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蝴蝶一直纠缠不休

　　一月二号，安予子去学校正常上课。宁筱和她做同桌，上课写纸条和她打趣着数学老师的秃头。

　　下午三点半，高三24班按课表参加体育课。操场另一端，篮球撞击地面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尖叫混杂成嘈杂的背景音。

　　这一端，高三24班的队列却有些蔫蔫的。体育老师老赵，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严肃脸，目光在排头几个男生身上扫过，声音干巴巴地说：“操场跑两圈，自由解散！”
　　安予子被“跑两圈”几个字惊得肩膀微微一缩。旁边的刘浩倒是反应快，响亮地应了一声“是，赵老师！”，随即朝她挤挤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麻溜跑”。

　　两圈结束后，安予子累的气喘吁吁，一如既往独自坐到操场上的观众席第一排。她双手交握，膝盖紧闭，看着下面的同学组织成员运动。

　　宁筱和另一位女同学离开了操场，两人有说有笑。她俩的关系一如既往的很好，安予子想。

　　正前方的几个女同学因为少了羽毛球商量着谁去器材室。器材室在最东边体育馆的位置，这边在操场的最西边，几人互相推扯着，甚至想出猜拳来决定。

　　安予子出声：“我帮你们吧，一筒够吗？”
　　女孩们面面相觑，随后爽快同意：“谢谢你啊。”
　　安予子走向体育馆边缘那间灰门，它背对着喧嚣的操场，安静得突兀。

　　“吱呀——”
　　门被安予子推开，一股混合着橡胶、和隐隐霉味的气味扑鼻而来。
　　“羽毛球拍……”安予子嘟囔着，眯起眼在靠近门口相对亮堂的几排柜子前搜寻，“我记得放这儿了……怪了。”
　　安予子挠着头，开始在一堆垒球手套和跳绳里翻找。
　　“应该在后面，”她自言自语，“上次体委好像提了一句，新到的球拍和羽毛球都放在最里面那个高铁柜。”

　　安予子的目光投向那片更加幽暗的区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情愿。叹了口气后，就继续往里走。
　　橡胶和发霉的味道依旧浓重，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更沉滞的气息，似乎正从深处渗出，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带着点……铁锈的微腥？安予子甩甩头，把这怪异的联想甩开。

　　那个熟悉的大号绿色铁皮储物柜矗立在墙角。柜门是向内凹的把手式，安予子手上用力，猛地向外一拉——
　　“哐啷！”
　　柜门被完全拉开的声音异常响亮。然而，预想中的羽毛球拍没有出现。

　　一股浓烈到窒息的腥甜气味，冲上安予子的脸，瞬间扼住了她的呼吸。
　　视觉冲击紧随气味之后，蛮横地撞进瞳孔。
　　柜子内部中央躺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同学，他身上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此刻几乎被血液的暗红覆盖，紧贴着身体。他一副坐靠的姿势，头部歪向一侧，脸被垂落的发丝和阴影遮挡了大半。

　　安予子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下移动，他的胸口……那里敞开着一个不规则的窟窿。边缘血肉模糊，断裂的骨茬狰狞地刺出皮肤。里面原属于心脏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被暴力掏挖、撕裂后的深坑。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断裂的血管纤维杂乱地纠缠在一起，暴露在空气中。
　　安予子的视觉神经被这极致的恐怖景象烧断，脑海里的嗡鸣声尖锐地占据了所有的听觉通道，她僵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气流拂过她的头顶，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又腐坏的气息。
　　本能驱使着她，极其缓慢地、无比僵硬地，抬起头颅。
　　视线沿着绿色铁皮柜门艰难上移。

　　柜门顶端上，匍匐着一团……东西。
　　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纯粹的阴影，它紧贴着柜顶表面，身体以一种怪异姿态蜷缩着。
　　它似乎察觉到了女孩的注视。那颗埋在阴影里的头部，缓缓抬了起来。
　　一张……一张属于人类少年的脸。
　　瘦削，甚至可以说得上清秀，带着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脆弱感。
　　然而，这张本该属于人类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完全非人的眼睛。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中间是两颗细小的、如同蛇一般的竖瞳。此刻，那竖瞳正清晰地锁定了安予子。

　　它的嘴唇大张开着，咧开一个几乎触及耳根的弧度，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如同鲨鱼般的森白獠牙。牙尖上的血珠正无声地滴落。
　　视线下移，它的脖颈线条异常清晰，锁骨的位置不再是平滑的皮肤，而是……两片巨大、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东西。那东西微微翕动着，边缘锋利如刀，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同样闪烁着幽蓝冷光的鳞片，随着它细微的动作，鳞片发出极其细微、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蝶翼。它锁骨的位置，竟然长着一对巨大而诡异的蝶翼。
　　安予子的血液瞬间冻结。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着同一个名字——那个前两天广播重点强调的词语：
　　餮众。
　　那个以人类血肉为食，的……类人异种。

