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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
甫一踏进芙蓉榭,叶灵音远远便见到一袭深蓝色的身影静坐亭中,见她归来,他起身遥遥投来视线。
“阿姐,”待她近前,叶随展颜相迎,侧身让叶灵音看桌上的食盒,“我给阿姐带了点心来。这是醉仙楼今年新出的花样,一推出便供不应求。阿姐向来喜欢甜食,可要尝尝看?”
叶灵音呼吸未稳,灼灼的目光落在叶随脸上,久久不移。
“阿姐?”叶随不明其意,低头审视了一番自己的穿着,一成不变的学子服,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可她为何一直盯着他瞧?
脸?难道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等忐忑的叶随想个明白,叶灵音又一次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真实的,逐渐升温的滑嫩触感,让叶灵音彻底放下了心。做梦一般等待了整日,总算确定了叶随活着并不是梦。
叶灵音大大松了口气,她扬起手,让叶随看到她腕上的佛珠。
“为何要送我佛珠?”
“因为阿姐卧床数日不见好,我病急乱投医,便去寺里求了串佛珠。”他故作镇定,实则脑子里一团浆糊,“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没什么不妥。这串佛珠无论送给谁都没法诟病,不然前世叶灵音也不会戴了一辈子。唯一的不妥就是此物本该半年后才送到她手里,而不是现在。
不过此世她生病卧床的确是个变数,叶随提前送给她佛珠在情理之中。
叶灵音说不出心中是失落还是庆幸,二弟并没有前世的记忆。
再者说,即便他有前世的记忆,也不过多知晓后面一年半载的事。
罢了。
“你每日课业繁忙,怎么还有空去寺庙?”叶灵音心生怜惜之情,拉着叶随坐下,“早上青芽和我说你还送了山桃枝来,莫不也是从寺中摘得?”
“我、我骑马去得,往返很快,不会耽误功课。”叶随磕巴了一下,似是突然半身不遂,手臂僵硬不说,背脊更是坐得笔直。
“这样……”叶灵音随手松开他,招呼青芽去厨房准备饭菜。
“你饿不饿?来,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叶灵音想到他这个年纪正长个子饿得快,便体贴地给他递了块藤花饼。
她一松手叶随立刻重获健康,他双手灵活得接过糕点,不经意说:“阿姐今日……和以往不大一样。”
叶灵音便支颐笑着觑他,“哪里不一样?”
叶随不语,只拿一双亮晶晶的黑瞳注视着她,四目相对了片刻,他禁不住垂下眼睑,浓密的鸦羽也铺落下来。
“……许是我多日未见阿姐,一时忘了阿姐关心我的样子。”
怎么瞧着还怪可怜的?
她前世此时正与徐茂学往来,的确有些忽视了二弟。叶灵音被他说得心头打摆,“有多久?”
叶随正眼看她,极认真地说:“年节之后,我便甚少见到阿姐。”
那时因为年节之后家中便开始筹划她的婚事……叶灵音听后更加心虚,手上不停地给叶随沏茶,“快吃点心。”
难怪前世叶随离家前那半年越来越拘谨,怕不是以为她见色忘弟,不喜欢他了。
叶灵音想着此事也不能全怪自己,趁叶随咬了口藤花饼的间隙见缝插针道:“我今年事多繁杂,抽不出时间找你,但你可以来找我啊~但你旬假时也不主动来找我,可见是你更疏远我。”
叶随没料到她如此颠倒黑白,微微睁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偏偏口中食物干噎,他一时无法反驳。
叶灵音满意了,用包成粽子的右手轻碰叶随的额头,怜爱道:“快吃,别说话。”
叶随郁闷地抿一口茶水将点心顺进肚子里,心想阿姐何时变化这么大。他的确饿了,叶灵音没见他咬两口,那块藤花饼便没了影。
叶灵音又给他递了一块,边吩咐他的小厮:“正心,你去和二叔二婶说一声,阿随今日在我院中用膳,便不同他们一起了。”
正心面露难色,俯了俯身,“大小姐有所不知,自从三少爷出生之后,二爷和二夫人便没来探望过二少爷,更别说一起用膳了……”
“聒噪!”叶随冷声呵斥他,忙转头同叶灵音解释道:“阿姐莫听他嚼舌,是我每日下学晚,不便与父亲母亲同食。”
正心所说让叶灵音感到不可思议。
二叔从前非常器重叶随这个独子,在叶随考中秀才之前便多次带他去铺子里管事,明眼瞧着要将家业传给他。后来叶随进了国子监,二叔更是央着父亲多提点他些入朝为官之道。
曾经种种做不得假,为何二叔在小儿子出生之后就冷落了大的呢?
