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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香绕过那些短工时，与府上负责挑选的管事搭了一句话：“王管事，您这边忙得怎么样啦？老爷寿辰将近，我们夫人先前还问起呢。”
王管事在厨房里热得满头大汗，像在夏天一般穿着短衫，闻言回笑：“是传香啊，代我向你们夫人问好。要问起这边的进度，喏，我已经挑得差不多了。”
王管事抬起手，小幅度地点了点其中几个忙碌的身影。
传香一一看去，看到其中一人时，不经意说道：“咦，这人手脚可够麻利的，不像是来做短工的啊。”
王管事也看向此人，是一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裹着汗衫，满脸憨厚的笑意。
“是啊，都说人不可貌相，你别看他长得老实，脑瓜子机灵着呢，手脚也不拖泥带水，又是个靠力气吃饭的，不懂弄虚作假。”
传香捂嘴一笑：“听起来，您似乎很满意？”
王管事本来在府上就是管仆人的任命与培训的，只是因为宣平侯五十的生辰将近，整寿的宴席自然比寻常更隆重，王管事便亲自领了挑选各处帮衬的短工的活儿。
“且再看几日吧，这宴席过了，恰巧老爷那院子里差个洒扫奉茶的，只是不知他能不能入得了老爷的眼。”
这便是有心让这个小伙子留下来了。
传香便好生打量一番：“这人叫什么名字？”
王管事略微回忆了一下：“小十一。”
传香重复一遍：“小十一？”
王管事确认：“没错，是叫这个名儿。唉，穷人家的孩子嘛，也没个正经名字，取个贱名好养活喽。”
传香点点头笑了：“也是。”
小十一在那边忙得热火朝天，没听到这边小声的谈话。
锅炉旁正炖着汤，他用脖颈上搭着的白巾抹了一把汗，转眼时看到传香手里提着的空食盒。
王管事在传香旁边，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小十一便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还没说话嘴巴就已经咧开了，露出雪亮雪亮的一排牙齿。
“王管事好，这位姐姐好！”
传香被逗笑了，见王管事在一旁瞧来，忙咳了一声，说道：“叫什么姐姐？把我叫的这么老，你分明比我年岁长才是。”
“对了，我叫传香，你直接叫我名字便是。”
小十一摸着后脑勺：“你比我先进府，更有经验，我合该叫一声姐姐嘛。”
“哈哈哈哈——”王管事很满意，对传香说：“你看我说什么，他看着老实，说话可'不老实'。”
“不过也好，老爷院子里的人就得机灵点儿。”
小十一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站在原地。
传香指尖隔空点了点人：“刚说你这人聪明呢，怎么现在又榆木脑袋起来？还不快谢过管事？”
“谢谢管事！”小十一对王管事鞠躬：“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嗯——去忙吧。”王管事对小十一挥手：“哦，对了，传香姑娘是来取你们夫人的午膳的吧，小十一，领姑娘去一趟，今日忙了一些，别叫那些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撞着了人。”
“好嘞！”
王管事便离开，去别处监督去了。
“这是夫人的汤，小心烫，姐姐提好了。”小十一把汤菜一一放进传香提来的食盒里。
“谢谢啦。”
侧夫人那边急着用膳，传香重新提起食盒，临走时，无人看见的角度，传香瞥了小十一一眼，带着点揶揄的笑意。
“青荷姐姐也到了。”传香悄悄做了个口型，而后转头离开了后厨。
小十一不吭声，低下头继续手中没忙完的活计。
看起来，两位"姐姐"那边的速度确实要比自己更快啊。
他年岁比传香更大，以往在将军府的时候，传香遇到自己还得叫一声哥哥，这下好了，她比自己先入府，得了他几声"姐姐"，估计这丫头心里能得意好一会儿。
后厨可不止有短工在忙活，那边宣平侯府里的几个厨师也聚在一块儿。
“不行，淡了。”
“这个也不对，我是要甜，可也不能甜的发齁啊。”
“呸呸呸，不行，太辣了，给我水——你能不能不要按照蜀地的做法来弄？这里是京城，能吃辣的人不多！”
试验的菜品和耗损的食材快堆成了山，其中一个厨师用手一扫，唤人：“来个人，把这些东西清理一下！”
小十一刚巧做完手上的活计，垂目一霎，抬头时又挂上热情的笑容，应了声：“我来吧！”
一筐一筐的残渣被装进推车，小十一得了由头，便能离开后厨。
宣平侯府的右侧门临着一条沟渠，平时不进人，平日里后厨等地方产生的杂物都会堆在这边，会有人来填埋或着捡走。
小十一推着车，走到侧门时停下。
虽不进人，但也是侯府的一道门，每日轮值到的侍卫会在此看守。
“站住。”一道沉稳的女声。
小十一停下来，向抱着手臂守门的侍卫禀报：“小的是府里新来的短工，来倒后厨的杂物，还请放行。”
