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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
“你来干什么!”陈墨用力推开我,又把一个东西塞到我的嘴里,“吃下去,止血的。你赶紧给我走,有多远走多远,永远别再回来!”
我拼命抓住陈墨推搡我的手,紧紧握在胸口,“我不走!我们成亲了,你现在和我一起走,我们去崖州,隐姓埋名过日子……”
“没机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陈墨双眼发红,眼看就要疯了,这时夏培风追了上来,陈墨看见他,连忙道:“培风,把他送走!”
眼看夏培风的手刀就要劈到我身上,我连忙绕道陈墨身后,大声喊:“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埋在一起!我不要你答应黄房星什么,那比杀了我还难受。与其让我离开你,不如你杀了我吧!反正姓黄的也不会放过我!”
陈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招惹了一个这么难缠的天魔星。他摇了摇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再开口是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那种激动:“你难道还不明白?为什么你唱皮影戏会被抓,刚好关进了长生观的地牢,又正好关在我的对面?”
我愣住了,不明白这种紧急关头他怎么还说这些。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陈墨后退了两步,非常难以启齿地弯下了腰,“从一开始我们就计划好了调查虚报开垦一案,必须给我南下找一个理由,你就是这个理由。”
“我的怪癖人尽皆知,又早在陕西就见过你,我为你出头被贬官回崖州没有人会多想。你坐牢、受刑、差点丧命全是我们安排好的!你这个蠢货,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还不快滚!”
见我怔愣住不说话,陈墨摆手示意夏培风带我走。夏培风的手搭在我的肩上,被我猛的甩开,“你骗人。”
“什么?”
“我说你骗人!”我气得发抖,眼泪直流,“你就算要把我气走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不走!就是不走!”
陈墨像是被我气坏了,飞速地转头吐了好几口气,又是生气又是发笑,最后一咬牙又甩给我一个耳光,拿刀架到我脖子上逼我后退,“你给我滚!滚滚滚!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脑袋被驴踢了,我骗你干什么?”
我连菜刀都没怎么拿过,看见陈墨把砍刀舞地实在吓人,真怕他一不小心真砍着我了。他何曾对我这么凶过?我又委屈又生气,也放了狠话:“好!我相信你,你说的全是真的!我原谅你,我现在就原谅你!我就是不走!”
他应该是守了这个秘密很久,为了逼我走,实在没办法了才说出来,却怎么也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手一松刀就落了下来,摇头后退道:“胡搅蛮缠,你真是胡搅蛮缠……”
说罢猛地一个手刀劈了过来,这次我没有地方可躲,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倒在地,听见陈墨吩咐夏培风:“把他送走!越远越好!”
夏培风并没有把我送走,而是把我送到了怀柔县的红螺寺,那里的方丈和他有旧。他给我买了一些干粮,让我先凑合着忍几天,不要吃别的东西,暂且住在这里等陈墨的消息。
我以为这是陈墨的安排。想来他是不可能扔下贝云峰一家跟我走了,我又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老老实实等在这里,既然他一定要还贝云峰的恩情的话,那么是生是死我都认了。
在红螺山观音寺禅房住的第三天早上,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我担着两只水桶到御竹林下的小溪边打水,回来的时候在禅房门口看见了一个人。
“吕伯伯,您怎么……”话还没说完,头发花白的吕伯转身朝我冲过来,两只手朝我胸前用力一推,我向后踉跄几步,又被他拽住衣领扯了回来。推搡间新打的水撒了一地,吕伯二话不说抡起拳头朝我脸上打来。到底我是个年轻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时候就被推搡一通本就有气,当即往旁边一闪躲开了拳头,抓住吕伯的手臂,问道:“吕伯,怎么回事,你打我干什么?!”
“打你?我还要杀你呢!”不知他从哪摸出了一把菜刀,直直朝我脑门招呼过来,我吓了一跳连忙跑开,吕伯因为用力过猛把自己掼倒在地,我见状连忙跑回屋里把门反锁上,后面追上来的吕伯拿着菜刀疯狂砍门,“天杀的畜生!你还我老婆子命来!你跟那姓陈的穿一条裤子,帮着外人到自己老家抢地杀人!我饶不了你!”
我这才想到自己二度入狱的原因,是因为老家人指认陈墨包庇罪犯,让我在流放途中不戴枷锁回老家探亲,这才明白指认我的居然是吕伯,而原因竟然是我和陈墨狼狈为奸,不仅强行低价买他家的田地,还在争执过程中打死了梅英的母亲。
眼看破木门就要被气疯了的吕伯豁出一个洞来,我连忙解释:“不可能,陈墨因为替你们查布政史虚报开垦实数的事才遭了官司,他的大哥贝云峰被人陷害昨天差点斩首,抢地杀人是他们安排好的,要嫁祸给陈墨!吕伯你不要相信他们!”
“你还在包庇他们!”我听见咚的一声,吕伯彻底脱力跪在门前,痛哭流涕道:“童仕元,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要是没有十足的证据难道我会这么对你?你把我们害惨了啊!”
听见“证据”两个字,我心头剧烈颤动了一下,打开房门,我眼疾手快地摸走了那把砍刀,后退两步道:“吕伯,证据就不能被伪造了吗?我拿命担保,陈墨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吕伯冷笑着站起来,招呼我道:“我给你看证据。”
他把我带到一间禅房。我很诧异,这间禅房居住的痕迹十分明显,应该不是刚刚搬来的,而且他今天堵在我房间门口,摆明是冲我来的,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吕伯打开了房间内的一只箱子,取出了一个床单叠成的包裹,打开后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我凑近了,闻到很浓的血腥味。
“就凭这个你就说陈墨杀人?”
