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离
月子期间,萧家接到了一批单,路过的商人说是要将那些小玩意儿带回自己家乡卖。萧母忙着给萧父打下手,反而是王婶伺候萧依安坐月子。
尾款到手,依安迫不及待催促王婶和蒋宜佳看宅院。一开始,王婶推脱不好意思,奈何宜佳实在不想远离嫂嫂,她便主动提出自己也出一份力,日后一大家子也不必愁无人做饭。
他们要求不多,宽敞、明亮、房间多即可,两家的家底和一块儿,预算倒也充足。不出五日,除了萧依安无法亲临现场看房,其余人瞧完皆是满意。
由于依安、萧父萧母、宜佳、王婶都没有时间盯新宅院的布置,此重任只好落在张才身上。给学生上完课,他就得急匆匆去新宅院监工。司满偶尔也会去帮帮忙,不过未留几日就得走马上任了。
蒋正业是在笑笑百日宴那夜回来的,浑身伤,眼周乌紫。
萧依安送走宾客,一回头,只见来人风尘仆仆,定定地立在门外,一如初见。
“娘子——”碰上依安眼神,蒋正业谄媚靠近,却被她避开。
碰!
丝毫不留情面的关门。
蒋宜佳正欲同嫂嫂何日搬家,未曾想畜生兄长竟回来了。她冷眼无视,敲响依安房门,“嫂嫂,是我。”
张才不忍大舅哥站在外面,随将其带回家中,“大舅哥,佳佳今晚估计就在隔壁睡下了,不如你同我凑合一晚?”别无选择。粗壮大汉自然是比不得温香软玉,但比起室外吹风,能躺着舒服多了。
次日一早,张才便前往新宅准备验收,蒋正业一听也想跟过去,却被回来的宜佳制止。
“兄长,才郎是为了补贴家用方找了份监工,你过去岂不是添乱?”蒋宜佳狠狠瞪一眼张才,示意其闭嘴,同时重重摔下一套衣衫。
蒋正业还欲开口替自己辩解,宜佳催促张才:“还不快走!”
蒋宜佳不给兄长正眼,收拾收拾便要去市集开拓新销路,但被蒋正业拦下。
“小妹,张家下了多少聘礼?”蒋正业贼兮兮的,一脸讨好。
“兄长并未为我准备嫁妆,如今倒是盯上聘礼了?”
蒋正业是个脸皮厚的,面不改色接着说:“你嫂嫂必定为你备有嫁妆,都是一家人,何必分这么清呢!”
蒋宜佳瞪了他一眼,路过身侧狠狠撞了一下,头也不回出门去。走在路上,她不禁想起提亲那日,看着张家送来的聘礼,她不知所措。父母皆不在人世,兄长多日未归,自己未备嫁妆。虽说王婶不在意这些,但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张家礼数周全,她却——唉。
未曾料想,萧依安早已替蒋宜佳备好嫁妆,长嫂如母。
“蒋正业就住这儿是吧?”萧家门外来了数名壮汉,腰间挎着大刀,凶神恶煞。身后还有衙役,蓄势待发。
不少赶早市的人聚集在小巷口看热闹,一向风评好的萧家竟引得官府出动,大家都好奇所为何事。
萧父萧母就这样被吵醒,由于依安正在哺乳,只好由二老开门迎接。那群人见是老人,稍微收敛一阵,进了院子四处打量。他们提前打听过萧家,倒也并未贸然搜查。
为首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抖了抖,怼到萧父眼前,气势汹汹地说:“蒋正业,欠了我们五百两银子!”他将欠条移动向在场人展示,接着说:“这就是欠条。他是你们家的人吧,昨晚有人瞧见他进了你家门。”
萧父眯着眼看纸上文字,又检查下方手印名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萧母见状忙扶住他,朝着依安房间大喊:“安儿——”
萧依安听见院中动静,匆匆整理衣衫,推开门。
她扫视一眼,径直走向领头人,“不如坐下好好谈?”依安引其入客厅落座,并为每人倒上茶。
来者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一屋老弱病残却独不见蒋正业本人。
萧依安接过欠条细细查看,五百两不是小数目,她道:“他何故借如此多的银子?”
那人瞟了眼身后的衙役,说:“应是赌博。”见萧依安满脸不可置信,接着说:“这小子可能不止欠了我们一家。”那人解释自家是正规钱庄,有抵押便可获得一定银钱,但数量有限。
衙役说:“他可能涉及地下赌场,我们此次前来就是希望他配合我们调查。我们已蹲点有段时日了,直至昨日方得到他回来的消息。”
人证物证具在,门外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萧父脸皮薄,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欲转身回房取银票。可是,刚购置宅院,怎可能一下子拿出五百两呢。
“昨夜我并未允他进屋,现下亦不知他在何处。”萧依安顿了顿,“至于五百两银子,可否宽限几日?我们家做的是小本生意,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钱庄的人与衙役对视一眼,似是犹豫。萧依安接过父亲取回的五十两银钱,放至二人桌前,“家中仅有这么多,七日之内定会筹齐。”手下人在萧家并未见着蒋正业,一群人只好暂时离开。
蒋正业猫着腰靠在墙根偷听,没声了才直起身,蹑手蹑脚拉开一条门缝,目送人群散去。待到小巷重归宁静,他偷感极重的去萧家院门探头探脑。
萧依安率先注意到他,疾步走去,拧起耳朵,拖至院中。
“解释解释。”语气平稳的毫无温度。
“娘子~”蒋正业妄图以撒娇掩盖,被萧依安一瞪又老实了,“我只是手痒了,摸了一下。”
“一下?”
