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札记

　　我走到那人面前，他正好回过头来，看到我，微微一笑。
　　我回以微笑，那些孩子忽然散开去别处玩了，他站了起来，看着我。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他说道。
　　我点了点头：“我是外乡人。”
　　“外乡人……”他说到这时，表情有些古怪，“那你定见过我们村长了。”
　　“是啊，他是个好人。”我说道，“对了，就快吃午饭，你不回去么？”
　　他摇了摇头：“我肚子不饿。”旋即又问，“我们村很少有外人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受了伤，是你们村的人救了我的。”我说道，“我觉得你们这里生活着很舒服，很安定，我想不管是谁，都会爱上这里吧。”
　　他看了看四周：“我倒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的。”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他向前走去，我也跟着他。他说道：“有时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已经有了很好的生活，却偏偏找罪受，要去另一条根本毫无光明的道路。”
　　“你又知道没有光明？或许那些人反而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比那些一世都不知道干什么的人强啊。”我回答道。
　　他轻笑了一声：“或许你说得对。”
　　“但是你不赞同。”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大笑起来，我也跟着他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好快你就知道，现在的你在走一条怎样的路。”笑完，他的嘴角犹噙着笑意，却说出了让人忽然觉得心寒的话语。
　　我一敛眉，答道：“谢谢你的提醒，我想我是时候去拜会村长大人了。对了，可否请你引路？”
　　“好啊。”他爽快答应，带着我走向了村长家。

　　见过村长，开头必定是一番寒暄，在此便不多赘述，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戏码。
　　“村长，其实我刚来的时候就想问了，为何你的耳后伤疤，那么像……蟒蛇皮啊？”我问道。
　　村长的表情露出不易察觉的不安，他抚了抚耳后：“是吗？可能是这样吧……我不太清楚……”
　　我豁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对了，村长，方才我过来的时候，买了一壶雄黄酒，当是对村长的答谢之礼。”我将雄黄酒送上，看到了村长有些变了色的脸。
　　“村长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我看向村长。
　　村长摇了摇头：“不碍事，不过……我不爱饮雄黄酒。”
　　“村长的意思是，不愿意接受我的谢意了？”我问。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只不过……我天生对酒过敏。”
　　“真是奇怪的病啊。”我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村长是蛇妖，害怕雄黄呢！”
　　我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却没有漏过村长的额际青筋突起这样的细节。
　　“姑娘真是说笑了。”他似是满腔怒火，却压了下来。
　　我笑了笑：“我这人就很喜欢说笑话，至于笑真笑假，村长心里自然清楚。”
　　“是吗？”他讪讪而笑。
　　“不多说了，我想我是时候告辞了。这些时日叨扰村长了。”我双手抱拳，转身欲走。
　　村长也笑着拱了拱手，他送我出门，我已经可以看到那男子的身影了。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转身，对着村长猛地一掌！
　　村长似是早已准备好，很自然地接了我一掌，却忽然尖叫一声，猛然一击，我被震出屋外，我看到他看着手掌上的符，符已经使他手掌冒烟。
　　刚才我袭击他的时候，袖口的符咒飞出贴在了他的掌中，他受符咒所影响，感到痛苦猛然使力才尖叫着把我推开。
　　我被男子扶起，看着村长的身形立刻变成了巨大的蟒蛇，冲破了屋檐，然后向我飞了过来！
　　“走啊！”我推开男子，伸手袖口飞出了我的剑，我握住剑柄，向飞过来的蟒蛇刺去！
　　蟒蛇虽然身形巨大，但动作敏捷，他躲过了我的攻击，并甩着尾巴向我飞来，我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将我围住，勒紧。
　　我在他巨大身形的包裹中感到无比窒息和紧迫，本来紧握着剑柄的手也开始有些松，我放着符的小包被挤了出来，符开始向外散落。
　　我猛然抓住一道符，扔向了蟒蛇的七寸处！
　　“龙神敕令！……火神祝融借法！”我大声吼道，符变成了一团焰火，冲向了蟒蛇。
　　我忽然想起了我之前晕倒时的一个片断，忽隐忽现，让人难以捕捉。