叶灵音心下不解,面上却不显。她耐心地开解叶随,“许是三弟刚出生不久,二叔二婶更紧张他也是难免。”
二叔年逾不惑,老来得子失了分寸也情有可原。
叶随淡然点头,“本该如此。”
他面上云淡风轻,全无羡慕或失落委屈的迹象。叶灵音心道二弟的心性是真好,再不济面上的功夫也极好,喜怒不行于色。
叶随甚至还颇有兴致地打开食盒,让叶灵音看食盒中的事物。
“阿姐来看~”
是时兴的樱桃酪。
三月的天还泛着冷意,却又存不住冰,只有达官显贵才会在这个时候奢侈地吃上一碗本意不为去暑的冰酪。
剥皮去核的橙红色樱桃肉,上面浇了满满的奶白色冰酪,色如黄金的蜂蜜蜿蜒流淌而下,色泽丰富艳丽,让人看后不禁食指大动。
前世迁都之后醉仙楼便没能起来,叶灵音听说他们的大厨半路走失,后来招到的厨子也无法解析大厨的秘方,一代名楼便就此没落。后来她自己也曾让人尝试复刻过这道甜食,但总是差上一些。
叶随将这份贵比黄金的点心端到她面前。
一股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叶灵音见状也不与他客套,左手生疏地拿起小汤匙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口中,微凉酸甜的口感迅速从舌尖漫开。
“唔,好吃~”她眯了眯眼,感叹道。时隔六年的美味,再品更是难得。
叶随眼也不眨地盯着她,见状眉眼微弯,“既然阿姐喜欢,那我明日再给阿姐送来。”
叶灵音不同意地蹙眉,“哪能让你破费?我若想吃,叫青芽去买就是。”
她说着便忍不住多问一句,“家中给你的月钱可够用?”
说完又觉得自己忧心太过。二叔掌管着叶家的铺子,叶随是二叔的嫡长子,又如此出色,断没有缺了他银钱的道理。
果然叶随也点头:“够用,阿姐尽管放心便是。”
叶灵音自己吃着,也不忘给叶随挖一勺,笑意盈盈,“阿随也尝尝~”
“咳咳!”叶随猝不及防被呛到,他掩唇难以置信地抬眼,“……阿姐?”
谢谢阿娘!
虎头虎脑的孩子仿佛还窝在她怀里撒娇,让叶灵音恍惚了一瞬。
“哦,我忘了,你不是小孩子了。”她讪讪地收回手,忽地有些怅然。处着处着,不自觉就把阿随当成了崇儿逗弄,实在是不该。
叶随见她面上没了笑颜,眸光微动。
她不欲多说,他便识趣地不再多问,倾身给二人沏茶,口中却有意无意地提起,“我年逾十四,便是娶妻也算不得太早,是阿姐总拿我当孩子看。”
明明只大了他三岁,明明已经在相看婚事,早上却一反常态地跑来抱他,适才捏他的脸,又摸他的头——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想到早上的意外,他耳根仍是一红。
叶灵音看他就是个孩子啊,才十四岁,她虽然顶着十七岁的壳子,实则是二十四岁。
更别提她还养过孩子呢,把弟弟当儿子看也没什么违和的。
叶随要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怕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叶灵音转瞬忘了怅然,满不在乎、甚至洋洋得意地说,“你就算二十四岁,我也还是你姐姐~”
认命吧,他再怎么长也越不过她。
叶随深深吐息,似是认命般将茶水一饮而尽,闷声道:“我明白……你不必一直提醒我。”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大抵都迫不及待想当大人,格外不喜欢被人当成孩子。叶灵音看在眼里反而想笑:分明是孩子脾气。
直到青芽带着几个侍从将饭菜摆上了桌,气氛才又轻松下来。
“小姐,方才夫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后日要带您和二少爷一起去普善寺上香。”
叶灵音闻言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娘也真是,都说了不用去……”
叶随也是一愣,“后日?”
叶灵音转眼看他,“莫非你有事?”
叶随下意识摇头,随即犹豫道:“后日……徐显不是要来吗?阿姐不见他?”
退婚一事还未落实,暂不可宣扬。叶灵音心里再厌恶,也得按下不表。她神色如常道:“我这病来得蹊跷,也不知原由,暂时不宜见外人。”
但总有见到徐茂学的那天,叶灵音琢磨着得去库房里挑柄短匕,时刻藏在身上才好。
“是吗?”叶随努力压下心中扬起的雀跃之情,正色道:“那就好,若他敢对阿姐不好,阿姐与我说,我去教训他!”
仿佛只要叶灵音一声令下,他就敢立刻出发去把徐茂学套住打一顿。
“好,定与你说。”叶灵音忍俊不禁,不过见弟弟如此维护自己,她心中满是慰藉。
叶随在心里迅速将已经约定好与方行远出游的计划划去,一脸乖顺地开口:“那我们后日几时出发?我让正心去准备。”
“大抵还是辰时出发,母亲会安排好的,你不用额外准备什么。”叶灵音忍不住又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真乖啊~
叶随捏着筷子忍了又忍,“阿姐!男女有别!”
叶灵音一点没听进去,“等你何时变声再说这话。”
叶随气闷不已,他变声怎的这样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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