“温柔贤惠的娘子一定帮我还清了吧~”蒋正业曲着腿,以仰视的姿态对萧依安眨巴着眼睛,期待回答。
“并未!”依安松开手,只觉得晦气,“你我合离吧。”
“什么?”
“安儿!”
蒋正业与萧父同时开口,一人难以置信,一人却带有责备。
萧依安并未动摇,背过身,仰头:“我父亲生病时你在哪里?我生产时你又在哪里?我不求你挣大钱,但你也不能让我们家背上债务吧!”
“五百两银子,不过就是几个大单的事······”
“父亲年纪渐大,身体不便,你是指望我为你还债吗?”萧依安猛地回头,眼中怒火熊熊,“赌博,这只是明面上的五百两,谁知道你私底下还欠了多少?”赌瘾上头哪能克制,恨不得抛妻卖子,押上全部身家。
蒋正业嗫嚅着不敢开口,只能向萧父投以求助的目光,只可惜,萧父也无可奈何。
“我支持合离!”蒋宜佳匆匆赶回来,在路上她已听到了些许风声,不禁大骂兄长,“我当你是出门闯荡,谁曾想你竟是去闯祸去了!”蒋宜佳深知赌博成瘾,染上了就难以戒掉,若是不合离,只怕兄长日后会不断向萧家索取钱财。如今,眼瞧着嫂嫂一家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万不能因兄长毁于一旦。
蒋正业没想到妹妹不站在他这一边,忍不住开口:“你可是我拉扯大的!”
“是嫂嫂!”宜佳打断他的话,“我的幸福源自于嫂嫂,而灾难来自于你!”
“她让你嫁给一事无成的张才也是为你好吗?”蒋正业狗急跳墙,口不择言。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更何况我有意与他。”蒋宜佳说着将要押着亲哥去衙门。
蒋正业甩开宜佳钳制,欲逃走,被张才堵了个正着。
“大舅哥,你弄疼我家娘子了。”张才虽是书生,得空却少不了帮王婶做农活,身体强健,尤其是秋闱染病后,平时更是注重强身健体。他反手将蒋正业摔倒在地,紧紧摁住。
饶是蒋正业在不情愿,在妹妹与妹婿的压迫下,不甘地签下合离书。
“五百两,我会替你还,算是夫妻一场了。”萧依安留下一句话便回房看笑笑。
蒋宜佳拉走兄长,让他在张家门外候着。她从房中取出五十两,皆是这么多年自己攒的,递给蒋正业,“日后别回来了,照顾好自己。”
张才算着大舅哥的欠款,本欲添些却被宜佳拦下,“五十两对得起他了。”
蒋正业望向萧张两家,久久不能回神。
“蒋正业?”“他在那儿!抓住他!”
转头就见债主,蒋正业撒腿就跑。
清了清家中余额,又典当掉部分值钱的物件,也没有达到五百两。萧依安愁的增添了几丝白发。
不知是谁给司满传了消息,他竟趁休沐时赶了回来,还带着钱财。
“这,这,这——”萧依安看见司满带回的东西,惊得说不出话,结巴好久,说:“义兄怎能方上任便受——”
司满宠溺敲击她的额头,“这些乃是圣上赏赐,不必担忧。”
圣上赏赐不假,但并不全是。或许是有人调查他的身世,恰好查到了萧家,又恰好让萧家近况传至他耳中。明知是局,却又无可奈何,司满也心甘情愿入局。
他此次回来除了替依安还欠款,再就是帮他们搬家。为减少萧家被蒋正业的债主干扰,司满特意带来几名侍卫护周全。同时派人告知县尉已合离之事,以免贵人多忘事。
几日时间,打点好一切便是分别之时。
“照顾好我的小外甥,得空会回来看望的。”司满走时带了些竹编小玩意儿,说是要带去京城,看能否扩展销路。
蒋正业事后,萧父一直郁郁寡欢,不敢相信自己看错了人,甚至还辩解他只是被奸人误导。
“爹,那可是五百两,并且只是明面上的!”萧依安倒是接受的很快,或许是从蒋正业私吞尾款开始吧,她开始怀疑钱的流向。但那时事情多,分不开身去查,只得作罢。
依安快速调整好心情,全身心投入捣鼓小手艺品,不仅仅是为了卖钱,也是为了给笑笑做小玩具。
蒋宜佳一开始担心王婶和嫂嫂会对她有意见,后来萧依安让她改口叫姐姐,王婶也只是怜惜她有这么个兄长,命张才加倍对她好。
两个侍卫的房间是临时隔出来的,司满本欲买下旁边的一点地,奈何萧父萧母不同意,遂将房间改小,隔出一间房。他们也是尽职尽责,寸步不离守着,还会同京中通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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