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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鸡鸣破晓,小意转醒。
“你醒了。”
声从侧旁传来,侧目而视,叶焱正望她,含情脉脉,情意绵绵。想必看她有些时候了。
这倒是令小意些许发怵,莫不是昨晚之事。此念头稍纵即逝,她来去时间不长,应是难以察觉。思此又侧目看去,叶焱情意未减,反倒渐增,惹起缱绻。再添她心怵,欲起身。
却听道:“还早,不睡会么?”
两人虽隔两掌之距,此话近如耳边呢喃,颇似耳鬓厮磨,催增逃离之心,动作欲加之快。
不料叶焱伸手揽住,竟让她卷入他怀中,裹挟于双臂。
“多陪我会,好吗?”他轻声慢言,多有乞求之意。纵使她百般挣扎,也得缴械而弃。稍作服软,竟添叶焱士气,倒使他得寸进尺。
罢了,她心道,就随他这一次罢。
又听他续续道:“你……你昨天喊我夫君,这这、这是……”心跳如鼓,话如断线。
“什么?”话虽如此,她心已有定数。只觉叶焱周身红氲至烫,胸膛锣鼓交加,她便问道:“你不欢喜?”话落,难掩失落之意,稍作挣扎,却被抱得无法动弹,她又道:“你不喜,那我以后不说便可。”
“不不不!”叶焱矢口否认,“我、我是欢喜的,很是欢喜。”又忙道:“你……你以后便喊我夫君可,不,你就喊我夫君,要喊我夫君。”到后愈发坚定。
她暗道:真是个傻子。那句“夫君”不过是打消庆叔疑虑。疑虑可否消除尚未知晓,反倒是被这傻子听去,记在心上。
而后他又道:“可以吗?以后便喊我夫君。”话锋急转,亦似讨封。
她心生一计,思量道:“我倒是觉得叶焱喊得顺口些。”话音未落,只道“叶焱”两字,便觉周遭冷了些许,静了几分,并未见他双臂松懈。片刻,他口吐一字“嗯”。
她头枕于他怀,黯然偷笑,又加稍等时候,方才细细喊一声:“夫君。”
虽声如蚊蚋,却被尽数听去。那头枕胸膛又奏起乐来,热闹非凡,甚是有趣。
后叶焱又诉说丝丝情话,此时她无心听去,应是这点点温热致使她安眠,亦或是她贪图这点依赖,贪这点温情,好似,好似……
她又梦魇了。
待她醒来,身旁独留空荡荡的床褥和尚未散尽的温热,起身落地,便听到。
“小意姐姐,你醒啦!”
房内坐一人,起身走来,是荷花。她娇俏似阳,道:“我等你醒来,等了好久呢!”亲昵牵起小意手,拉着她往凳上坐。
荷花生性爱笑,待人热情,童真未泯。小意喜欢她得紧,脸上笑意渐浓,任着她性子来。
荷花抱着食盒端于她面前,如似献宝般,道:“这是我家做的饼,很好吃的,你快尝尝。”荷花家做得是饼家生意。
小意瞧见盒里躺着指甲盖大小的酥饼,小巧玲珑,整齐摆放,独缺一角。
“我忍不住吃了一些许。”荷花俏皮吐舌,嘴角粘着酥皮碎末,又催促道:“你快尝尝。”
小意盛情难却,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内陷栗蓉,只是太甜,难怪招孩童喜爱。欲配茶就之,见桌上有一空杯,杯底余汤,汤面浮丝血,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只见荷花抱匣坐于旁,道:“是叶大哥让我来的。他不放心你一人,让我过来陪你。”捡起一块栗子酥放入口中,絮絮道来。
今早叶焱寻她,托她照顾小意,他需去一趟李家。虽未说原由,想必是喜事。
“现李家哥哥终于拜入仙宗门下,哪有比这更大的喜事。”荷花乐道,为李墨欢喜。
小意在旁细听,听荷花讲诉李墨之事,倒也听出个一二。五年如一日,勤奋好学,惟愿能踏入仙门。可资质平平,屡屡受挫。却不灭初心,不损志气。
说起李墨为人,那便是十里八方口口称赞,正直良善、古道热肠之辈。荷花又一一细数李墨善事,道:
“李家哥哥做了这么多好事,终于得偿所愿,真为他开心。小意姐姐,这算不算好人有好报?”
