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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才人是神医
倒春寒的尾巴卷着冻雨,狠狠抽打着宫墙。储秀宫爆发的那场“风寒”,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沉寂的后宫掀起惊涛骇浪。短短三日,高热、咳血、浑身布满可怖红疹的宫女太监已逾二十人,太医署束手无策,连德高望重的陈太医也染病倒下,整个太医院笼罩在绝望的阴云中。死亡的阴影如同湿冷的雾霭,沉甸甸地压在每个角落。
恐慌在宫墙内迅速蔓延。染病者被粗暴地隔离在废弃的北五所,缺医少药,哀嚎声日夜不绝。未染病的也人人自危,宫道上空无一人,只余风雨凄厉。昭阳殿大门紧闭,柳贵妃以“凤体违和”为由,拒绝任何探视,更遑论主持大局。太后忧心如焚,头风症再次发作,卧病寿康宫。
整个后宫,陷入一片死寂的混乱。
清芷阁内,烛火摇曳。白芷面前摊开一张粗糙的麻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是她根据北五所送出的零星症状描述,结合自己对疫气的理解,推演出的病源与应对之法。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墙角临时支起的小药炉上,陶罐里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
“才人…”春桃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进来,小脸绷得紧紧的,带着超越年龄的凝重。这几日的磨砺,让这个怯懦的小宫女眼中多了一份坚韧。她脸上被打的淤青已消退大半,白芷的银针和药膏让她恢复得很快。“药熬好了。北五所那边…刚才又抬出来两个…”
白芷搁下笔,指尖冰凉。她接过药碗,碗沿烫手,苦涩的药气直冲鼻腔。“把这方子上的药,按我标的分量,再熬三大锅。”她将麻纸递给春桃,“让程副统领的人,想办法送进北五所,分给还能动的人,按方煎服,无论染病与否,每人每日一碗。”程勉,那个曾受过父亲恩惠的侍卫副统领,在疫病爆发之初,便冒险通过春桃递来了消息,表示愿听凭差遣。
“是!”春桃用力点头,将药方仔细揣入怀中,转身就要跑出去。
“等等!”白芷叫住她,目光落在春桃单薄的背影上。她走到床边,从枕下拿出一个缝制粗糙的小布袋,里面是她这几日连夜赶制的十几个药囊,“把这个戴上,里面是避秽解毒的药草。告诉所有去送药的人,必须戴上,接触病人后,用烈酒净手,衣物熏蒸。”
春桃接过药囊,紧紧攥在手里,眼眶微红:“才人…您自己也要小心…”
白芷点点头,看着春桃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她端起那碗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药汁滚过喉咙,带来灼烧感,也压□□内隐隐翻腾的不适——连日殚精竭虑,又要压制体内残留的“柳家茶”余毒,她的身体也已逼近极限。
***
北五所的绝望哀嚎,如同附骨之蛆,日夜折磨着深宫中的神经。第三日深夜,乾元宫的总管太监吴全保,顶着一张煞白的老脸,冒雨敲开了清芷阁的门。
“白…白才人!”吴全保的声音带着哭腔,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陛下…陛下召您即刻前往北五所!”
白芷心头猛地一沉。皇帝去了北五所?!那个疫气最重、如同人间炼狱的地方?!
她顾不上细问,抓起针匣和备好的几包药粉,跟着吴全保冲入冰冷的雨夜。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通往北五所的宫道死寂一片,只有风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越靠近,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腐败、血腥和绝望的恶臭便愈发浓烈。
北五所残破的院门前,火把在风雨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侍卫们戴着浸湿布巾、如临大敌的紧张面孔。院内,临时搭起的草棚下,横七竖八躺着呻吟的宫人,景象凄惨如同修罗场。
一身玄色劲装的轩辕宸,就站在院中最大的那间破屋门前!他没有戴冠,墨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脸色在火光下显得异常苍白,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玄色衣袍已被打湿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孤峭的身形。他身边只有两名同样湿透、面色惊惶的御前侍卫,连吴全保都不敢靠得太近。
“陛下!”白芷疾步上前,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裙摆,“此地凶险,龙体为重!请陛下速回!”
轩辕宸猛地转过头。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焦灼和深不见底的寒意,直直刺向白芷,瞬间击碎了她所有劝谏的话语:“少废话!救人!”他指向破屋内,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困兽的咆哮,“里面的人,给朕救活!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
白芷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破屋的门板歪斜,里面没有灯火,只有浓重的黑暗和更刺鼻的恶臭。借着门口火把的光,她隐约看到地上蜷缩着几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形格外瘦小,穿着破烂的太监服饰,正是皇帝登基前就贴身伺候、情同父子的老太监——福安!他显然已陷入昏迷,气息微弱。
白芷瞬间明白了皇帝为何会不顾一切地出现在这里!福安,是他在这冰冷深宫中,所剩无几的、能牵动他真实情绪的人之一!
