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一千两
今日是这个月崔枝在八珍楼的最后一出戏,唱罢就如约现身东城四所,沈千灯给足面子亲自去迎。
紫沅紫泱随着沈千灯一起走出大门,却是一惊。
算上崔枝,崔家班一行来了十人,月白的袍子,娉娉婷婷尽数是俊俏的小生。
崔枝头上斜插着一支月牙长簪,向行了半步,“崔家班班主崔枝,携九小生,拜见昭宁长公主殿下。”
“昭宁长公主殿下金安。”十人齐齐作揖。
“免礼。”
紫沅紫泱上前引路,“诸位郎君这边请。”
“不必。”沈千灯拦住了她们的动作,“从正门进。”
崔枝抬头同沈千灯对视了一眼。
“谢长公主殿下。”
这是崔枝第一次从正门跨过这样高的门槛,门上的牌匾是赵宅。
“本宫喜静,无事不必向本宫见礼问安,除了主院,皆可随意进出。若要练功,诸君自便。”
沈千灯吩咐道:“紫沅紫泱,带诸位郎君去西苑安置。”
“是。”
“谢公主。”
单崔枝一人随沈千灯去了主院。
“进来吧崔班主,先前不是说要侍奉本宫。”崔枝的脚步迟疑了一瞬,还是迈进了沈千灯的寝屋。
“坐。”沈千灯自顾自随意地坐下。
崔枝关上门,“谢公主。”
“好了,这里最安全,没有旁人,不必如此拘谨。”沈千灯捋捋衣袖,扬起一侧秀气的眉毛。
沈千灯颇带嘲讽意味地笑道:“崔班主果然是聪慧过人啊,生怕我名声不够差,来了十个人。”
“公主谬赞,一千两银子的事我自然要办好。”崔枝说话眉目都含着笑,声音像潺潺流水。
这是沈千灯见崔枝的第二面,是他完全褪去戏中角色的真面,也不能怪那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趋之若鹜。弱冠的年纪,双耳上挂着红髓耳坠,完全是一副风流公子的做派,偏偏自小唱作旦角,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长公主再这么盯着我看,这事一百两可不成了。”崔枝调笑道,他笑的时候红耳坠也会轻轻地晃动。
“你放心,崔家班罢演的损失我会双倍补上。只是崔班主哪里缺这些银子,你还未告诉我为何昨日那么爽快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只缘身在此山中。”崔枝故作高深道。
“家师确有‘春日宴不入府’的规矩,只是这其中缘由是因为早年赵家五小姐如今的楚王妃娘娘对崔家班有一饭之恩。这春三月是为入玉京空下的,家师仙逝后,我带着崔家班来到四方城,已多年未回过启国。长公主殿下自玉京来,殿下的旨意,崔家班无有不从。”
原来的赵姨结下的善缘。
“那为何我派人去请,你不肯来?”
“先前不知是长公主驾到,弄巧成拙。长公主亲临梨园倒成全了我清高的名声,多谢殿下。”崔枝说着还向沈千灯作揖。
沈千灯在八珍楼豪掷百两捧戏子的事早已在坊间传遍,她是有意而为之。暂且还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但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沈千灯矫做怒容,“这下我成了倒逼良家子的恶人。”
“这不是正遂了殿下的意。”
诚然,如此机缘与沈千灯的计划不谋而合。
“不过,崔枝还有一事相求。”崔枝站起来行礼,语气也不复之前轻松。
“你说。”
“想必殿下只是暂居四方城,待殿下启程之日,崔枝想请殿下替我安置一位女子。殿下放心,是身家清白的姑娘。”
崔枝言辞恳切,沈千灯只当他口中的姑娘是他的心上人,一口答应下来。
沈千灯顺着开窗的方向向另一边望去,“东厢房住了我府上的一位客卿,三公子,他受了伤平日不常走动,还劳烦崔班主得空去与他说说话,替我照看一二。”
沈千灯为二人做了引荐。
“崔枝明白。”
崔家班前脚刚到,穆承锋派的护卫就来了,这偌大的宅院一下子就不再空荡荡。
沈千灯扶了扶鬓边金步摇,“好戏开场了。”
“长公主殿下有旨,凡在殿下府上当差的,在城司之外会额外给各位再添一份俸禄。”紫沅在堂前传达沈千灯的意思。
“谢殿下。”
院墙内外一下子热闹起来。
没有规矩才应当是长公主府上的规矩。
正是用晚膳的时辰,没人发觉,有人从僻静处翻墙进来。
沈千灯一走进院子就发觉了异常。
她书房的门紧紧闭着,可她素来没有关门的习惯。
沈千灯抽出袖中匕首轻轻插在了门缝上,此刻所有人都在前厅欢宴,更显得此处格外安静。
书房里有翻找东西的声音。
沈千灯用匕首别开门,霎时迎面寒光飞射,她迅速侧身才堪堪躲过,三把飞镖几乎是擦着她的脖颈飞出去。
屋里却只有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大盗。
“敢问阁下只身来我府上所求何物啊?”
