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黎明挽歌

作者:出走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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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伏在桌案前的背影黑发如瀑般扫在裙子露出的后背上,如在一块莹润上呈的羊脂玉覆上了一层黑色绸纱。有些褪色的照片在廉价的灯泡下仍然洋溢着美好的色调。
      两张眉眼极其相似的脸,一张脸上绽着很明媚的笑容,眉宇间流露着真性情,眼睛半眯着看着镜头,和怀里的鲜花一样灿烂。
      另一张脸的五官线条更加柔和,笑起来并不同样明眸皓齿,只是抿着嘴微微扬起嘴角,可是眼睛里水亮的光好像能穿过胶片直达人心里头, 笼罩的浓雾一下就被驱散了。
      外放和内敛,坦率与含蓄,虽然是两张气质截然不同的脸,但确实都是实打实幸福的神态。
      是何秋荣和何冬生最后的一张合照,何秋荣警校毕业那天。
      “叩扣——”“阿秋?”
      冬生条件反射地把照片藏进领口,站起身回头语调如常道:“芳姐。”
      “点一个人坐呢?(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芳姐一手抱腰一手撑着门板,伸长了脖子往冬生身后探视着,微凸的眼球此刻充盈着狐疑和不满。
      “我只手有d长,揾咗个冇人嘅房休息吓,我而家就出咗去(我的手有点酸,找了个没人的房间休息一下,现在就出去)。”
      “做乜咁耐手劲都冇见长丫,麻利啲,等会你去3号房嗰边啦,阿琳傍上款咗唔做罗,以后嗰边都你去(干这么久了手劲也没见长啊,麻利点,等会你去3号房间那边吧,阿琳傍上款了不干咯,以后那边都你去)。”
      芳姐轻飘飘吩咐完一句转身走了,她身上那件薄纱裙消失在门框边缘时还说了一句:“都话咗几多红小姐都系我哋出去,阿秋,我睇你都快罗(早说了多少红小姐都是我们这出去的,阿秋我看你也快咯)!”
      冬生听出来芳姐这般说话是以为他刚在偷偷摸摸用呼机和人浓情蜜意,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手伸到肩膀往回勾了一下肩带出了房间。 “叩叩。”冬生敲了两下门便转下门把手,门咔哒一声打开,坐在按摩床的人背对着门没有回头,一手抓着颈后的衣领往上一抻,肩胛顺势伸展,t恤从头褪下,如同做了一个漂亮蝶泳动作,流畅有力的肌群隆起又舒展,等人站起来解腰带是冬生才低下头说了句“唔好意思”退出去把门关上。
      阿冢就在窗户投射的倒影中看人尴尬又慌张的动作,莫名“噗嗤”一下扬了嘴角,手上继续着自己的动作没停,直到给下半身围好浴巾趴在床上等了一会儿,门才被人打开,冬生端着精油进来,再开口时声音清清泠泠的:“先生,阿琳不干了,今天我替她帮你做,您要是觉得按得好的话下次还是我来帮您按。”
      趴着的人没回应,冬生自顾自开始按,他坐在床的前头,从肩膀开始按,手法娴熟,力道巧且有劲,古铜色的肤色同他白皙的指尖有着着很明显的色差,看得更叫人喉头发紧。
      冬生变换着手法,指尖每在精壮的肌肉上摁下都感觉有烫烫的电流滚过,床上的人一直没和他说话,冬生的视线开始顺着脊骨,一点点往明显收窄的腰线上看,他看到有几道青色的颜料在他肋侧,像是刺青,并且图幅还不小。
      正当他出神地想着这位客人纹的会是什么的时候,几乎是让人以为睡着了的人开口了。
      “港城人?”
