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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48小时后,陈子文收到了回复。
不是邮件,而是一个快递包裹,由匿名的私人信使送达他的绝密办公室——那是"盖亚"总部深处,一个只有他本人虹膜和指纹才能开启的独立空间。
包裹很小,黑色的天鹅绒盒子,没有任何标识。
陈子文戴上一次性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古朴的玉佩,温润的羊脂白玉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央是一个篆体的"宋"字。以及一张折叠的手写便笺,墨迹工整:
"知悉。静候佳音。吾族之幸。"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
陈子文盯着那枚玉佩,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宋氏家族传承数百年的信物,只有被正式认可的血亲或盟友,才有资格持有。而现在,它被送到他手中。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种默许,一种隐晦的契约确认。
你怀着我的孩子,你选择生下他,那么你就是合作者。
陈子文闭上眼睛,将玉佩紧紧握在掌心。那温润的触感像是某种嘲讽,提醒着他——他已经接受了这份馈赠,也就接受了它所代表的一切。
他想起三个月前,宋澜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认为人类文明的延续,靠的是理想,还是血脉?"
现在,他用自己的身体,给出了答案。
陈子文将玉佩重新放回盒中,锁进保险柜最深处。
然后,他打开电脑,开始执行Project: Nexus的第一阶段。
但这一次,他在标题下面加了一行小字:
"我很抱歉。"
不知道是写给谁看的。
【对林墨的谎言】
那天晚上回到家时,陈子文在门外站了整整五分钟。
他看着温暖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听见林墨和长子的笑声,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知道,一旦推开这扇门,一旦说出接下来的话,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和林墨之间,将永远横亘着一道无法跨越的裂痕。
但他别无选择。
陈子文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林墨正在客厅陪长子搭积木,看到他,立刻起身:"怎么这么晚?晚饭我留在保温锅里——"
"林墨。"陈子文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林墨的笑容僵住了。他太了解陈子文了,知道这个语气意味着什么。
"什么事?"林墨走过来,试图握住他的手。
陈子文没有躲开,任由林墨的手覆上来。那温暖的触感让他几乎想要脱口说出所有真相——告诉林墨这不是他的孩子,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告诉他一切。
但他不能。
"我又怀孕了。"
空气凝固。
林墨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差点捏痛他。
"大概五周。"陈子文继续说,目光看向别处,不敢直视林墨的眼睛,"我本来想等确认胎儿稳定后再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权利尽早知道。"
"子文......"林墨的声音嘶哑,他猛地跪在陈子文面前,双手握住他的手,眼眶已经泛红,"这......这是我们的孩子,对吗?我是说......"
那双眼睛里满是期待、惊喜、担忧,还有深深的愧疚。
陈子文看着这双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是。"他说出了这个谎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吞咽碎玻璃,"上个月你出差回来那次,我们都没有足够小心。"
林墨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到极点的表情——震惊、狂喜、愧疚、担忧,全部交织在一起。
"对不起......"他低下头,声音颤抖,"我没想到......我以为我们已经很注意了,是我的错,我不该......"
"不是你的错。"陈子文打断他,抽回手。
这个动作太快,快到林墨来不及反应。
陈子文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墨。他不敢让林墨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不敢让他看到眼底那些几乎要溢出来的、他自己都无法辨认的情绪。
"是我的身体有问题。"他的声音很低,"上次生产后,医生就警告过我,这种特殊体质的生育间隔应该更长,但我......没有严格遵守。这是我的失误。"
他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样可以最有效地终结林墨可能产生的任何怀疑。
也可以让自己背负更重的罪孽,当作某种可笑的赎罪。
林墨追过来,从身后抱住他。那个拥抱很紧,紧到他几乎无法呼吸。
"子文,你......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林墨的声音在他耳边,带着恐慌。
陈子文闭上眼睛。
他很想说"是"。
很想说:我不想要,因为这不是你的孩子,因为这是我用谎言换来的、注定要背负秘密的生命,因为每次想到他,我就会想起自己有多么不堪。
但他说:
"不是不想要。只是......很难接受。"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在自言自语,"林墨,你知道上一次我经历了什么。那不仅仅是身体的折磨,更是......整个世界观的崩塌。我花了两年时间,才勉强说服自己接受了'父亲'这个身份。而现在,一切又要重来一遍。"
这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他的确很难接受。只是原因更复杂、更黑暗,复杂到他无法对任何人说。
"我会陪着你。"林墨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颤抖,"这次我不会再犯任何错误。子文,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陈子文感觉到林墨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领。
他抬起手,缓慢地、僵硬地,回抱住林墨。
"我知道。"他轻声说,"我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林墨守护的,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谎言。
而他,正在用这份真心,构筑最残忍的欺骗。
【分裂的自我】
接下来的几周,陈子文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他的计划。
但与他预想的不同,这个过程并不像管理一个项目那样冰冷、高效。
每一步,都在撕扯着他。
他制定了详细的信息隔离方案:
医疗检查全部在私人诊所进行,由苏茜单独负责
对外宣称自己在进行"健康管理计划"
利用替身周然安排公开活动
他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
但每次看着林墨因为"不能陪产检"而失落的眼神,他都会在深夜惊醒,盯着天花板,问自己:
你在做什么?