小意微怔,竟觉口中苦涩,想必是栗子酥甜极生苦。不愿欺瞒又不忍戳破,只道:“吉人自有天相,李墨好事多为,会受到神明保佑,终会得偿所愿的。”
“我也觉得!”荷花附道,又思量,惊呼:“对了,差点忘了。叶大哥还托我另一件事。”
随即她从凳上跳下,来到小意跟前,伸出手,“来,我们去买衣服吧。”
小意疑道:“衣服?”
“嗯。”荷花点头道。从荷花绣袋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鼓囊囊的,里面有一锭黄金和数两碎银,掂了掂,“啷啷”作响,“喏,这是他转交给我的,他还说,让你敞开买,不必担忧。”
小意盯着丹红钱袋恍然,她只是随口一说,就连她自个都忘了,反倒是他记在心上。
此时荷花悄然凑近,“小意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想到叶大哥对你的真心,是不是心里甜甜的?”
小意默不作声,仅淡然一笑,又听她道,“你看,这钱袋子鼓鼓的,怕不是叶大哥半个老婆本都掏出给你买衣服了。世上有这样的男人真不多了。”
她感叹道:“若是我以后也能遇到像叶大哥这样,能托付终身的良人就好了。”
小意瞧她那羡煞神情,甚感新奇,并不是她说得多有道理,而是,
“你这个丫头鬼鬼,知道的还不少,连老婆本都知道,真是人小鬼大。”
“我可不是什么丫头鬼鬼,我可是大人了。”荷花鼓脸囔道。
“哦?”小意继续逗趣道。
“再过不久,我就不是小孩了,我是要当姊姊的人了。”说着便叉腰昂头,神气十足。
“姊姊?”
“对呀,阿娘说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当姊姊了。”
“这样啊。”小意若有所思道,“那当了姊姊又怎样呢?”
“那我就有个弟弟或妹妹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吃好吃的,一起玩好玩的,多开心呀。两人在一起多有趣呀,就不会孤单了。”
原是怕孤独啊。小意似懂却微懂,起身说道:“行吧。劳烦荷花为我带路,好吗?”
荷花蹦蹦跳跳,甜笑道:“当然可以。”顺势牵起她的手。
那是一抹柔软,令她神晃多年,闪过一丝念头,那日她也是这样牵起她的手。这会,她好似又懂了些。
两人携手至锦绣阁,绣阁位于闹市尽头,阁内锦布堆叠成山。绣女们各司所职,度身量宽、裁布缝衣,不出一刻钟,新衣便做好。
两人扯布交谈,倒是觉得趣味相通,尽爱些鲜艳明亮之色。忽店外嘈杂,一男子踉跄跑入,只听他惊呼:“外面、外面道士打起来了。”
后人群接踵涌至,霎时间锦绣阁人满为患,嘈杂一片,从他们只言片语中也了解些:
一个人道:“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之间,两派道士就打起来了,那叫打得一个激烈,刀剑无眼啊!”
“可不是,我差点就被那剑给伤了。幸得躲得及时。你们谁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来一人说道。
另一人道:“好像是冒充门派,招摇撞骗什么的?”
又一人道:“我就在隔壁,青山派两道士在市里摆摊算命呢,有两人去算命,说算不准,说他俩是骗子。就打起来了。”
一人跳出来道:“同是道士算啥命啊,我看啊,有仇,说不定是两敌对门派。”
“嘿,你这话就不对了,咋道士就不能去算命了。人皆有命,更何况还没成仙呢!”
阁内哄乱一堂,猜测满天飞,传得神乎其神,倒是无一人往外面看。
偏僻一角,小意听见“青山派”,心中一思量,欲出去打探打探一番,却被荷花拉住衣袖,问道:“姐姐,你去哪?”
