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春

　　蝉鸣撕扯着六月的暑气，林茉走出考场时，阳光正把梧桐树影烙在柏油路上。她伸手遮挡刺目的光线，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名字。
　　"林茉同学。"
　　声线像冰镇青瓷碰着玉阶，她转头，看见沈寂斜倚在老槐树旁。少年穿着定制款的雾蓝衬衫，袖口缀着银线绣的鸢尾花纹，黑裤笔挺如剑，将颀长身形勾勒得清贵疏离。他肤色冷白如玉，眉骨投下的阴影却深如墨痕，鼻梁挺直如松，薄唇抿成冷冽的弧度，唯有左眼尾那粒朱砂痣，平添几分秾丽颜色。
　　这是林茉第一次在近距离打量他。作为常年霸榜年级前十的怪人，沈寂总坐在教室后排，用素描本隔绝所有社交。直到上周暴雨天，她撞见他被校霸围堵，顺手用陆沉洲送的冰球杆吓退了那些人。
　　"你的耳机。"他忽然递来白色降噪耳机，金属外壳残留着体温。林茉愣住，那是上周模考时她落在操场上的，早忘了这茬。
　　"还有……"沈寂喉结微动，从真皮手包取出檀木盒，"听说多伦多冬天湿冷，这个给你暖手。"盒内躺着鎏金手炉，镂空花纹正是她最爱的鸢尾。
　　林茉接过时，指尖触到他微凉的体温。沈寂立刻缩回手，腕间沉香串珠擦过她虎口的红痣："志愿填报系统开了，你……"
　　"多伦多大学。"她旋开手炉盖子，沉香味漫过鼻端，沈寂睫毛颤了颤，檀木盒边缘的雕花在烈日下泛着细碎金光。他转身时，林茉看见他后颈有晒伤的痕迹，像未干的油画颜料斑驳在冷白皮肤上。
　　毕业典礼前夜，林茉在画室整理物品。夕阳把石膏像染成蜜色，她听见身后传来削铅笔的沙沙声。
　　"你的光影素描本。"沈寂不知何时出现，冷白指尖捏着牛皮封面，"上周落在图书馆台阶。"他袖口沾着松节油，清冽气息混着颜料味道将她笼罩。
　　林茉翻开封皮，看见夹页里滑出清华录取通知书。她瞳孔微震，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瞳孔："恭喜。"
　　"顺路拿的。"沈寂别开头，耳尖却比晚霞更红，"父亲在清华有项目，宿舍楼……离你填报的经管学院很近。"他忽然伸手，修长手指掠过她发间飘落的柳絮，"听说多伦多冰场常年积雪，你会习惯吗？"
　　林茉心头一跳。手机突然震动，陆沉洲发来训练视频：暴雨中的冰场，他急速变向时冰刀溅起的水花打湿镜头。
　　"他是我男朋友。"她锁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檀木盒，"两年后就回来。"
　　沈寂突然靠近，雪松香混着沉香将她困在画架与窗台之间。他腕骨凸起的血管在暮色中泛着青蓝，喉结滚动时，林茉看见他锁骨处细小的痣："如果……"
　　消防车警报突然炸响，沈寂骤然退开。夕阳余晖里，他留下的素描本摊开在窗台：是她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模样，阳光穿过她指缝，在脸颊投下羽毛般的阴影，右下角用花体英文写着——"轨迹终将重叠"。
　　毕业典礼当日，礼堂空调故障。林茉的缎面学士服闷出薄汗，她摸到外套口袋里的沉香手珠，沈寂清晨塞进她课桌的，檀木香气萦绕不散。
　　忽然所有灯光熄灭，大屏幕亮起。陆沉洲的脸出现在投影中，多伦多晨光里他举着"恭喜毕业"的手绘牌，镜头扫过训练场看板，日期被红笔圈出：距归期700天。
　　黑暗中有手机电筒亮起，林茉转身，看见沈寂站在过道。他校服领口松垮，露出半截锁骨，画板上的她穿着婚纱，捧着鸢尾花手捧，背景是枫叶与星空交融的奇景。
　　"你的画……"她刚开口，沈寂突然扯住她手腕。他掌心滚烫，像握着一团火："毕业舞会的华尔兹，能邀请你……"
　　警报器突然炸响，消防车呼啸而过。林茉在嘈杂中听见视频里冰刀破冰的脆响，陆沉洲的喘息混着电流传来："茉茉，我看见极光。"
　　沈寂的手指骤然收紧，林茉腕骨传来细微的疼。她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瞳孔，看见自己倒影在其中摇晃。礼堂吊灯突然坠落，沈寂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玻璃碎片擦过他后颈，渗出细密血珠。
　　"你疯了？"林茉摸出真丝手帕按住伤口，却听见沈寂带着颤音的耳语："如果现在不说……"他喉结滚动，校服第二颗纽扣硌着她锁骨，"等你穿上婚纱，就更没勇气了。"
　　手机突然亮起，陆沉洲发来定位：多伦多机场。视频里，他拖着行李箱站在登机口，背后是巨大的枫叶标志："茉茉，我改签航班了。"
　　沈寂的手指突然松开，林茉手腕留下淡红指痕。她转身时，看见沈寂画板上画的自己
　　深夜宿舍，林茉翻开沈寂遗落的素描本。最后一页画着星空下女孩的背影，角落有行小字：茉莉花开
　　手机震动，陆沉洲发来航班信息："明天见。"附图是队徽。
　　林茉合上素描本，往窗外看了一眼，沈寂站在月光下，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她攥紧口袋里的沉香手珠，突然明白有些轨迹，早在暗处悄然交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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