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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我跟M兜兜转转又重新在一起了。感觉很好。”
司眉望着窄窄一行字,失神了很久。
那年柏林的冷空气跨越几千公里又一次笼罩住她,被遗弃的米白色围巾孤零零倒在靠窗的座椅上,像一道炽热幽怨的目光指责她的绝情。
拆开另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一双昂贵的红底名牌高跟鞋。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安泽文,问是不是他送的。
“逛街的时候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平白无故送过去,怕看见你那副无功不受禄的铁面,一直忍到你过生日。
“希望你喜欢。”
司眉的心情很平静,如果她先拆开这个包裹,看到安泽文挑逗的回复,兴许会感觉到一丝甜蜜。可她偏偏先回到了空气冷冽的柏林,回到了她的二十岁。
所有事情一再向她证明着时机,时机很重要。
时机就是命运。
她记得酒醒后第二天,头疼欲裂。
司眉扶着墙摸索进了浴室洗漱。
高熙然没事人一样,穿戴整齐伏在露台上看着远方。
她们去了柏林墙,看了著名的亲吻照,话都不多。
高熙然插着兜,停下凝视着面前墙上三行德文。眼神复杂。
“司眉,你看。”
高熙然极慢速地用德语读了一遍,好像这样司眉就能听懂。不过也许她是在试图背诵这段话。读完后,她告诉司眉,这段话的意思是,你已经学会自由的含义,永远不要再忘记它。
寒风在耳边呼啸,司眉口袋里的两只手冷得像冰块。
高熙然开口时,吐出阵阵白气。一字一句,她听得好真切。
“你已经学会自由的含义,永远不要再忘记它。”
司眉想,如果沈东有一天来到柏林,站在这堵墙下,他会像高熙然一样,把这句话慢慢地、慢慢地读一遍。然后对自己说,永远不要忘记它。
/
司眉沉着眸子,把红底鞋收好。
窃笑安泽文的天真,也同样窃笑他身边那类女人的草木皆兵。
同城快递送得很快,足够让安泽文为了她晕头转向。
“司眉,你什么意思?”安泽文在电话那头努力压制着怒气。他很有家教。
“没什么意思,物归原主。”
她还的是那双名牌红底鞋,附带两张酒店晚宴餐券,花了她不少钱。
“你要跟我两清?”
“......”
“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要是你不喜欢这个礼物,我可以换一个......”他的语速很快,一点不像那个总很有把握的安泽文。反倒自乱阵脚。
“安泽文,你怎么了?”司眉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壁虎,轻盈决断地舍掉尾巴,冷淡疏远,反将一军,“为什么这么着急?”
对面明显一愣。不知道司眉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过是一双鞋子,两张餐券。”
脱口而出后,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十八岁时,她跟沈东说的话。
那时他也为司眉自乱阵脚,丢盔弃甲。
安泽文无奈懊悔,扶额倚靠在皮质转椅上,面前还站着两个不敢吭声用眼神观察局势,捧着文件等总裁签名的小兵。什么礼物,什么两清,默不作声的职员捕捉着老板的八卦,觉得万分刺激。
是啊,不过是这么点东西。安泽文你担心永远见不到她吗?
“中午能一起吃饭吗?”他的声音终于稳下来。
“不行。”
安泽文站起来,手撑着桌面,音调又高八度:“司眉,你不想见我了是不是?”
“我怕惹一身腥。”
他听得好清楚。神情黯淡下来,抬眸扫了眼面前人,他们知趣退出。
“是不是谁吓唬你了?”安泽文声音软下来,重新坐到转椅上。
司眉轻笑一声,至少证明她还不是太认真。那是不是也证明她压根不在意他?
“安泽文,这双鞋别人穿过的。”
“什么?”
“虽然我没有你这么家财万贯,但也不至于连双鞋都买不起。好意也好,怜悯也好,我领了。鞋子,你留着吧。”她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全程含着笑意说的。倒让安泽文害怕。
“怎么会是怜悯呢?我......”