他开始察觉到来自宋澜那边的资源倾斜:
"盖亚"的预算审批突然顺畅,原本卡住的款项神速通过。一支专业到可怕的安保团队悄然进驻他的住所周边。王部长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从施压者变成了协调者。
这一切都没有明确的来源,但陈子文知道,这是投资方在悄然注入资源。
他应该感到满意。计划正在按照预期推进。
但他只感到恶心。
某天深夜,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逐渐凸起的小腹,忽然干呕起来。
不是孕吐,是厌恶。
对自己的厌恶。
【他试图保持理性】
陈子文打开电脑,开始制定《孕期健康管理方案》。
他试图用理性和数据,将这次怀孕规范化、可控化。他列出营养摄入表,每日蛋白质、DHA、叶酸精确到毫克。他制定作息时间表,确保充足睡眠和适量运动。
他告诉自己,这是在尽责。
但当他试图添加"胎教方案"时,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
他想起长子出生后,林墨第一次抱着他,轻声哼唱摇篮曲的场景。那时候他觉得那很傻,觉得婴儿根本听不懂。
但现在,他忽然明白,那些不是为了婴儿。
那些是父母在确认:这是一个生命,一个值得被爱的生命。
而他呢?
他在做什么?
陈子文盯着屏幕上那行"多语言音频播放(英、法、德、日、阿拉伯语轮换)",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自我厌恶。
他把这个孩子当成了什么?
一个需要被"优化"的产品?
一个需要被"培育"的资产?
他的手覆上小腹,那里已经有了微微的凸起。
隔着衣物,他感受到一种奇异的、脉动般的生命力。
那是一个生命。
一个流淌着他的血液的生命。
也流淌着宋澜的血液的生命。
陈子文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最终,他删除了那些"胎教方案",只保留了最基本的健康监测。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把这个孩子完全当成工具。
即使理智告诉他应该这么做,即使这样才最符合战略逻辑。
但他做不到。
或许,他还没有彻底失去人性。
【苏茜的质问】
孕12周,陈子文接受了第一次系统性产检。
胎儿发育良好,各项指标优异。
苏茜将报告递给他时,盯着他看了很久。
"陈博士。"她终于开口,语气复杂,"我需要问你一个问题。"
"说。"
"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是林墨,对吗?"
陈子文的手指收紧,捏皱了报告的边缘。
"我检测到胎儿的基因序列中,有一些非常罕见的标记。"苏茜继续说,语气平静但坚定,"这些标记通常只出现在某些特定的、血统极其纯正的家族中。我查过了,林墨的基因谱系里没有。"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与你无关。"陈子文最终说,声音嘶哑,"你只需要确保医疗层面的万无一失,其他的,不要过问。"
"我不是在八卦,陈博士。"苏茜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我是在担心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在用谎言构筑整个家庭,你在欺骗一个深爱你的人,你在让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背负秘密。这一切,值得吗?"
陈子文抬起头,看着苏茜。
那双眼睛里有愤怒,有失望,也有担忧。
"我知道。"他轻声说,"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没有选择。"陈子文打断她,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疲惫和痛苦,"苏茜,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有多残忍?但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没有回头路。"
苏茜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满身疲惫的男人。
"你会后悔的,陈博士。"她最终叹息,"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陈子文闭上眼睛,"我已经后悔了。"
【被隔离的情感】
陈子文试图与林墨保持距离。
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他不敢靠得太近。
每次林墨想陪他去产检,他都会找借口拒绝。每次林墨想抚摸他的肚子感受胎动,他都会下意识地躲开。每次林墨想和他讨论未来,他都会用"等稳定了再说"敷衍过去。
他告诉自己,这是在保护林墨。
距离越远,真相揭露时的伤害就越小。
但他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他只是在逃避。逃避林墨的温柔,逃避自己的愧疚,逃避那些每次对视时都会涌上心头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罪恶感。
某天深夜,林墨终于爆发了。
"子文,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们在卧室里对峙。林墨的眼睛通红,声音嘶哑:
"我知道上一次你很痛苦,我也知道我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已经走过来了。为什么这一次,你要把我推得这么远?这也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利参与,有权利去爱他!"
陈子文站在窗前,背对着他。
窗外的夜色很暗,暗到连自己的倒影都看不清。
"你有权利爱他。"他轻声说,"但我没有办法......让你参与。"
"为什么?"林墨几乎是哀求,"为什么你不肯让我靠近?"