      冬生回过神来,手上力道迟疑了一下,随后有意敷衍般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不是。
      “声音挺好听,手劲儿再加点,说两句国语我听听。”
      冬生缓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纤细的五指似有运转乾坤之力,推拨时彷佛在往皮肉里深深扎下树根。
      “仲要再重啲呀?”冬生开口。
      后脑对着他的人轻笑了一声,好像就算这么坦荡地露出最脆弱的部位也依然云淡清风。
      “听起来不像哦。”他仍旧没用粤语说。
      “我也不是。”
      冬生僵硬了一下,换了个部位推了两下起身开始抹精油。
      有些冰凉粘稠的液体从肩胛处的凹陷向下流,浸淫过的地方留下亮晶晶的痕,冬生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跟慢慢流动的液体一样变的迟缓。
      艾草的气味在狭小闷热的房间里蒸腾、翻滚,冬生的手掌有力地在皮肤上推压,颇有几分有化乾坤以柔荑的意思,指腹擦过地方留下灼热的痕迹。
      两个人都不再做声,一直到冬生帮他疏通完手臂,才低声说“好了”,开始收拾东西。
      精油的玻璃瓶上映出阿冢抻臂套衣服的影子,一晃而过,当瓶子停在托盘上时,他低头,映出了一双浓稠如墨的眸子。
      冬生出神了一下,旋即眨了眨眼,抬腿出门。
      “等等,”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冬生没答,说:“先生下次来直接在这个房间等我就可以,芳姐会来叫我的。”
      “我叫阿冢。”
      瓶子里的液体在浅浅晃动,像轻柔的童谣放松着人的神经,引诱人一头扎进去,而里面藏着暗流涌动的漩涡。
      “冢累累的冢,”窸窸窣窣的下床声响起,“坟墓的冢。”
      冬生立马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人也没再往门边走。他抠紧了托盘,轻轻答:“叫我阿秋就行了。”
      “阿秋?”男人呵笑了一声,“港城的秋天最舒服了呢。”
      “但我更喜欢冬天。”
      冬生从“春来推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12点,他在里面洗了个澡,冲掉身上浓重的中草药味儿,店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他裸着身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储物柜前,一排整齐的柜子各挨各地叠着,在昏暗的灯光下莫明显得有些阴森。
      冬生轻轻哼着曲子。
      “世俗继续看不起
      苦恋注定难
      我已经习惯
      沿途承受不住留情的双眼
      ……
      为恋爱平反”
      霓虹灯“啪”得一声灭掉的时候,一抹迤逦的红在湿暗的巷角绽开,在夜中显得刺目又融合。无尽的漆黑一点点吞噬着行人的理智,一直延伸至巷子深处,隐秘的潮涌正蠢蠢欲动。
      冬生推开“红骨伞”酒吧的大门,鼓点强烈的音乐声如音爆弹骤然在耳边炸开,很轻易就能让人瞬间丢下防备,把理智融化在起伏燥热的律动中。冬生俯身擦掉洁白的脚背上溅上的污水,柔软的腰肢随着音乐一起舞动了起来,暧昧的光线下潜藏着无数心照不宣,冬生身上的红裙随着动作荡起涟漪,是他的第二层皮肤,是最浓烈的红玫瑰,所到之处强势地攻城略地,侵略疯长。
      无数道目光聚集在冬生身上,他没有看向任意一个人,聚光球只能有一个主角,他如一只优雅的波斯猫入侵舞池,黑色鞋跟那样细,彷佛一脚就能把人的心脏踩穿。
      一舞毕,无数人纷拥而上,一只手抢先搭在冬生盈盈一握的腰肢,冬生的样子是那么从容,笑着从善如流地搭上对方的肩膀,等聚光球带着刺眼的光扫来这边时,冬生猛的一怔。
      阿冢?
      五分钟前。
      “冢哥,深水埗那边的人说没问题,下星期老地方交货。”一个头发梳得油亮的马仔附身凑到阿冢的耳边,穿着件花衬衫和西裤,和沙发上套一件黑t和牛仔裤的人像调换了位置。
      阿冢目不斜视地盯着舞池中央一抹红色的身影,闻言淡淡点了点头,马仔便转身退下。
      他挺了挺背,双腿舒展伸直又翘起二郎腿,眼睛依然跟随着那抹红,他抬手抿了口酒,猛烈的辛辣冲撞在他喉间,和沸腾荷尔蒙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同频。
      几缕碎发垂在他额前,玻璃杯虚掩着下半张脸,他本就生的更偏西方骨相,眉骨隆起的弧度彷佛在掩盖蒸腾的水汽,那双深邃乌黑的眼更显出了几分阴鸷,不像白日看人时那般散漫冷淡。
      玻璃杯撞上同为玻璃材质的桌面发出“嘭”的一响,似乎一次带走所有保龄球的完美strike,又像齿轮吻合的那一刻发出的咔哒声。
      他突然起身了。
      阿冢牵着冬生的手,黑色皮鞋勾开他僵在原地的双腿,抬眉一脸好戏开场的表情直勾勾的盯着冬生的脸。
      冬生没再愣神,他极快地反应过来,狠狠踩了他一脚,没等阿冢皱眉,随机红唇轻启,掰着他的键盘继续下一个动作,扬眉吐气的样子和推拿店里那副紧张青涩的样子截然不同。
      兔子还有两张皮。
      在下一个转身两人即将分开手时,阿冢的手迅速扣牢了冬生的指尖,一个回揽把冬生扣到自己胸前,舞池的中央,他们不同于周遭任何一对舞伴,阿冢的牛仔裤贴着冬生身上柔软的绸缎,清晰地传达到皮肤。
      冬生暗暗用力挣了两下,纹丝不动,他面上带笑地跟着阿冢两条慢悠悠踩着节奏的腿左右挪着,脸越来越黑,抬起高跟鞋又是一脚。
      “啊喔…”
      冬生轻盈地回归舞池,很快攀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肩膀。
      阿冢气得莫名笑了一下,他跟用轻蔑的视线和看着他的的冬生对视上了,对方在看到他的表情后满意地挑眉,随即一个旋转背过身去。
      摇曳的舞姿和他清瘦纤长的身躯完美相融,他便是诠释的最完美的一支协奏曲。
      阿冢笑着退出舞池,上楼拿了他的夹克外套,叼着根烟出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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