　　一个嘶哑、干涩，像砂纸磨擦着铁皮的声音，从那张嘴里挤了出来：
　　“呃……”声音像冰锥，狠狠凿穿她最后一丝侥幸，安予子大脑所有的指令只剩下一个字：逃。

　　她踉踉跄跄，整个人向门外跑，“咚”的一声，是架子上纸盒倒落的声音，那只餮众撂下软垫，嘶声着。
　　安予子不敢回头，如惊弓之鸟，没命地朝操场的方向奔。

　　老赵再看到安予子时，她浑身颤抖，魂不附体。
　　“怎么回事？”老赵厉声喝问，快步迎上去。
　　“器材室，好多血...老师，是餮众。”安予子的双手死死抓住老赵的胳膊，指甲用了力。
　　老赵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不像是恶作剧。
　　“所有同学，回教室，立刻！”老赵的声音穿透大半个操场，听见他命令的同学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都遵守放下正在进行的运动，离开了操场。
　　老赵从腰间摸出了手机，一边向器材室走去，一边急促地呼叫保安室的人。

　　回到教室的众人自行自习，直到听见刺耳的警笛声。
　　安予子半侧着身子朝体育馆的方向看去，尽管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任何事物，她想不久自己就会被警察叫去询问，她在组织语言，如何才能流利地讲述目击到的一切。
　　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餮众，食人的物种，短短两天时间就露面，还是在人员密集的高校。那位杀人凶手外表看去就是人类的孩子，和17岁18岁的少年无异，最令她头皮发麻的是他有着和夜萧一样的蝶翼，夜萧的是血红色，这位是幽蓝色。
　　夜萧是餮众，会吃内脏饮血的餮众，两个人都是怪物，靠着半扇蝶翼杀人行凶的恶魔。

　　警察如约而至询问了安予子，她一遍遍地回答，每一次回忆都像重新经历一次噩梦，让她胃部翻搅。
　　警方初步封锁了现场，带走了男同学的遗体。学校在校内紧急发布了“严重事故调查中”的通告，安抚学生和家长。但“高二男生器材室离奇死亡”，“离奇死亡”，“心脏被挖”等关键词，早已在校园疯传。

　　一月三号。课间操被临时取消，上午第三节课刚结束，走廊上人群炸了锅。
　　安予子刚出教室门，只见学生们惊恐地涌向窗边，几个女生连滚带爬从旧美术教师楼的方向跑出来，哭喊着：“血，好多血！死了，人又死了！”
　　恐慌如海啸席卷整栋高二教学楼。
　　消息很快散开：高二2班的一位女生被发现死在旧美术教室后面的杂物间里。同样是胸口被破开，心脏不翼而飞。
　　校方发布了停课通知，要求提前放寒假，所有学生在家长陪同下离校。这天下午，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仅剩少部分离家远住校的学生留在寝室，学校已经处于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甚至出现了穿着特殊制服，装备精良的“特警”模样的人。

　　校园显得异常空旷寂静，一声沉闷的巨响和随之而来的惊呼从学校食堂的后厨区传来。
　　留守的警察和校工冲了过去。
　　连接垃圾处理区的狭窄通道里，一个负责搬运的大叔瘫软在地，指着不远处半开着的大型冷藏柜。
　　冷藏柜门歪斜着开着，冷气混着血腥味弥漫出来。一具躯体赫然在目，是留宿的一名高一男生。他的校服被撕扯开，胸腔处同样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深洞，心脏消失不见。
　　内壁上还留下了几道幽蓝色粘液和鳞片碎屑的刮痕。
　　冷藏柜上方用于通风换气的气窗，几片闪着幽蓝光泽的碎片正静静地躺在窗下的血泊中。

　　两天三起，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器官缺失，同样的非人力破坏为之的现场，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象征着“餮众”的幽蓝色蝶翼碎片。
　　恐惧笼罩着这所高校，它不再是一个孤立事件，而是一场残酷的，针对人类年轻生命的猎杀，一个以人类内脏为食，长着蝶翼的怪物，如同实质性的瘟疫，席卷整个城市。警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封锁消息的努力彻底失败。直至今日的多起餮众杀人事件，警方仍不知这些怪物是怎么绕开监控，精准把控时间行凶的。

　　安予子宅坐在家中，闭门不出，夜晚安玉卓回来时，四口人坐在餐桌上吃着饭。
　　电视里播放着一中杀人事件的情报，警方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些泛着幽蓝色光的鳞片。

　　她很想说出夜萧也是餮众这句话，可内心在拼命挣扎，她的意识像被洗脑般，不停地植入“夜萧是好人”的事实。于是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她的内心告诉自己，夜萧会不遗余力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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