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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时光在日复一日的干预中缓慢流淌,转眼晨晨已上五年级。
学业依然维持着奇特的双轨制:二年级的试卷能轻松考到九十多分,五年级的却只能在二十几分徘徊。
他的语言表达停滞在浅层交流,对人性幽微、处世之道这些需要深度理解的话题,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魏天晴在他耳边重复了千百遍的道理,像雨水滑过荷叶,留不下痕迹。
这个男孩依然独来独往,渴望友谊却不知如何靠近。
家族的故事在幽深的时空里继续展开:
魏雨荷的二胎降临后,何芳子开始了新的奔波——清晨卖菜,下午带外孙,每月收取三千元报酬。
年轻的夫妻把所有收入都投进了养育两个孩子的无底洞。
魏圆珍和丈夫还清房贷后,又攒下二十多万,计划翻建父母住了几十年的老石头房。
她构想中的新宅基地将一分为二,一栋给弟弟魏恩桐,另一栋属于她和魏雨荷。
魏雨荷取出所有金子和十几万存款参与建房——这是她为可能的离婚预留的退路。
“政策允许宅基地分割吗?能办两本证吗?”魏天晴在群里提醒,“先把政策研究透,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原本也想参与,但周明远老家的建房手续因宅基地性质问题一直卡在村干部那里。
徐云莲为这事跑断了腿,依然无果。
这些年,魏天晴还清了所有负债,存下二十多万。这
笔原本要提前还房贷的钱,如今在各种现实的拉扯中悬置。
家族的其他支线同样充满困顿:蔡繁娅依然会突然情绪失控,魏恩桐在游戏里逃避现实,三岁的吉吉还不会说话却无人干预。
中风的魏宏杰腿脚不便,却依然每天上午带孙女,下午跛着脚去菜地。
——不耕种,哪来的生活费?
何芳子做起了蔬菜批发生意,但微薄利润常常连成本都覆盖不了,还需要女儿们贴补。
周明远的大姐家则是另一个故事。
她在服装厂月入一千,丈夫在工地贴瓷砖,大女儿在金店打工。
因为没有儿子,他们在婆家始终抬不起头。
四十多岁的大姐尝试各种偏方求子,甚至不惜流产——只因香港检测显示又是女孩。
原本,周明远的大姐跟自己的小叔子共有一座年代久远的石头房。
后来,小叔子全家搬出去,大姐给了他们四万,作为占有他们份额的补偿。
今年,他们拆掉和小叔子共有的石头房,在原地建起气派的三层洋房。
虽然没有儿子,但房子建得样样讲究甚至奢靡,光门前的花岗岩柱子就花了六万——这或许是他们对抗命运的方式。
魏天晴和周明远的生活依旧。
除了工作和干预,她把所有时间都耗在特殊家长群的互相倾诉里。
直到某天,她开始在抖音上传晨晨的视频,每个都标注“自闭症”。
老胡的微信让她惊醒:“天晴,你儿子是自闭症吗?公司都传开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亲手撕下了那层精心维护的遮羞布。
在同事面前,她一直虚构着另一个晨晨——学渣但正常,会顶嘴,很贴心,爱玩闹。
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为了在陌生人的共情中寻找慰藉,也许是为晨晨未来的出路埋下伏笔。
她发现:贴上“自闭症”标签的视频浏览量上千,不贴的只有几十。
网络上那些口齿伶俐的孩子也被贴上同样标签,每个视频点赞过万。
更深层的焦虑在夜深人静时啃噬着她:身体和年龄已不允许生二胎。
四十年后,当她和周明远离开人世,谁来照顾晨晨?
她曾把希望寄托在魏圆珍的儿子清宥和魏雨荷的女儿茵茵身上。
“我会给晨晨留一笔钱和省城的房子,”她对姐妹说,“等我们走了,你们能不能接他过去?”
姐妹们的回答很现实:“不能替孩子承诺,也不能强迫他们。”
是啊,一年只见两次的表亲能有多少感情?
就算感情深厚,又有谁愿意背负另一个人沉重的人生?
这些无解的问题像暗流,在看似平静的生活下涌动。
而每一天,魏天晴依然在晨晨耳边重复着那些他可能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的道理——不是因为相信奇迹,而是因为,这是母亲唯一能做的事。
魏天晴的世界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被击碎的。
特殊家长群里弹出一条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一个三十多岁的自闭症患者跳河自尽了。
她盯着那几行冰冷的文字,仿佛在阅读晨晨未来的剧本:那个孩子从小四处干预,花光家中积蓄,勉强混到初中毕业,却始终找不到愿意接收他的工作单位。
父母在世时,尚能给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
直到双亲相继病逝,他虽能自理,也领着补助和低保,却还是在某个清晨走向了河边。
“一个人生活觉得没意思。”最后的消息这样写道。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魏天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夜深人静时,她反复问自己:四十年后,当她和周明远都离开了,晨晨会不会也因为“没意思”而选择同样的路?
