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迷小世界

　　经过一整天的阴雨，此时的天空才略显神采，潜伏在一片梦紫浅蓝中的淡淡浮云，它们像披着梦幻外衣的棉花球轻柔地游走天际，云尾拖扯出的长长棉丝渐渐没了踪影，几笔金线托起这淡雅的光景投奔向余晖中的太阳，久未露面的它藏在云端中温柔地向大地投下橙色的光，赶在天黑之前。

　　现在是校园最为热闹的时候，池月抬头看到一树翠绿，校园寻常风景一幕幕映入眼前，古朴的校舍，电话亭旁聚集的人群，走在她前面喻抒阳的背影，瘦削的肩膀，空荡荡的衣服后一道及淡的褶皱，眼前的一切都被晕染上一层柔和光幕，有些叫人怀念的味道。生活就是这样，很多天的拖沓重复，某一天却状况频频，池月此时小心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默默地走在他的右后方，越往校门走身边人流就越多，大多是一对对年轻情侣，女孩在橙色光芒下轻摆裙角，包裹在夏天精致鞋子里的双脚骄傲地站在男孩身旁，池月下意识觉得自己和周围气氛很不搭，再一次拉开距离，这样跟着他游校园感觉自己好傻，干脆跳进旁边草丛逃跑算了，但那样不是更傻？

　　有几个女生朝喻抒阳打招呼，关系还不错的样子，池月当然注意到她们打量自己的目光，她也只能摆着死鱼眼尴尬走过。喻抒阳退到她身边，轻描淡写地来一句：“别担心，我们一起走，我的损失比较大。”

　　在池月还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时，喻抒阳已经打开一辆黑色轿车的门，“上车，”他说。

　　上车？还是他的车？难道不在附近？池月僵立原地不动。

　　“难道我有那么危险么？喻抒阳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好声好气地说：就是和你吃个饭，没别的意思，我保证，八点之前回来这里。而且。。。”他停顿了一会，幽幽地开口：“今天是我生日。”

　　池月吃了一惊，当她反映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车里数着窗外一根根飞逝而过的路灯杆了，他正在左手边气定神闲地开车，望向前方，池月看着逐渐变暗的天色，心也沉寂得很遥远。

　　约摸过了一刻钟，他们还保持着刚上车时的姿势，池月一直望着窗外，脖子已经有些发酸，外面的风景一成不变，她都不记得是第几百根灯杆了，有些枯燥，但她必须专心于此，直到外面已是一盏盏明晃的路灯。

　　仿佛过了很久，车还在道路上绕圈圈，池月数得眼睛都花了，她转头定睛一看，七点四十。

　　瞬间体内氧气被抽空一般，她问道：“这是去哪里？你不是说八点之前回学校？”

　　喻抒阳撇撇嘴，“我又没说是早上八点还是晚上八点。”

　　池月眼睛发黑。

　　“怎么样，我是很恐怖的，你上来了就别想反悔。”

　　车驶下高架桥，前行在低浅的河堤上，有几艘古香古色的大船停泊在河岸边，灯火通明地照耀着，岸边停满了车，他们找了好一会才把车停放好，刚一下来便觉得有些凉，夜晚的河水层层递进，深深浅浅交错着节拍，倒也能抚平人的情绪，他们踏上甲板，头顶是一轮清冷的月。

　　这个地方池月同爸爸来过几次，是有蛮远，爸爸总说与江河为邻才能品出游鱼滋味，没想到喻抒阳和爸爸有一样的嗜好。船里有人在唱戏，还有些在表演民间绝活，他们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因为这个桌子偏离正中的戏台，皆避喧嚣稍显安静，但正是因为安静才会更显沉默，池月看向江面缓缓上升的月亮。

　　清澈明亮，却略显凄清悲凉，寄托着相思，温柔敏感，但终究透着寒气，这就是池月眼里的月亮，此刻映射在墨黑的江水里，江水则一阵阵簇拥拍打着船身，黑暗中的波光下掩藏着多少秘密？因为它太深太深，那些被掩盖的才会更显可怕，在一片黑暗中翻滚波动着，仅有几块被撕碎的孤零零月光，散成好些块，细细碎碎地如白瓦片漂浮在水面，而那白瓦之下的幽深是让人不敢探知的。此情此景，只能感慨河水之深之奥妙，但这比起一个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哪个更可怕呢？池月不由看向对面的他，此时的他恰好也在望向月亮，他大大的眼睛中投入月的清影，看上去朦胧而明亮，如此皎洁明月却像在他的眼里下起了雪，一片片，茫茫然不断地飘落，纯白清新中拥着透心的寒。池月不经被他眼里纷纷而至的雪花吸引，他的面部表情却很是温柔，在半是渔火半是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款款深情。

　　“终于被我迷着了？”

　　池月睁大眼睛看向他，莫非他有第三只眼睛？他依然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嘴角却浮现一抹笑。

　　这时服务员递来菜单，他把菜单推向她，挑眉道：“你点。”