小意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还未等荷花回应,便快步出店,竟无人发现。
闹市空无一人,两侧店门紧闭。尽头处,沙尘呼呼,卷成一团,内里不时闪过刀光剑影,如密云雷阵般。又见两团雪白从漫沙来回跳腾,手中剑气凌人,连百步之外的小意亦能感受剑风习习。
“此处着实危险。”小意暗道。察视四下,寻了一处隐密高楼,三两步轻跃而上,便立于青瓦屋檐。
处于高位,望得远,看得广。隐于尘沙中的人,果真是那两青山派道士。溪风手持双拐抗衡,拐为银短拐。燕山则一旁念念有词,看来这狂风漫沙应是他招来的。
与他俩对峙是两修士,身着蓝白衣,绣的是仙鹤云游。一人手持长剑,一人手持竹笛,是以进攻。
一进一守,打的有来有回,各不落下风。
持剑之人一招游鹤剑法,使得行云流水,有破局之势。
应是水火不容局面,小意却被十米之遥的矮墙吸引,墙角人影攒动,不止一人。怕是道士们专于斗法,未曾察觉私下已有人潜伏。
小意饶有兴致,心道:看来不止是两派斗法这么简单。角落之人如此隐秘,又近身斗法阵旁,怕不是等两派鹤蚌相争后,来个渔翁得利。思此,倒想看看究竟是何人。未等多时,两人便现身。
小意暗道不妙。
原是两方道士停止斗法,似默契般一前一后离开。不知是何原因。暗处两人见状才就此现身,紧随其后。小意盯紧一高一矮,一红一黑身影,正是叶焱李墨二人。
怎么会是他们……小意心道,这下倒好,渔翁得利成瓮中之鳖了。又暗骂一句:笨蛋!跟随而至一处林子。树木枝繁叶茂,就连杂草也有半米之高,风吹簌簌,枝叶颤颤。再进里面,便传来刀剑声响,再近,便能看到树影晃动。
叶焱与李墨匿于树丛中,专注盯着前方打斗四人。话说今早叶焱得知李墨醒来,赶去李家,恰李墨也正寻叶焱。
两人交谈一番,叶焱也了解其中缘由。果真如小意所说般,是那两道士施的咒。又听闻两道士在集市摆摊算命招徒。两人便商量去寻那两道士,拆穿其阴谋,免他人再受此害。
却早有两人先于他们,他俩便静观其变,也知晓两方起因。
那两修士,是鹤山宗云游修士。持笛名为青竹,持剑名为青虹。早已听闻江湖中有个青山派打着鹤山宗名头招摇撞骗,又途径此地歇脚。
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两鹤山宗修士便一眼认出骗子。以算命之命近身,将其骗术识破。两青山派道士知来者不善,便施阵斗法,鹤山宗也正有所意。
两宗派实力不分上下,斗了十几回,亦未见胜负。又顾及无辜,不敢使出全力。后两方达成共识,另寻一处再斗。
只道是青山派两道士道法邪怪,一人以咒法为守,一人以拐棍为攻,咒法邪乎,拐法奇变,竟使鹤山宗节节退败。
眼见局势不利鹤山宗,叶焱与李墨两人按耐不住,欲上前帮忙。
未曾发觉身旁悄然来一人,按住两人肩侧。
先是李墨回望,“你是,”只说半句,便收了口。直至叶焱回头,惊道:“小意!”他心里有了定数,倒是双眼未离开小意。
小意止住叶焱惊呼,眼观四方,警惕变动,后轻声道:“别去,好好看着就行了。”
“你……你怎么来了?”叶焱急道,“这里很危险,你快回去。”
小意倒是平静,不急不忙道:“你让我回去,那你也跟我回去。”
叶焱一时哑语,低头思怵,小意便静静等他。片刻,他才抬起头,应是有了答案,缓缓张口,却被一曲悠悠笛声打断。
只见青竹独站一角吹笛,笛声悠扬,响彻天际。
林中传来鹤鸣,一只白鹤于云中穿出,盘旋于空,随笛声而舞。此乃是鹤山宗仙鹤。该仙鹤有三奇,一奇声,仙鹤鸣叫驱邪祟,二奇姿,仙鹤伴云送福寿,三奇羽,仙鹤送羽消百灾。
忽笛声突转,愈急愈快,仙鹤随声飞疾至燕山,破其阵法,破绽百出。青虹、青竹二人乘机追击,连连进攻,局面由危转安。
可不出半会,青山派二人也已恢复阵势,倒也打出个回击。四人两鹤打斗越发焦灼,打得难分胜负,以此下去,只怕是要力竭而死。
见此情形,燕山与溪风黯然对视,后溪风引青竹、青虹二人于身,而燕山则频频退后,亦有撤退之意。
青竹见状唤鹤同追,不料却中了青山派二人调虎离山之计。只见燕山从袖中掉出一个圆团,不及掩耳之势,抛向空中。圆团竟是一张大网,天罗地网般罩住一人一鹤。
此网名为天罗地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网绳是以天山冰蚕丝做成,奇兵利器无法将其斩断,一旦被困于网中无法逃脱,只能束手就擒。
见燕山双手合十后右手食中指并拢于胸前,便见绳网雷电交纵。属实怪异,小意心想,但状况危急,并未多想。
