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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波图
狼吞虎咽的吃完一锅鱼后,陆硚打了个饱嗝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陆胖锤当毛垫,没一会就睡死过去了。
他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醒,起来的时候浑身骨头都是酥的。枕头下的通讯器“嗡嗡”响个不停,陆硚按上指纹,机械音立刻传了出来:
“A017号修正员陆硚,无辜旷工一次,扣除薪资五百元,已记入本月结算。另外提醒:距今日迟到只剩十一分钟,另外提醒……”
陆硚按下挂断键,心里操了一声:一天工资四百,旷工一天扣五百,什么玩意。
随后,他极快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又给陆胖锤开了盒狗罐头,三步并两步甩门而出,卡着迟到线的最后两秒冲进了中管署大门。
陆硚的办公桌设在中管署第三层,上面什么正经东西都没有,唯二的两个空塑料瓶还是上个月扔在这里的。
中管署对修正员的在岗工作时长要求并不高,每个月有三天来准时打卡就足够了,陆硚这个月的三天被安排在月中,已经很不巧的被他睡过了三分之一。
“陆队,哪个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可算是舍得来上班了。”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睛的男人侧目看了眼陆硚,十指在显示屏键盘上几乎敲出重影来:“你过来瞧瞧,这机器是不是坏了,这个月的历史曲线一点波动都没有。”
陆硚站定在显示屏前,果然看见一红一蓝两条线交叠在一起,密不可分。这是中管署用来检测平行历史变化的曲线,红的那条代表现在时空的历史进程,蓝的那条则代表平行时空历史进程。按照推测,当修正员进入神迹,对平行历史时空做出修正后,两条曲线便会出现分歧,但这个月的电波图曲线目前却是完全重合的。
“这不已经说明了问题,”陆硚手指划过屏幕,顺着曲线的幅度打了个转,“历史结果没变啊,这不挺正常的。”
那黑框眼睛的男人舒出口气:“这才不正常好吗,哪有修正过的历史不发生改变的?之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先前但凡经过修正,某一段的平行历史就会发生变化,红蓝两条曲线会鲜明的分开,示意产生出的不同。像这种完全不变的情况,到还是头一回见。
“修正并不意味着完全改变。”陆硚坐到软凳上,支起腿,顺手拿起自己桌上的塑料水瓶:“就像我手里的这个瓶子一样,水没装满之前瓶子里的水位会变化,但装满之后就不会了,水只会溢出来。”
“水满则溢?”黑框眼镜的男人歪了下头,“你的意思是,修正的变化,已经超出了神迹的允许范围?”
陆硚打了个响指:“叮咚,回答正确。”
说着,他将两个塑料瓶挨个脱手,以一道还算优美的抛物线扔进垃圾箱内。
黑框眼镜的男人想了一会,摇摇头:“我想再试一下波动检测。”
陆硚点头示意他随意。
显示屏上的画面被清除,变成了一片空白。黑框眼镜的男人熟练的按动着各种按键,让那些适才熄灭的指示灯又亮了起来。波动检测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完整操作至少要一个小时,陆硚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够,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睡着的同时,陆硚做了一个梦。
梦里灯光昏暗,随着台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舞台的帷幕渐渐拉开,露出里面等待良久的演员——
小丑提着木偶线转动,咧大了嘴唇,露出花白的牙齿和鲜红的舌头,僵硬的支配着木偶的行为。
空气中浮动着悠扬的小提琴曲调,浮尘在稀薄的光线下缓缓流动。
木偶被小丑操控着,独自跳起一支探戈,舞裙在空中烂漫的摇晃着,轻缓又孤寂,像是一朵苍白的蔷薇。
陆硚以观众席的视角看着台上,看见木偶渐渐生出头发,栗棕色的长发打着波浪垂在腰间,木肢覆上新肉,死物长出骨血,细长的高跟鞋“噔噔”踩着地面,玫瑰开在舞姿之间。
小丑不动了,可木偶仍在跳舞。
束缚着手脚的线还存在,拉动着木偶变成的女人转动,重复着跳完一支又一支的探戈。
是谁在操控傀线?
