何希望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狐狸终于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春晓耐着性子看着她表演,原本伤心欲绝的心情暂时忘却到了一边,对方的一番强势挑衅反而激起了她潜伏在心底的强烈斗争欲望。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她忽然想起了鲁迅说过的这句经典语录。之前她总是沉默,但沉默并没给她带来希望的安宁和尊重,那么,既然沉默不管用的话,那就只好爆发了。
她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当着那女人和那女人身后一排的黑衣人的面高高举过头顶,又忽然松开,牛皮纸袋咣当一声沉沉地落在了地上。她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淡然的微笑,如同一朵盛开的罂粟花,美丽又带些不肯屈服的邪恶,好像这些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些可笑的又总是纠缠不清的小丑,她就是要戏耍他们,狠狠地蹂躏他们,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她保持着她罂粟花一样的笑容,瞅着那女人和那女人身后的一群黑衣人在她面前勃然变色。然后,若无其事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既不恼怒也不很得意,还略有些恭敬地对那女人说:“我也实话告诉您:第一,我不是乌鸡,所以也不存在变什么凤凰;第二,我也没缠着谁不放;第三,过去,现在,将来,直到永远,我都不会也不打算去破坏任何人的婚姻;第四,作为一个乡下人我感到无比自豪;还有最后一条,您一定要听好,那就是只要贤斌哥一天没亲口对我说,他结婚了,我就会等他一天,没人可以拆散我们,也没人可以威胁我,您——也不例外。”春晓的话音一落,一阵激烈的掌声响起来。原来是那一群在一旁观战的学生们在鼓掌。
“说得好!”洪晚珍拍着手掌从人群里走出来,走到春晓身边来,斜睨着那群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倪心洁听到春晓的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已是气得脸色煞白,又见那一群学生在一旁煽风点火,鼓掌助威,更是气得怒发冲冠,恨不得直扇那蹄子两巴掌。但这里是学校,虽然她带着一干人马,虽然那干人马也同样表现出了满脸不忿,手握拳头,却也只能是干瞪眼,无可奈何。她只得冷哼一声表现出一些不屑,阴阳怪气地对着自己人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乡下人果然是没教养。焦秘书,走着,咱们去教务处,告她这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的小蹄子去。”
那个眼镜男颠颠地从一旁跑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垂着两只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晚珍梗着脖子轻蔑地喊:“去告呀,教务处在那边,还不快去?恕不远送。拜拜您。”然后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不依不饶地继续骂道:“以为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呀!我就不信了,这堂堂大学校园还能沦为一些人的私家花园不成?以为带一帮黑涩会就可以随便撒野欺负人?告诉你们,再不滚蛋我就报警叫警察来抓你们这帮坏蛋。哼——”
一直站在一边的女生们也都蜂拥过来,几下把那群黑衣男挤去了一边,搞得他们好不狼狈。
倪心洁气急败坏地一声令下:“我们走。”那群人如临大赦般落荒而逃,跑向不远处的几辆黑色轿车旁,等那女人钻进汽车,他们也都快速闪进去,一溜烟地开走了。
他们一走,春晓差点栽倒在地,幸亏有晚珍搀扶着。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