因为这不是你的孩子。
因为我每次看到你的眼神,都会想起自己有多么肮脏。
因为我不配。
但这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需要空间。"他最终只是这样说,声音空洞得可怕,"我需要一点空间,来接受这一切。你能理解吗?"
林墨沉默了很久。
"我不理解。"他最终说,声音里带着绝望,"我真的不理解。子文,你明明就在我面前,但我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你在承受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陈子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林墨那张痛苦扭曲的脸。
"我爱你。"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颤抖,"我爱你。这是真的。"
"那为什么......"
"但我同时也在伤害你。"陈子文打断他,眼眶泛红,"我在用一种你看不见的方式,伤害你。林墨,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
林墨愣住了。
他看着陈子文,看着那双终于流露出情绪的眼睛里,那些痛苦、愧疚、绝望。
"子文......"
"别问了。"陈子文闭上眼睛,声音哽咽,"求你,别再问了。"
林墨最终没有再问。
他只是走过去,紧紧抱住陈子文,像是要把他融进身体里。
而陈子文站在那里,僵硬地接受这个拥抱,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个拥抱会消失。
总有一天,林墨会知道真相。
而那一天,他将失去一切。
【第16周:胎动】
某个午后,陈子文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
忽然,小腹传来一种奇异的、轻微的颤动。
很轻,像是蝴蝶扇动翅膀。
陈子文的手停在半空中,所有动作都凝固了。
那是胎动。
第一次胎动。
他缓慢地放下笔,将手覆上小腹。等待了很久,那种颤动再次出现——轻柔的、试探性的,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陈子文盯着自己的手,盯着那片微微凸起的腹部,忽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是一个生命。
一个正在成长的、鲜活的生命。
他忽然意识到,无论这个孩子的出生有多少算计、多少谎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终究是一个孩子。
一个会踢他的肚子、会在子宫里打嗝、会在某一天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的孩子。
陈子文的眼眶忽然湿润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不是爱,也不是恨。是一种更复杂的、他从未体验过的东西。
或许是......怜悯?
对这个尚未出生就已经被裹挟进权力游戏的生命的怜悯。
对他自己的怜悯。
"对不起。"他轻声说,手掌轻轻抚摸着那片凸起,"对不起,让你生在这样的处境里。"
胎动再次出现,像是在回应。
陈子文闭上眼睛,眼泪滑落。
他想起长子出生时,林墨抱着那个小小的生命,眼里满是光芒。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抱起长子,那种生命的重量和温度。
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做父亲。
但现在他才发现,他什么都没学会。
他只是在不断地犯错,不断地伤害,不断地在深渊里越陷越深。
而这个孩子,将要为他的错误买单。
【深夜的崩溃】
那天晚上,陈子文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打开Project: Nexus的文档。
他看着那些冷冰冰的计划、那些精密的布局、那些关于"资产"和"收益"的分析。
然后,他全部删除了。
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删除。
最后,他在空白的文档里,只打了一行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盯着这行字,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有自嘲,有绝望,也有一种近乎疯狂的释然。
陈子文,那个总是掌控一切的陈子文,那个永远理性、永远冷静的陈子文。
终于承认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控制不了这一切。
他救不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窗外,"盖亚"总部的灯光依旧明亮。
而在这明亮的灯光里,一个男人坐在黑暗的书房里,抱着自己逐渐凸起的腹部,无声地哭泣。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不知道真相揭露时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这个孩子出生后,他要怎么面对他。
他只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
那个干净的、理想主义的、相信科学可以拯救世界的陈子文,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被谎言和愧疚缠绕的、千疮百孔的躯壳。
而在这躯壳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成长。
一个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命运的生命。
"对不起。"陈子文将脸埋在手心里,声音嘶哑,"对不起。"
他不知道是在对谁道歉。
对林墨。
对这个孩子。
还是对他自己。
或许,都有。
【尾声:裂痕已成】
第二天早上,陈子文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餐。
林墨为他准备了营养丰富的早餐,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眼里满是温柔。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林墨问。
"常规会议。"陈子文平静地回答,"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
"注意休息。"林墨叮嘱,"你最近看起来很累。"
"我会的。"
对话很日常,很平和,就像任何一对普通的伴侣。
但陈子文知道,他们之间的裂痕,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越裂越深。
总有一天,这道裂痕会吞噬一切。
而那一天,或许不会太远了。
他看着林墨的背影,看着长子开心地玩着玩具,看着这个他拼命想要守护却正在亲手毁掉的家。
然后,他轻轻地,将手覆在小腹上。
那里,胎动再次出现。
轻柔的,倔强的。
像是在说:
我在这里。
无论你准备好了没有。
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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