此时,青虹因师弟和仙鹤受困而自乱阵脚,被溪风拐棍扫击,连退数步,欲想救之,却被牵制。
而青竹这边情况愈发危急,他脸色青白,愈发挣扎愈加紧束。不多时,抑不知是力尽,倒也不加挣扎了。
小意见此状,灵光一闪,心道:是天雷咒。这不是普通的雷阵,是从天雷劫变化而来的天雷咒。
天雷现,修为灭。这天雷咒在减他的修为。天罗地网加天雷咒,看来燕山是把当家本领亮出来,势必要把鹤山宗道士置于死地。这次青竹必死无疑,除非神仙下凡。
但……小意心想,这青山派究竟是何来头,不仅手握天罗地网,还习得天雷咒。
就在小意忖思之际,竟未发觉身旁叶焱、李墨异样。
只闻“咻的”一声,人影闪过,衣风袭来。小意未及出手拦截,两人便已奔至青竹之处。留下小意独自暗骂:真是两个笨蛋。
见叶焱、李墨两人尽力拉扯天罗地网,亦未见其松动,倒是两人之手片刻便伤痕累累。幸得天雷只对修仙之人大害,但天罗地网寒冰之气不是凡人所能忍受,以至于李墨冻得咬牙哆嗦,叶焱倒是无事。
青竹见两人前来助己,大惊,可他与两人素未蒙面,便道:“你们是……”
“我们是来救你的。”叶焱道。
青竹听此甚喜,又想他与他两无亲无故,此地极危,那两青山派道士不是好人,不能因己害了两小兄弟,便谢道:“青竹再此谢过小友,此地危险,不宜久留,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勿因我而伤及性命。”
“既然我两兄弟来此救你,必将把你救出,哪有只救人只救一半的道理。”李墨说道。
青竹见两人不顾危险,舍身相救,竟也激起挣脱之意,倒也挣扎起来。
燕山站定远处,见着前来助阵两人,心奇是许何人,从何处来。只看到李墨,一惊,暗道:是他。果真没死。
又望向叶焱,打量一番,一介凡人。心中对二人有了定数,区区凡人,不值得对付。
便将手中暗器默默收回,可心中一想:这两人突然出现,怕不是潜伏已久。若是这样,想必四周还有埋伏之人。
想此,便将手中暗器紧握,屏息环视四下,耳听八方,瞬息方圆十里声音尽收耳底,并无怪异,才收神专心施咒。
树荫蔽下,小意先行一步隐匿气息,方可不被察觉。叹道:这燕山道士心思敏捷,是个难缠人物。若不是不屑与两凡人斗,即使有九条命,不够那两笨蛋用。但以此下去也不可,这道士对付完鹤山宗道士必会对付他俩,怎么办呢?
小意静静观望局势,脑内却已是海上暴风雨狂作。
此时燕山这边也不好受,天雷咒耗神颇深,他仅是稍分神,便已经消耗内力大半。
而溪风还在和那青虹道士鏖战,以他对溪风了解,想必现在也消耗大半,撑不了几时。需速战速决,以帮溪风。届时施咒动作愈发急促。
却让小意看出破绽。
小意眼不转盯着燕山的口一张一合,心已知晓。原是以“手”辅之是障眼法,实则是“口”咒施法。随即跟随唇语:
天地于我心,万物皆我用,众神请就位,听我发施令,风火雷电破。
循环往复,便成了天雷咒。
她寻到破绽了。
抬手摘下一片小叶,于指尖摩挲抚平,口中呢语,等待时机,直至一字“破”。
电光火石间,燕山只觉口中甜腻,后疼痛难忍,一口鲜血止不住涌出,“啊、啊……”他惊声,却无法吐出一字。
至此,阵破。“溪、溪风……走、走……”燕山口吐鲜血,速退几步,转身逃离。
溪风见状,后跃一步,与青虹拉开数步,离去。
青虹欲追却担心青竹,就此作罢。
此时青竹与仙鹤早已挣脱天罗地网,被叶焱、李墨二人搀扶起身,看似伤势不轻。
青虹看察师弟和仙鹤伤势,又封锁青竹心脉,喂食丹药,方转头谢道:“感谢两位兄台出手相助。在下青虹,替师弟青竹谢过两位兄台舍命相救。”话毕,以抱拳礼谢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李墨摆手说道,被大仙宗弟子感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还未问小友如何称呼。”青虹问道。
“叫我李墨就行了。”
“李墨小友,那另一兄台又如何称呼?”青虹又问。
“他啊,叫……”李墨侧目看向身旁,哪还有叶焱身影,他摸着头疑惑道:“他……他去哪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此时叶焱已身处几里远之外着急寻小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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