陆硚探头去看,视野放大后,舞台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坟场,遍布着尸体与墓碑。
到处都是倒下的人,新死的、旧死的、腐烂不堪的、仅剩白骨的……随着小提琴声再度响起,无数的人从坟冢里爬出,折断的腿脚跟着律动挥舞,骷颅头吟唱出颂歌,适才的木偶转动洁白的舞裙,目光空洞地看过周围。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具尸体开启了一场狂欢。
太阳是从地底升起来的。
然后天空开始下雪。
墓地里长出玫瑰。
骨头碰撞着骨头,肠子从胃中涌出,腐烂的胸腔被打开,露出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枯朽的声带轻轻地唱着: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陆硚听的毛骨悚然,一时间头皮发麻,他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荒诞的梦,可刚一站起身就被绊的一个酿跄。
什么东西……
陆硚视线向下,陡然抽了口气。
是傀线!
无数的傀线交织在一起,像是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一端延伸向舞台似的坟场,另一端则延伸向观众席,一路往上,被提在一双又一双手中。
陆硚这才惊觉,观众席上的每一个人,除了他以外,手中都提着一把傀线。
接连的欢笑声从观众席传出,傀线被拉动着,墓场里的人继续疯狂的舞动。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红酒,阳光被霓虹灯覆盖,墓碑被大雪掩埋。
这是一场巨大的狂欢。
这是一场疯狂的盛宴。
木偶将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裙摆飞扬着,转出近乎完美的弧度。
木偶说:“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我找到你啦。”
陆硚莫名觉得背后一凉,找到谁了?能不能别对着他的方向说话!
下一瞬,无数的骷颅头贴了上来,陆硚惊慌后退,却是直接与木偶来了个突脸。
“啊!”陆硚大叫一声,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脑子里涌,“我操、我操,都给我滚开!”
可是傀线缚上四肢,陆硚被围在坟场的中央,他不受控制的开始舞动,开始轻唱:
“找呀、找呀,找朋友……”
“陆硚!”
一道声音在耳侧响起,陆硚猛的惊醒,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前来叫醒他的江双岸吓了一大跳。
“你搞什么一惊一乍的,”江双岸捧着个大瓷缸,差点没把水泼到自己身上,“上班呢,你搁这睡的还挺香。”
陆硚缓了口气,甩甩脑袋,想把刚才的梦境连带脑浆一起甩出脑子。他妈的怎么回事,多少年没做过这种梦了,上次做噩梦还是小时候半夜偷摸拿吃的,结果被自己影子给吓的吱哇乱叫。
“就是太困了,没睡好,又被你那么突然一声给吓的,”陆硚揉揉眉心,“你不是月初已经轮班过了,怎么还……”
陆硚稍一低头,就看见江双岸的黑色风衣上别了一个金色的胸针,骷颅头形状的……
“我来替我们家过过值班,”江双岸顺着陆硚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衣服,“怎么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陆硚真心实意地说:“下次换个胸针吧,换个同心结的,吉利。别没事戴个骷颅头转悠。”
“我觉着挺好的啊。”
说完,江双岸抱着大瓷缸喝了口水,朝着还在敲键盘的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努了努嘴:“小程啊,那个机器没问题的,就是被操作的时间有点长,机体有点发热,你要不开个散热?不过那两条线应该就那样了,分不开了。”
“有道是自古红蓝出CP,人家都黏在一起了,你怎么净想着让人分开,”陆硚插嘴,走到小程的身后,“键盘都快叫你敲出花来了——欸,我记得你不近视啊,怎么还整上大黑框了?”
小程扶了下眼镜框,一本正经道:“防瞎。”
陆硚:“虾?什么虾?”