“那这个呢?”他伸手拨开了衣服一角,漏出几根黑棕相间的毛发。经常给酥心糖梳毛的我一眼就认出来,这绝对是酥心糖的毛。
“就凭这几根猫毛?”我怒极反笑,没想到他所谓的“证据”竟然是这么荒唐的东西。随手在自己身上找到几根猫毛,我把这东西按在他的脸上,说:“只要去过陈墨家身上都会沾上一大堆,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我早该明白的,在这皇城里,在这天底下,生死从来荒唐。
“我看见了!”他用力把我往后一推,很明显丧失了神智,只剩下愤怒在操控这具身体。一把抱起了包着血衣的包裹,他一边向外冲一边对我吼道:“长生观的仙长用这身血衣复原了当时的情况,就是他带人杀了梅英她娘!我要把这东西拿给黄大人!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看看,长生观的长史是个杀人犯!你童仕元是个狼心狗肺的畜……”
话音夹断在喉咙里,他抬手想要抓住我的脸,最终却无力地滑了下去。
我抽出深深插进他腹部的菜刀,“哗啦啦”肠子混着血水流了一地,我感到很不适,这里并没有地砖,血液浸到泥土里面清理起来会很麻烦。应该一把火烧了,这样比较干净,然后人可以埋在小溪那边的树林里,应该不容易被发现。
我正想着怎么处理后事,突然“咣当”一声,我猛地转过头,看见被支起的窗户刷地关上,一个人影从窗户后面闪过。握紧了菜刀,我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是梅英!
她显然是刚收了衣服回来,洁净的衣服撒了一地,看见我之后她并没有跑多远,腿一软摔倒在地上。我抓住机会赶紧跑到她身边,右手拿刀,左手抓进她的头发里把她的脑袋从地上提了起来。
“没有人能够拆散我们。”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手里菜刀毫不犹豫朝她脖子上砍去。
刀刃切破了梅英的皮肤,再晚一秒梅英就能死在我的手里了!可就像刽子手的砍刀划过贝云峰的脑袋一样,这把刀同样和梅英的头颅擦肩而过。
偏偏是这个时候陈墨来了,怎么能来得这么巧?!
菜刀被从我手中打落,看见陈墨脸上表情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正常。那可是吕伯啊!是看着我长大的人!除了我爹娘之外我在老家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了,可我居然毫不犹豫地就把他给杀了。我居然还想杀了梅英,她和我青梅竹马,我怎么也不该杀她!
“我……”我刚想尝试跟陈墨解释,下一秒就被他猛地推开!
梅英捡起了我掉在地上的菜刀,用尽全力朝我腹部挥来,陈墨推开了我,自己用手接住了菜刀的刀刃,瞬间半个手掌都被切了下来,只剩下一点皮肉相连。
梅英从地上爬起来,刀刃往陈墨头顶挥去。
陈墨躲开了这一刀,整张脸因为断手痛到扭曲变形,咬着牙躲闪着解释:“吕姑娘,你娘不是我杀的!”
“但我爹是他杀的!”梅英嘶吼着疯狂乱砍,转头把目标转向了我,我看见陈墨和梅英一起朝我冲过来,抬脚朝我当胸一踹,拔出佩剑挡开梅英的菜刀。
“陈十!把他带走!”我这才注意到陈十也跟着陈墨一起来了。他听了陈墨的话朝我走来,我拼命摇头,但却因为胸口剧痛说不出话来,我看见陈十高举着手刀朝我脑袋劈了下来,最后的画面是梅英歇斯底里的挥砍和陈墨狼狈至极的表情。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连自己第一次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刚一睁眼头就剧痛起来,头疼结束后又开始心口疼。在我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支撑了起来,紧接着我的嘴被掰开,一股冰凉的液体呛进我的喉咙和鼻腔,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猛烈咳嗽之后,我眼前开始渐渐有了模糊的影像,一个女人平静如雪山般寒冷的声音传来:“行了,他死不了了。”
“神奇。”一个男人说道:“就算喝了圣湖的湖水,头被砍掉还能活下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难道真是圣母保佑?”
女人见我醒了,抬起我的下巴,检查了我脖子一圈,道:“他的求生意志很强,很纯粹,皮影上的魂魄帮助他撑到我们来,也许这就是掌门所说的‘命运的指引’。”
我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圈,坑坑洼洼好像有一条很长的蜈蚣盘踞在上面,死前的记忆慢慢回流进我的脑子,让我身上的热汗在一瞬间冷透了,看到床头摆放的一面镜子,我连忙拿起来一照——果不其然,我的头是被缝在身体上的。
“别摸了。我好不容易给你缝上的,你别给摸歪了。”看见我的动作,男人拂开我的手,拿走了镜子,道:“终于醒了,你躺了三个月,再不醒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说说吧,发生了什么。”女人拖过一只椅子,抱臂而坐,一副长谈的模样。
“夏……”甫一发声,喉咙里就用上一股浓厚的铁锈味,我就着男人递过来的水喝了好几口才觉得喉咙中的“铁锈”被送下去了些,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男人拍着我的背道:“慢点说,你的声带恐怕没缝好。”
“陈……”我掀开被子就往外跑,却根本感受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如果不是男人及时架住我放回床上,恐怕我手脚的骨头都会折断。
“别乱动,你肌肉萎缩的厉害,先把这个吃了。”说着,男人又往我嘴里塞了一个药丸,我瞬间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抓着他的手喊道:“陈墨!夏培风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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