那人不答,伸手又是一枚飞镖袭来。
“阁下若求钱财,一切好说,暗箭伤人可不光彩。”沈千灯边躲边劝道。
“你是什么人?”那人终于开口。
沈千灯自报家门:“启国昭宁长公主。”
却没想到那人听完竟毫不犹豫转身破窗逃走了。
本宫的名号听起来像无钱无权无势?
沈千灯在书房转了一圈,拔了下插在门框上的飞镖,径直去了东厢房。
南宫云檀用来打掩护的“绝世棋谱”被沈千灯顺手给了三更解乏,此刻他靠在床上闲看看,只有右手能动,因而翻阅十分不便。
“怎的三公子这里如此冷清?”
三更放下棋谱,“公主昨日还说我忌辛辣油腻。”
“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棋谱也能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沈千灯伸手摸三更额头,三更呼吸一滞,要向后退却退无可退。
一旁卷起的书页“哗啦”合上。
温暖的手隔着四指宽的纱布贴在三更的额头,“不烫了,明日我让紫泱给你做些好吃的。”
沈千灯收回手,双眼对上三更的目光。
“怎么了,盯着我做什么?”
“公主受伤了。”三更指了指沈千灯的颈侧。
沈千灯环顾四周发现三更屋中没有铜镜,就随意抬手抹了一下,手背沾上一点殷红的血迹,想来是被那人的暗器所伤。
“不打紧。我正要问你,看看这个。”沈千灯把飞镖放在三更面前。
这是一枚常见的脱手镖,镖衣尾部系着红白纺线,三棱,整体呈亮银色,没有毒,镖尖极为锋利,所以沈千灯才会在不经意间被擦伤,因为从实木上拔下来,已经有了钝口。
“公主觉得此物有何不妥吗?”
沈千灯挪了个圆凳过来坐下,“乍一看确实是寻常,但若我说这是出自一位女捉刀客之手呢?她敢孤身闯我书房,定是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如此有魄力的女子你可能猜到她的来历?”
此人开口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从身形来看身材颀长,若说是个清瘦少年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除了沈千灯闯进来时她所在的位置,并没有留下别的翻找东西的痕迹,如此细心,动作轻快,沈千灯更倾向于推断她是位高挑的女子。
“有刺客?”三更皱眉,“有人闯了后院也没个声响,四方使派来的那些护卫果然没什么用。”
“自然是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本也就没指望他们看家护院,”沈千灯双手环抱在胸前,“说吧,三公子看出了什么?”
三更捏着飞镖在手上转了几圈,“此镖锐利,重量却轻,公主说这是由一位姑娘出手,可这也不能弥补整体过于轻薄的缺点,碰撞坚实之物镖锋脆弱易折。
只能是锻造之时原料不足,不得不加长镖头来增加攻击性,但往往只能伤人却难取人性命。此人应当悉知此镖的优劣之处,愚见或出自她之手。”
三更放下飞镖,“既然孤身必有所求,那她定会再次前来,公主做好准备便是。这般说辞可令公主满意?”
说完三更偏头看沈千灯。
“三公子果然是聪慧过人,幕僚中的上卿,客卿中的榜首啊!”沈千灯连忙拱手称赞。
三更以为他已经点透了其中深意,只是他忽略了盐铁虽是官营,但启国官营交给了皇商赵家,沈千灯并不认为能拿到铜铁是什么稀奇事。
三更看到沈千灯颈侧的伤口又渗出了细密的血珠,“公主还是莫要恭维我了。公主既然有意隐瞒刺客一事,不如我先替公主上药。”
沈千灯觉得三更言之有理,就伸手提了药箱过来挑了个止血药膏。
沈千灯坐下仰头,一手拿着药瓶,整个脖颈露在三更眼前,其实伤得不深,只是伤在此处不易见好,三更先用手帕替她擦尽血迹。
“今日是谁来了,外面如此热闹?”三更一只手上药很慢,就先找了话题转移沈千灯的注意力。
“我请了崔家班来小住。”
原来是当红的戏班子。
“公主爱听戏?”
沈千灯重重眨了一下眼表示肯定,“一千两银子,不能不爱。”
三更用药匙轻轻将药膏涂抹在细长的伤口上,瓷药匙碰在颈侧很凉,沈千灯不自觉扭了扭头。
“如此重金搭得戏台,不知公主打算点一出什么戏?”
“三公子有爱听的吗,《西厢记》如何?”沈千灯恰好对上三更抬起的眼睛。
短暂的交错三更收起了视线也收回了手,“好了。”
“公主喜欢便好。”
“我替你打探消息,你给我做军师,一换一,怎么样?”沈千灯用塞子封上手中的药瓶。
三更却拿她的话来堵她,“公主不是不收谋士吗?”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你也看到了,这么多人盯着我,等着取我性命。我若是命丧东城四所,无论是三公子你还是他穆承锋,都脱不了干系,不是吗?”沈千灯丝毫没有无措,抽走了三更手上的药匙,与药瓶一起丢进药箱。
谁知三更也不反驳,转头就向沈千灯说出了拜贺之语。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样的一句莫名引得沈千灯发笑,“今日多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