“臣妾…尽力!”白芷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疫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药囊捂在口鼻,又从针匣中抽出几根最长的银针,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破屋!
屋内一片狼藉,污秽不堪。几个病重的宫人蜷缩在湿冷的草堆上,发出垂死的呻吟。福安躺在最里面,脸色青灰,口唇发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开始溃烂的斑疹。
白芷蹲下身,不顾污秽,手指搭上福安枯瘦的手腕。脉象沉微欲绝,几近于无!她迅速翻看他的眼睑、口舌,一股浓烈的腥腐气扑面而来。这不是普通的风寒时疫!脉象、体征…竟与她记忆中《青囊秘要》残页里记载的、前朝曾短暂爆发过的“腐血瘟”极为相似!此瘟凶险异常,传染性极强,患者后期血液败坏,浑身溃烂而死!
她心念电转,手下动作快如疾风。先以三根长针,分别刺入福安头顶“百会”、胸口“膻中”、足底“涌泉”三处大穴,针尾轻颤,强行吊住他一丝微弱的生机。接着,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烈酒,倒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上,快速清理福安手臂上最大的一块溃烂处。黑紫色的脓血涌出,恶臭熏人。白芷面不改色,用银针小心剔除腐肉,又从药包中捻出一种深绿色的药粉,厚厚地敷在伤口上。
“取干净的水!大量的水!煮沸放温!”白芷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喊道。
门外一阵骚动。很快,几个戴着湿布巾、强忍着恐惧的侍卫抬着煮沸后冷却的温水进来。
“喂他喝!能喝多少是多少!”白芷指挥着,同时取出银针,在福安十指指尖快速点刺,挤出数滴颜色暗沉近黑的血液。她又拿出另一种淡黄色的药粉,混入水中,让侍卫继续喂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恶臭和压抑的呻吟中缓慢流逝。白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雨水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指尖的银针和福安微弱的呼吸上。
不知过了多久,福安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咕噜声,紧皱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原本微不可察的呼吸,似乎…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白芷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她收回银针,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这才感觉到浑身的湿冷和脱力般的虚弱。
“如何?”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白芷抬头。轩辕宸依旧站在门口的风雨里,玄衣湿透,紧贴着他精瘦的身躯,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火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焦灼、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暂时…吊住了。”白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但此疫凶险,名为‘腐血瘟’,需特制解毒汤日夜灌服,辅以金针祛毒,外敷拔脓…能否熬过,全看福公公自身造化。”
听到“吊住了”三个字,轩辕宸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他深深看了白芷一眼,那目光锐利依旧,却少了之前的狂暴戾气,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需要什么药?”他言简意赅。
白芷迅速报出十几味药材,其中几味颇为珍稀。“需大量,立刻煎煮!还有,此地必须彻底清理!所有染病者衣物用具焚烧,地面墙壁以生石灰泼洒,接触者必须用烈酒净身!未染病者,立刻服用我开的避瘟汤!”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轩辕宸没有丝毫犹豫,对身后的侍卫厉声道:“传朕口谕,即刻封锁北五所及周边三条宫道!按白才人吩咐,速办!所需药材,开朕的私库,不足者,砸开太医院药库大门!违令者,斩!”
皇帝的旨意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后宫的凝滞与恐慌。源源不断的药材、生石灰、烈酒被送入封锁区。白芷不顾自身疲惫,亲自指挥隔离、消毒,熬制汤药。她开出的避瘟汤方子被迅速分发到各宫,恐慌的情绪终于被稍稍遏制。
接下来的几日,白芷如同陀螺般在北五所和清芷阁之间奔忙。她以银针配合汤药,硬生生从死神手里抢回了包括福安在内的七条性命!虽然福安依旧虚弱昏迷,但溃烂的伤口已开始收敛,脉象也趋于平稳。“腐血瘟”的凶名,竟在白芷手中被生生遏制住了蔓延的势头!
“神医!白才人是神医啊!”
“活菩萨!是白才人救了我们的命!”
感激涕零的呼声开始在幸存的宫人间悄悄流传,如同星星之火,悄然点燃。白芷“青囊针”的名号,第一次,不再与“罪臣之女”的阴影相连,而是染上了救死扶伤的神圣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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