司眉挂断了他的电话。
这是司眉的背面。
安泽文焦躁不安苦着脸按键叫人过来的时候,她把抽屉里那张安泽文的名片随手撕成几片,像撒花瓣一样看它坠入脚边的垃圾桶,若无其事继续打着字。
司眉是礼貌的,是温顺的,是可以受窝囊气下楼拎咖啡的。
但她也是会甩冷刀子,会得意洋洋盯着孙小姐变绿的脸接过安泽文的示好,会一言不合冷冰冰挂掉电话连解释都不需要的。
安泽文阅人无数,所以他一眼就认出司眉是什么样的人。
他要的就是她的真实,她的当断则断,她的看似无助实则毫不让步,傲慢与矜贵。
并且,安泽文不退后。
/
咚咚。
司眉推开门,满脑稿子,一脸疲态:“主编你找我?”
转椅背对她,露出成年男性的后脑勺,悠然转身,一身西装的安泽文变戏法一样潇洒靠在主编座位上,表情泰然。
“主编呢?”她诧异。
安泽文眉眼上挑:“好久不见,对我就这么公事公办?”
他摊开手,自带大展宏图的架势:“现在我就是主编。”
“别闹了。”司眉无奈靠在玻璃门旁的白墙上。
“为什么挂我电话?”
“想挂就挂了。”
“可以。”安泽文竖起手指,空摇了几下,想数落又没数落的样子,最终笑了,“很可以,非常可以。很少有人敢挂我电话的,司眉。”
怎么看都像是气疯了。
司眉没那么多耐心,远远问他:“你没工作要做吗?”
我的天,这个女人居然问他没工作要做吗?
当然有啊。他是为了谁才没办法做那些工作的?
“有啊。”他沉着气。
“那干嘛不做?”简直像个小屁孩追在高三生背后讨人嫌地问,干嘛不考清华,干嘛不考北大。一种理直气壮的蓄意谋杀。当然是因为考不上啊。安泽文不顾秘书的白眼,强制把跨国会议推迟到明天,当然是因为......
司眉垂着眼,看自己的脚尖,整个身体倚靠在墙上。
身体心理学告诉我们,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身体会无意识向他倾斜靠近,产生亲密链接。
看清两人之间隔着的银河,安泽文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想起她一次次提起,你很危险。
安泽文神色疲软下来,直白地说:
“司眉,那不是我。”
“什么?”
“不管你听到什么,”安泽文微眯双眸,警惕中又能读出一丝委屈,“都不是我。”
“嗯。”
“......”
安泽文以为自己这番精彩真挚的自陈起码能换回一道复杂怜惜的目光。
就只是嗯吗?
司眉,你抬头看看我也好。
他觉得自己特没劲,大老远跑到这来讲莫名其妙的话。
安泽文告诉司眉,那双鞋子是一场误会。他让女助理查清楚司眉的尺码帮忙买一双名牌鞋当作生日礼物,但没想到她竟然故意把自己的鞋子寄过去。也许是以示警告?他们早年确实有一小段时间的暧昧关系,但已经断得干净。他追一个人是一心一意,绝对不会玩什么左拥右抱的无聊把戏......
一连串说完,对面还是态度敷衍,嗯。
像一个自动回复的人机。
而且还是安泽文会在讨论会上刻薄开骂的那种极其智障的人工智能。
他依旧笑笑,不过这次是苦笑。
说了句:“我不知道自己这么惹人烦。”
司眉本来想偷懒,依旧嗯一声算了。其实她在用最好用的那招,寂寞法。
不管对方说什么,要么沉默到底,要么嗯嗯啊啊敷衍到底,现代人哪那么多精力,没一会觉得寂寞,就人走茶凉了。
但安泽文毕竟是大总裁,是甲方。谁要跟一个富家公子过不去啊,而且安泽文对她不错,她属实没必要折磨他。
所以司眉缓和着,露出笑脸,靠近一步。
“安泽文,我以为你拿我寻开心而已的。”
“不,我很明显是拿你找不痛快的。”
“......”堵得她没话说,好吧,大概三十秒后,她问:“那个,主编呢?”
安泽文不可置信看了她一眼。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找主编?!