　　“诛邪！”然而我未想那么多，念出了最后的咒语，焰火猛然击向了蟒蛇的七寸，蟒蛇惨叫一声，巨型的身体颤抖着，然后猛然松开我，我跌落在了地上，看到了蟒蛇在空中不停地翻滚，尾巴胡乱摇摆，打碎了他家的屋瓦和房壁。然后哀号着倒在了地上。
　　我忙走上前去，飞向他一道符——
　　“收！”
　　符回归手中，那条巨蟒也收归符内。
　　“……原来你是天师。”男子刚才一直在一边旁观，他走了过来。
　　我笑了笑：“自然。”
　　“所以由你到夭田村的第一日开始，便知道村长是妖怪？”他问。
　　“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但到后来我发现每次村长来檀香的香味中总掺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说，“后来我将檀香移开，村长一进来我便闻到了一股腥臭味，这种腥臭味是长期在暗湿地方生存所产生的。后来我发现他耳后的蟒蛇皮，我想应该是修炼未到家而露出的本相，以及它对于酒的异常敏感，让我确定了他是一个妖怪，还是个蛇妖。”
　　“那你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他说。
　　“我早就说了，我知道我走的是怎样的路。”我说，“夭田，是将‘妖界’二字拆开而来的，这里就是妖界。我现在所看到的村落景象，都是幻境。”
　　他笑了笑：“你选择正午拜会村长，也是有利于你收妖？”
　　“对啊。不过……不只是村长……”我忽然将手中的剑伸向了那人，“还有你。”
　　他看了看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剑，笑笑未语。
　　“开始我被蟒蛇妖困住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个月前我袭击了狼妖，有一个人出现提他挡了水符。”我说，“虽然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身形与你实在太相似了，更何况你本是妖界中的一员，想想那个人都是你。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把我引入妖界，然后趁机将我杀害，对不对？”
　　“如果我要杀你，我刚刚与你攀谈时便可趁机杀了你。”他依旧微笑，“跟我走，我可以带你安全离开这里。”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的剑一紧。
　　“……就凭这个。”他从袖口掏出一条平安绳。
　　我愣住，这是我及笄那年娘教我编的一条平安绳，里面还有一根我的头发，我将它送给了天宝。后来我从马吹雨的手札中得知了平安绳的传统。
　　“你把天宝怎么样了！”我有些着急，没想到竟还是牵连到了别人。
　　他说道：“你为什么不认为这条平安绳是他亲手交给我的，要我带你出来呢？”
　　“天宝禀性单纯，根本就不会和你们这些妖怪混迹在一起！”
　　“你既然看过马吹雨的手札，就应该知道妖怪并不是所有的都是坏的。”他说道。
　　我冷眼看向他：“你果然知道的不少！正好，我收了你免除后患！”
　　“你不会杀我，因为你还要知道张天宝究竟怎样了。”他说，“放了我，我带你出去。出去之后你自然便可以见到张天宝。”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正视我。
　　“好，我跟你走，不过我不是相信你，我是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男子带着我走到了菜市场，虽然在成为马家传人之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也是千金小姐，自然没有来到过这种肮脏邋遢的地方，我一面忍受着鱼腥味、潮湿的味道、肉腥味等气味，一面踩过湿漉漉的地板。
　　“你说要带我出去的！”我用食指捂着鼻子，“怎么来到这种地方！”
　　“既然你知道这是幻境，跟我走不就是了！”他笑道。
　　我忍耐着，跟着他走过了菜市场，走进了一座山林，走了不长的一段时间，我赫然发现我们竟然在一座崖边。
　　“这里是妖界与人界的交界处，要想走出妖界，就要跳下这座山崖。”他看着深不可测的崖底，然后回过头来，不禁哑然失笑，“你怕？”
　　我咽了咽口水：“是人都有弱点，我不过是畏高罢了！”
　　“你不怕我是想引诱你下去把你摔得粉身碎骨？”他饶有兴趣地问。
　　“怕，比畏高害怕。毕竟人心隔肚皮，装模作样谁都会，没有人知道你这一刻是说谎还是说真心话。但现在你手上有天宝来威胁我，我只有依照你的做法天宝才不会有事。”我看了看幽深如海的崖底，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正欲跳下去！——
　　“等等！”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那晚的狼妖。
　　“狼神？”男子皱眉。
　　狼神看了我一眼，对男子说：“你要带她去哪？”
　　“我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管！”男子故作愤怒地拂袖。
　　“以前你是我们的主公，我尚且忍让你三分，现下你不过是人类体内的一缕生魂，我又何须害怕你。”狼神笑了笑，狭长的眼睛眯着，猛地，他伸出了手，掌心露出漩涡一般的气场，我还来不及抓住男子，他已经被狼神吸了过去，钳制住他的颈喉，“你一直怕她发现，你一直守护着她，我倒要看看以前杀人如麻的膛念，现在是否为了一个女人，甘心魂飞魄散！”
　　男子倏然睁大双眼：“不行！你不能那么做！”
　　“可惜，你已经没有任何权力说这句话了！”狼神加大力度，在那一瞬间，我看到男子身上忽然闪现光芒，我挡住了光。当我放下手臂，再次看向男子和狼神时，赫然发现狼神手中的男子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天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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