“为了防止长期在大型液晶屏前高强度用眼导致的眼睛瞎掉,简称防瞎,”小程解释说,“据不完全统计,整个中管署有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是像这种大屏,待久了不好。”
小程和陆硚、江双岸两人不一样,是个完全搞技术的,一年有三百五十天都得对着各种屏幕敲键盘,就跟那天天对着电子白板伸脖子的学生似的,时间一长眼睛就不太好了,陆硚上学的那会,一个班里百分之九十的都是近视眼,不过他很幸运的是那剩下的百分之十。
“神迹的修正影响属于是未知的,”江双岸在一旁说,“虽然完全重叠的情况也是第一次见,但HRP计划本身就具有开创性,遇见什么都不足为奇。”
江双岸两指摩挲着瓷缸底部:“先观察着,不用往上报。”
小程默默点了下头。
在整个三层,江双岸的官职最大,他说了不用往上报,就算小程想报也报不上去。
“你,跟我过来。”江双岸指了指陆硚。
两人并排走到转角处的房间,那是江双岸的独立办公室。进去之后,陆硚十分熟稔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卧倒在软垫沙发上。
江双岸挨着陆硚坐下:“那天你去天关的事,再给我说一遍。”
“再说一遍?”陆硚坐起身子,靠在软靠上,“发现什么了?”
“没发现什么,就是你再讲一遍。”
于是陆硚原原本本的又讲了一遍那天的经过,甚至补充了很多细节。江双岸就在旁边听着,默默地点起一支苏烟。
等陆硚讲完的时候,江双岸正好抽完一支烟。
“嗯,”江双岸点了下头,“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没什么事才怪。陆硚看着江双岸,以他对江双岸的秉性了解,这条狗心里肯定憋着事呢,估摸是自己还没理顺。
“行,有什么事告诉我一声,别自己憋着。”
陆硚又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这会小程还是不死心的重启着波动检测系统,办公室的其他人也各自忙碌着。陆硚自知自己待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悄摸地溜到一楼,然后理直气壮的走了出去。
反正他打卡过了。
陆硚哼着小曲来到地上D区,照常在馄饨摊前喊了一嗓子:“一碗馄饨,不加葱不加香菜。”
女摊主快速挥动铁勺,敏捷地盛好一碗馄饨搁在陆硚面前的桌子上,走路的时候洁白的裙摆摇晃着,像海风吹起了一层小小的波浪。
白裙子……陆硚愣了一下,因着刚才的那个梦,他的目光在女摊主身上多留了一会——围裙之下是一袭洁白的长裙,栗棕色的长发低低挽在脑后,她今天甚至穿了一双艳红色的高跟鞋,一步步踏在地上好似摇晃的红玫瑰。
陆硚低头去看碗里的馄饨,可脑子里却浮现出梦境中泄露的肠子、花白的脑浆……
“我真的是服了。”陆硚一拍脑门,拿勺子在碗里胡乱搅了搅。
几秒沉默后,陆硚开始埋头一顿猛吃。
等他囫囵连汤底都喝完之后,更多荒诞的东西才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陆硚打了个嗝,心想,幸好吃的够快。
在摊子里歇了会后,陆硚就回到了底下B区的家里。
陆胖锤窝在沙发上睡觉,听到开门声抬起狗头看了一眼,对上陆硚的脸后又把头埋在胸口睡了。
陆硚没开灯,摸黑简单洗漱了一番就倒回床上。他觉得自己从上一个神迹出来后,就跟困死鬼投胎似的,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着了。
接踵而来的依旧是梦境。
只不过这次,陆硚在梦境里看到的是那扇布满文字的大门。
在二十七世纪,修正员进入神迹有两种方法,第一是实体进入,就和上次陆硚回到开元年间的大唐一样;第二是精神进入,就像现在这样,在梦境中收到来自神迹的邀请。
陆硚伸手贴上那道门,迷瞪着眼睛走了进去。
待他完全清醒的时候,周围一切都换了景象。
入目的是错乱交杂的灯光、碰撞摇晃的酒瓶、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低笑,硬底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咯噔声被混乱的音乐淹没,女人紧绷的足弓扬起一道弧线,朦胧在细密的烟圈之中。
陆硚抬头,对上了一张满是胡茬的脸,那是一个喝的面色红润的男人,一边跌跌撞撞的穿过人群,一边点燃了烟卷。
由于陆硚是以精神体进入的这个神迹,无法被看到,也无法被感受到,那支点燃的烟卷几乎是直直穿过他的胸口,又从脊骨穿出。
陆硚环视四周,这里是一个类似于酒吧的地方,很吵闹,男男女女形态各异的融入在灯红酒绿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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