你你你,看着司眉啥也不知道的表情,他心想着,装无辜,继续装无辜。
越想越觉得被这人玩弄于股掌间,挥挥衣袖,两袖清风。爷走了,不伺候了。
接他回公司的司机最先感觉到老板吃瘪了,一向温润有礼的安泽文居然开始咒骂红灯,不爽插队的车辆,疯狂叫他一脚油门踩下去绝不能被别到。像一个叛逆期受了气躲在游戏厅里打电动的孩子。
/
林杉在市中心租了一间公寓。租金高昂。
但没办法,这里离公司近,方便通勤。
另一方面,这个地段让她觉得自由。
她喜欢看见萍水相逢的人们听见她住在哪时,脸上闪过的那种刮目相看。
为了那种眼光,她省吃俭用,还月月光。
司眉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高昂的停车费让她当机立断决定吃够两小时,立马撤。
苏皓甚至定了闹钟,预留了他们跑到停车场的时间。
毕竟超过一分钟,按照一小时计算。太亏了。
林杉兴致勃勃地邀请两人随便坐、随便喝。然后去洗澡。
苏皓准备好火锅,外卖点的蔬菜和海鲜到了后,就一并放下去。
司眉负责调酱料。
“诶,苏皓。你在大学没谈恋爱?”
“没。”
司眉对他的私生活毫无兴趣,一心干饭。间或说一句:“你看他是谈恋爱的料吗?”
“也是。”
“你们俩啥意思啊?”苏皓放下可乐,“我差在哪了?”
司眉扫他一眼:“颜值。”
“倒不是颜值。”
林杉觉得,客观来说,苏皓长得还不错。他跟司眉一样,鼻子眼睛都漂亮。
“不过总感觉你情根都没开。”
“什么啊?”苏皓不认,“那你们俩呢?你们谁是谈恋爱的料?你们谁开情根了?”
本来以为戳到两人痛点,苏皓有几分心虚。
谁知司眉跟林杉两相对视,难兄难弟般。
“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林杉说,“放心吧,爱情和面包都会有的。”
三人干杯。
司眉笑说:“以前以为到了二十五岁,爱情和面包都会有的。二十五岁之后,又想着哎呀,没事,到了三十五岁,爱情和面包会有的。最后发现,爱情是别人的,面包是馊的。我看啊,这诸葛亮也解决不了爱情跟面包的保鲜问题。”
司眉隔着火锅的水汽,讲述了这些天的种种。
“这安泽文据你说,不是长得挺帅的吗?”
“还行吧。”司眉啃着鸡爪,漫不经心。
苏皓补充:“我姐说还行,那就是很帅。”
司眉嘁一声:“帅又不能当饭吃。”
“哎呦哎呦,你是我们三个人里最没有资格讲这句话的人。”
林杉细数她这些年遇到过的帅哥桃花,
“上学的时候,什么沈东啦李斯文啦,大学的时候,追你的那个体育男和玫瑰哥(因为经常送玫瑰给司眉,还说她是他一生中唯一的玫瑰,得林杉赐名),现在又有安泽文,身边帅哥最多的人在这说帅不能当饭吃,跟马云说赚钱没意思有什么差别?一律当作臭炫耀的。”
她又贼眉鼠眼地凑上,“再说了,安泽文这身价,就算不帅,也是能当饭吃的。”
“他啊,就是跟我玩玩。”司眉脱下塑料手套,叫苏皓扯纸巾给她擦手。
“跟你玩玩,我觉得没必要带你去他爷爷家啊。在偶像剧里,一般这里都是男女主角交心的关键时刻。忆苦思甜,感叹相遇不易,深深拥抱,啊——你就是我的灵魂伴侣!”
苏皓像看智障一样看着白天里还风风火火精英范十足的林杉。这谁啊?
“你几岁了还看偶像剧呢?我告诉你,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都是假的。安泽文可不是你臆想的那种纯情单身汉,他精明得很。人家闲着无聊跟我玩玩流星花园,我可怜巴巴跟人家演步步惊心。容易嘛我?”
“你总把事情想这么坏干嘛?说不定你就是人家霸总命定的劫,桃花债这东西就是啥也不管,你讨厌我我也爱你,你让我滚我也爱你。全世界这么多美女,诶,我没兴趣,我偏偏就喜欢你了。这叫什么?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你臆症还没治好啊?”司眉笑着把抱枕往林杉脸上砸,被稳稳接住。
“你就是凡事想得太悲观。要是当年,你跟沈东......”