　　“我无所谓，你点。”她把菜单推回他手里。

　　他微微一笑，“别想着为我省钱，随便点。”他再一次推向她。

　　“你过生日自然是你点。”菜单重新回到他手里。

　　“那就来旁边那桌的菜。”他瞅一眼她，眼里带着戏虐。

　　池月可不喜欢他这种眼神，她低头玩弄起指甲。

　　菜很快端上来，喻抒阳特别爱吃鱼，改不了猫的命运，仿佛他背后藏着根猫尾巴。

　　吃到一半他突然抬起头来，满脸诧异地问她：“怎么不吃啊？”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打从菜端上来后就没抬过头么？不过她注意到他吃鱼时都是留着一半的，就像给鱼画了条三八线，一半一半，这种感觉好像带着一种温暖的熟悉。

　　池月夹了块鱼肉，味道很鲜美，她犹豫了会，说道，“生日快乐。”

　　他明显震住了，接着他再次露出大白猫的面孔朝她满意般地笑了，“你真好骗。”

　　“嗯? ”

　　大白猫开始得意地摇动起尾巴。

　　这顿饭注定是郁闷的，大白猫见她沉默了，舔舔爪子解释道：“知道说谎不对吧，还骗我说晚上有课。”

　　“噢，原来他还挺记仇。”

　　大白猫用筷子敲了敲菜碟，“和我在一起怎么总看别的地方呢，难道我还不够你看啊~”

　　“有么？我习惯了。”

　　“又在编故事吧，看来我有成为男主角的可能。”大白猫擦干净爪子，再次对她露出吃饱鱼的微笑。

　　池月看着盘子里那条破损不堪的鱼，居然觉得它很可怜。

　　突然江面上燃放出一朵烟花。

　　火光瞬间点亮彼此的面庞，他们一同望向江水天边。

　　紧接着两朵、三朵，姹紫嫣红地在水天相接的地方绽放、燃烧、熄灭，幻化成点点火星坠入暗涌江水，迸发出长长火光，那此己比伏的烟火瞬间照亮夜空接着快速熄灭，只留下一道浓烟的影子，遥看着一方的缤纷缭乱，可能是坐在船中、漂浮水上的原因，只觉得这种黑夜的怒放终究是寂寞，就像年轻时匆匆几年，惊艳于自己执着的方向，等到燃烧殆尽后归于一粒尘埃坠入江河，汇入大海，待岁月轮转慢慢沉淀，慢慢掩藏，藏尽最初的狂热与最后的短梦。

　　他在身旁低语：“今天运气真好。”

　　最后江面上连成一整片，有些烟花甚至开到他们头顶，紧挨着船身火星消融进江水里，喻抒阳长长的睫毛被烟火映成金橙色，他们沐浴在一片流光溢彩中，美轮美奂。

　　走出船时，岸边仍刮着一阵阵河风，几颗微亮的星挂在天外，池月却比来时轻松很多，晚风拂着她的长发，惬意、舒服。

　　他依然盯着前方，认真开车，她目送几家渔火，滔滔江水，淡出视线。

　　“我小时候一看到烟花就觉得快过年了，你觉得呢？”

　　他嘴角含笑，似乎想了一会，接着他说：“烟花就是夜空给我的一个个拥抱。”

　　高手。。。总能说出让人中听的话。车子飞速驶入一条宽敞大道，橙色灯光瞬间将他们包裹。

　　池月的心还荡在刚刚江面的美好，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突然嚷道：“好像走错了！”

　　她往前一看，“什么好像，都驶上高速了！”

　　他望向她，“别急，还有我。“”

　　就是你开错的好不好，池月心里嘀咕。喻抒阳放慢车速，一边观望出口，一边还不忘抱怨：“你没坐旁边就好了。”

　　“啊？”池月不得不又把音调高八度。

　　“对啊，”他倒是坦荡荡，“ 刚才一路上我就在酝酿着说些什么好，气氛这么冷我总得救场啊，结果想着想着就开错了。”

　　“冷场是当然的，我们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好不好。” 池月反驳。

　　“现在不就是一条路么？怎么着，我还就是故意的。”接着他又飞快地说道：“那天也是！”

　　“你还真说了。。。”

　　“那套西装我还是顶着38℃穿的！”

　　“我看到了，很显老。”

　　“诶，一个久未见面的同学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不惊讶？”

　　“难道我要惊讶？我们又不认识，而且那天你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我还以为你在狩猎。”

　　“狩猎？哼，守的就是你！”喻抒阳把语气缓缓，“说吧，你是怎么看我的？”

　　“绣花枕头，一只花猫。”

　　“什么？”

　　“呵呵”池月干笑两声，还好趁他脸还没变绿之前一眼就发现路牌，“啊！出口出口！”

　　嗯车子终于驶下高速，池月盯着黑压压的群山，暗叹他真有本事居然开到山野里来了，他们在黑暗中兜兜转转，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回大马路，明亮的橙色灯光再次覆盖车身。

　　到学校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池月下车时无力地朝他挥挥手，飞奔宿舍。

　　还好抢在宿管大妈关门前回到寝室，寝友还在上网，池月经过馨乐床铺时发现她已经熟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池月疲惫地眨眨眼，现在的她只想往床上一躺，好好休息。

　　在她理所应当地认为一切回归正常时，在她还没发现时，喻抒阳却不止是一场台风，它持续着，周旋着，最终拖曳着她脱离正常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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