恐慌如潮水般涌来。
她开始疯狂搜索类似案例,却发现那些家庭大多有正常的孩子可以托付,或是早已为特殊孩子铺好后路。
唯独她,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篮子里。
为了逃避这份沉重,她一头扎进了虚拟世界。
起初只是刷网剧转移注意力,后来渐渐迷上了磕CP。
那些精心编排的甜蜜互动像包裹着糖衣的安慰剂,让她暂时忘记现实的苦涩。
她开始在明星的访谈、社交动态中寻找相爱的证据,每一个对视、每一组数字巧合都能让她兴奋不已。
“你看,连他们都在努力相爱。”她对周明远说,眼神却飘向远方。
渐渐地,她走火入魔了。
干预课程停了,工作文案敷衍了事,甚至彻夜不眠地刷着手机,在虚构的甜蜜中寻求慰藉。
浴室镜子里映出的女人眼窝深陷,头发油腻,她却对着手机露出痴痴的笑。
新上司找她谈话时,语气里满是担忧:“天晴,听说你孩子的事……但工作不能耽误啊。”
搭档的抱怨更直接:“天晴姐,你的稿子一拖再拖,我们快顶不住了。”
可她充耳不闻。
直到某个清晨,她起床时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摔回床上。
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她只能侧着身子,一点点从床边挪下来。
医生的诊断是耳石症。
“压力太大,休息不足。”
医生皱着眉头,“你这黑眼圈,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新上司给她放了假,还让她去做一下全身检查。
独自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四周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茧,将她紧紧包裹。
魏天晴盯着苍白的天花板,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新上司那句“先去医院看看,身体要紧”。
休假批准了,可她的内心却没有得到丝毫喘息。
那个跳河自闭症患者的影子,和她为晨晨构想的灰暗未来,如同两部同步放映的电影,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
她知道应该振作,应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爬起来,可这一次,身体里那根紧绷了十年的弦,似乎真的到了极限。
耳石症带来的眩晕感没有得到缓解,另一种更深沉的晕眩也攫住了她——那是对未来的彻底迷失。
她尝试构思晨晨明天的干预计划,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抓不回来。
CP营造的虚幻甜蜜褪去后,现实露出更加狰狞的面目。
“体检……”她喃喃自语。
明天她将按照上司的建议去做全面检查,可她心里清楚,真正需要检查的,或许是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她害怕面对体检结果,更害怕面对那个在重压下逐渐失控的自己。
窗外天色灰蒙,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拿出手机,机械地刷着家长群里的消息,每一条关于孩子未来的讨论都像针一样刺痛她。
她想给周明远发消息,手指却停在半空——该说什么呢?说她又看到了一个悲惨的先例?说她害怕几十年后晨晨也会觉得“没意思”?
最终,她什么也没发。
走出医院时,医生叮嘱她要放松心情,保证睡眠。
她点头,心里却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回家的路上,她看着车窗外熙攘的人群,第一次感到如此彻底的孤独——仿佛全世界都在正常运转,只有她和她的晨晨,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向深渊。
她知道前路凶险,精神的重压已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但她不知道的是,更彻底的崩溃正在暗处蛰伏。
那些即将在她脑中自动迸发的声音,那些她将要“看见”的荒诞景象,以及那场在回娘家路上的惊天爆发,都已进入倒计时。
此刻的她,只是站在悬崖边上,等待着那最终的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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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妈的宅基地,我二妹想弄成两块,她自己和我三妹盖一栋有产权的,我弟盖一栋,我不知道这样的,政策能允许吗?我是2024年年初大爆发的,其间发生了很多事,还影响到了工作,我还在犹豫明天要不要将在回娘家路上那些离谱的行为放出来,毕竟当年没有流出一段视频,或者一张图片,我很感恩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今天福州举办了2025年马拉松比赛,我中午带晨晨去买菜的时候拍了好多照片,这个周末过得很充实,写小奶狗那篇文,减肥,写剜珠的大纲,还有给周明远写了一封信,还去爬了山,有时候会想,就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吧,我和周明远不会老去,晨晨不会长大,不需要进社会,如果能永远陪着他,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