林杉还笑嘻嘻说着,忽然意识到嘴比脑子快,那个谁的名字已经脱口而出。
苏皓也是迅猛回头,从无聊的娱乐综艺转向到他姐姐脸上。
不过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色彩缤纷。
司眉淡淡拧开可乐,屏幕的亮光映在她白净的脸上,看两人一副烧了厨房的样子,慌里慌张,她觉得好搞笑。
沈东,你知道吗?现在我们变成彼此的禁词了。
以前在你妈口里,做过警告书,现在成了禁词,以后呢?我们还会是什么?
“看什么?怕我又哭鼻子啊?”她含笑,恍如隔世地说,“又不是十六岁。”
再后来,闹铃响起。
苏皓从座位上弹起,司眉还是没忍住,跟林杉喝多了。
把钥匙抛给苏皓,叫他注意安全,就倒在沙发上傻笑。
反正是周五晚上,第二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干脆让苏皓回去跟家里人通报一声,自己跟林杉凑合一晚。
“凑合?”林杉扶额跪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眉眼弯弯,“你知道我这月租多少吗?还凑合?”
“金窝银窝也不如我的狗窝。你懂什么?”司眉把手中那罐啤酒一饮而尽。
伸手去拿塑料袋里最后一罐,被苏皓拦下。
“渴死了。这杯我要带走。”
“哎呀,你自己在路上买。”
但那小子已经手快,抱住啤酒罐,顺手把一桌的垃圾拨到塑料袋里,擦干净桌子才走的。
林杉喝完酒,反射弧都长了。
哼哧哼哧笑一会,说:“金窝银窝不如你的狗窝,嗯,难怪你不喜欢安泽文。”
司眉使劲捂着耳朵:“哎呀烦死了你,安泽文安泽文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我是恨铁不成钢啊。”
“我本来就不是钢,我是铁。”司眉倒头躺在花了林杉小半月工资的羊毛地毯上,盯着枝形吊灯,眼皮越来越重,嘴里还重复着:“我是铁啊。”
一块破铁成不了钢。恨也没用。
司眉尝试过的,跟安泽文接触,可跟沈东有关的一切就像不曾停播的旧电影一帧一帧在她的大脑里上演,每段台词,每个表情都清晰如在眼前。好像她伸出手就能碰到。
/
宿醉次日。
“司眉,早餐吃这个可以吗?”
林杉双眼肿着,从冰箱里取出冰牛奶和贝果。
司眉点点头,看着她娴熟地把贝果放在烤箱里温热片刻,再用西餐刀精准地抹上奶酪和蓝莓酱。林杉声音沙哑地问:“要我帮你热牛奶吗?”
“冷的就行。”
“好。因为我确实也懒得热。”她笑着,毫不客气地把牛奶往桌上一放,再顺便看看生产日期,说:“多喝点,要过期了。”
“那我不喝了。有水吗?”
“你咋那么多事。毒不死人。”
“不喝。”
林杉无奈扫她一眼:“这么多年你都没变过。上学那会快过期的牛奶你就不喝。这也算洁癖的一种吗?一看就是家里不缺吃不缺穿,像我小时候,在家里晚吃一秒钟,盘子里的肉可能就被我弟抢走了。所以甭管什么东西,能抢到就算好了,临期不临期根本无所谓。”
司眉转身拿水的瞬间,林杉终于突破东扯西扯的犹豫,问出一句:“你昨晚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宋桦杨找你了。”
司眉整个身体僵了一瞬,扭头看见林杉退缩又踌躇的神情。
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跟她一起喝酒。因为酒后必吐真言。
而真言,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了的。
林杉很敏锐地看穿了她的停顿,手指不自在地摩挲着牛奶盒湿冷的外壁,苦笑问:“很糟糕吗?”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司眉试图找到某种更缓和的说辞。
“他真的结婚了?”
“......”
林杉忽然发现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把还温热的贝果放在白瓷盘里,嘴角还带着牵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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