侍卫上前，伸手翻看推车里装的东西。
十几步开外，另外几个巡逻的侍卫刚巧走到这边：“咦，今日轮到你了啊。”
“行，没什么问题，去吧。”女人对小十一说了一句，放行。
然后回道：“是，轮到我在这守五日。”
几人咂咂嘴：“最无聊的活儿，带个话本子消遣消遣呗。”
“明日就带。”
不过见到时几句寒暄，等小十一再进门，几人已经走了。
这里现在只剩下两个人。
小十一这才抱拳：“见山姑娘。”
见山也抱拳回礼，动作干脆，抬手间扬起一道劲风。
“我不能久待，马上要回后厨里去。刚听传香说，今日青荷姑娘也进来了，估摸着小姐安排的人差不多齐了，等我这边也去了宣平侯院子里，接下来或许要开始行动。”
见山一听，松了口气：“青荷也顺利来了？那就好办多了。”
她们都是小姐在绮绣楼里训练出的人，青荷精于药理，她精于武艺。成为府中的侍卫并不难，只要武艺足够高强，身世背景也"干净"，性格不张扬，便肯定能选上。
青荷那边不同。
被冯饶救下、一举一动都符合冯饶的心意又不能太做作、安小姐对冯饶纳青荷进门的态度……每一步的演戏都不能出差错。毕竟这方法只能用一次，只要冯饶或宣平侯生疑，青荷想再进府就难了。
见山说：“行。我这边进展也不错，大概因为我是女人，功夫还不错，宣平侯觉得他那几个夫人和女儿院子里由我看着比较放心，我再做一阵普通侍卫，不出什么差错的话，就能去她们那边了。”
“离宣平侯的院子也进，小姐要做什么事，我也能及时照应。”
从隆冬到春末，安然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把沈家忠心的旧仆与绮绣楼里训练出的姑娘一一安排进了侯府。
她们或他们，是新来的侍妾、侧夫人看中的丫鬟、即将留在侯府的短工、功夫高强马上升任统领的侍卫……
不一样的位置上，所有人用着从绮绣楼学来的本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成为安然渗入侯府的一股一股势力，假以时日，就能织成一张大网。
网上的猎物稍有动静，在中心安静蹲守的蜘蛛就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
三日后，让宣平侯府上下忙碌了近一个月的生辰宴，终于如期举办。
宾客如云，如今明面上有了安然的宣平侯府，自然是更多人乐意结交的对象。
安然站在冯饶身侧，两人中间隔着起码三个人的距离，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不熟悉"，而且相看两厌的气氛。
左相夫人今日也来了，手帕掩嘴，她会心一笑。
就知道，这段婚姻只是走个过场。不过安小姐倒是性情中人，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儿，也不屑于做个样子。
宣平侯拿着酒盏，刚结束了和左相的几句寒暄，嘴角一抹和气的笑还没落下，转头就看见这么瞎眼的一幕，顿时抽抽嘴角，在自己儿子看过来时对他使了个颜色。
冯饶过去。
“你好歹做做样子，今日这么多贵客，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冯饶简直想呲牙咧嘴一番，借着酒杯和衣袖的遮挡，同宣平侯悄声说：“爹，不是我不乐意做样子，你瞧，她有半点儿愿意配合我的意思吗？”
宣平侯半晌叹气：“安然是傲了点，可你也不知收敛一番？哪有新婚妻子进门不过三个月，你就颠颠去纳新人的道理？”
“我昨天要不阻止，你今日是不是还要把青荷带过来？混账东西。”
安然余光看见这对父子在看着她说话，手中的酒一口没动，并不怎么在意。
原本想过来同她喝一杯酒的人看见安小姐的神色，望而却步，并不想去触这位菩萨的霉头。
没错，京城无人不知，绮绣楼对那些落难的女子可谓仁慈心善，背后肯定也是安小姐授意，庙里的菩萨显不显灵不清楚，可安小姐的善行确实有目共睹。
安然在百姓的口中得了"菩萨"的称呼，虽然她本人并不知情。
能让菩萨冷下脸来，想必是那宣平侯嫡子又做了什么荒唐事儿吧。
众宾客这么想。
不少此前与安然交好的世家小姐唏嘘不已，隐隐看几眼冯饶，转头去同姐妹翻白眼。
安然置身于热闹非凡之中，只觉得无趣极了。
事实上，现在没几件事情能让她提起兴趣。
“大嫂，哦不，安小姐。恕我冒昧，能否与你喝上一杯呢？”
一道轻而阴柔的声音在安然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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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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