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脉苑

　　体能训练室内，身穿黑色训练服的周武和南溪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对峙着。周武手持两节刻着龙形浮雕的纯黑双节棍，南溪手中没拿武器，不过他的手腕处和膝下都藏着强化发射器，可以随着动作发射出三角铁块或是杀伤力更强的武器。

　　从体型上看，周武几乎是两个南溪，但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这一个多月来，他从最开始的拥有碾压性优势，到现在三不五时就被南溪找到弱点戳得嗷嗷乱叫，心理防线几近崩溃。

　　对峙已经持续三分钟。周武突然发力，上身左右虚晃一下，两腿迅速变换位置，试图混过南溪的眼睛绕到他侧后方，下一秒右腿抬起，直踢向南溪的左膝弯。

　　南溪紧盯他的动作，像是做了预判一般，右手甩出铁块打在周武右脚腕上，左手同时一挥，另有一块三角铁打在周武握在胸前的黑棍上，黑棍受力，“砰”地一声又砸在周武脑门上。

　　“漂亮！”旁边站着的一个身材高挑、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兴奋地喊起来，“南溪太帅啦！”

　　周武本来就被打得失去平衡踉跄后退，听了这声欢呼，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瘫倒在地，发出一声震天哀嚎：“偏心呐！小叶子你偏心得太明显啦！”

　　小叶子——全名叶之帆，L队目前唯一的女性队员，技术师兼器械师，精通计算机，热爱武器研究。与她青春靓丽的外形形成些微反差的是，其内心极为八卦，经常与周武一起游走在吃瓜第一线。

　　她将手中的数据记录平板往腋下一塞，双臂抱胸，走到周武头顶上，居高临下问道：“你详细说说，我怎么偏心了？自己搞那么多花哨的动作，怪我喽？”

　　“你给南溪做的这套发射器，简直就是来克我的！我的无敌龙棍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听到“无敌龙棍”几个字，叶之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伸手，“你不喜欢黑棍了？还我！”

　　“不不不！”周武突然异常灵活地坐起身，把双节棍抱在胸前，一脸狗腿状，“我喜欢，特别喜欢。我只是想夸下你，你怎么想到给南溪做这个发射器的？真是太适合他了！”

　　他无缝衔接，陷入自己的热血想象里：“一个冷酷无情的美少年杀手，总是在百米之外就准确无误地将飞刀插进敌人的脖子里，这世上从来没有人能靠近他，更没人见过他俊美的容颜……对了对了南溪，我帮你取个名号，叫‘小溪飞刀’，怎么样？”

　　叶之帆一脚踹在周武后背，看着他重重砸在地面上，插腰道：“顶级的器械师总是能够根据一个人的特质为他设计出最适合他的武器。南溪的特质是灵活、冷静，他需要一个优雅的武器，你懂什么？”

　　周武此时脑子突然转得有点快，“你的意思是，我的无敌龙棍不优雅？”

　　叶之帆懒得跟他多说，将平板从腋下抽出，脆声喝道：“继续！”

　　周武闻声期期艾艾地爬起来。叶之帆回头，冲着身后的一面玻璃抛了个媚眼。

　　*

　　“嗤，”玻璃外的萧熠轻笑一声，冲着站在旁边的莫放说：“小叶子跟你待多了，好端端的美少女，染了你的油腻恶习。”

　　莫放不以为意，挑眉盯了萧熠几秒：“是你让小叶子帮南溪设计这个发射器的吧？”

　　萧熠也挑眉：“是又怎样？适合他就好。”

　　莫放转回头看向训练室里，南溪无比关注地盯着对手，黑色作训服将他的腰身勾勒得纤细灵动，汗滴顺着略显凌乱的发梢和瘦削的下颚滴下来，时不时灵活地变换身姿，抬手利落射出武器打断周武的进攻。

　　“大武说得没错，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美少年呐，”说着，开始摇头，“可惜有病。真是可惜，可惜啊！”

　　萧熠转头，看他一脸做作的哀恸表情，皱眉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的心病怎么说？他现在虽然训练得挺顺利，但是最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前两天我非常委婉地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心理治疗，你猜怎么的？”

　　“还能怎么的，拒绝你了呗。”

　　“No！不是普通的拒绝！他试图掩盖！他说他没有心理问题！从心理学的角度看，逃避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萧熠嘴角勾出一个贱贱的微笑，凑近莫放的耳朵说道：“让我来告诉你原因。南溪在银海大学有全国排名第一的心理学专家对他做一对一的指导，你觉得他还会接受你这个从头到脚都透漏着不正经的二流医生的治疗么？”

　　“二流医生？！”莫放被彻底激怒，尖利的声音响彻走廊：“萧熠你个大尾巴狼！把这几年吃我的好东西给我吐出来！！还有！”他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排名第一的是谁？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排名里我是第几？”

　　“诶？”萧熠似乎大受启发，“这么说，确实应该介绍你跟那个‘假正经’认识认识，看看‘不正经’和‘假正经’哪个更高明。”

　　这时，训练室里叶之帆喊了声“收工！”，三人各自开始收拾东西。

　　萧熠收起玩笑的嘴脸正色道：“心病的问题交给我，我会让他主动来找你治疗的。”

　　莫放一脸怀疑地打量他，见萧大队长一如既往地高深莫测外加志在必得的样子，于是耸耸肩，“那你抓紧时间啊！”

　　*

　　穹舟出发舱内，萧熠和南溪整装待发。穹仪的声音360度环绕在两人头顶、耳边。

　　“任务代号：No.MN852
　　任务人员：萧熠、南溪
　　任务时长：2小时
　　出发地时间：2046年7月29日晚上9点30分45秒
　　目的地时间：2048年9月11日上午10点28分35秒
　　投送地点：北纬45度10分，东经126度15分，距离事故发生地东南方向500米
　　祝两位好运！
　　倒计时：5——4——3——2——1——启动！”

　　出发舱开始旋转，原本纯黑的乌金石墙面发散出彩色光线，光线之间相互折射、碰撞、交融。随着转速越来越快，光线也越来越亮，片刻后，整个出发舱被刺目的白色填满，光亮达到顶点后，瞬间熄灭，一切又归于平静。

　　萧熠和南溪摘下护目镜，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两人所在的位置在一个老厂房的院墙外面，安静的林荫小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几只原本停在马路牙子上的鸟雀被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吓得惊跳开来，叽叽喳喳骂骂咧咧地飞上树枝去。

　　“换装。”萧熠低声道。

　　两人从背包里掏出便装T恤，套在作战服外面。

　　“知道为什么任务时长是两小时么？”萧熠边警惕地看向小道两边，边考南溪。

　　“根据事故发生时间和伤亡数量倒推的？”

　　萧熠点头，“每次任务给的时长都是穹仪动态计算得出的。太长了分散我们注意力不利于发现事故原因，太短了任务可能完不成。一般来说，穹仪会根据事故规模来估算任务所需时长，规模越大，时间越长，规模越小，时间越短。”

　　两人收拾得差不多，开始往事故发生地移动。拐到大路上，人多起来。正值九月，这个北方城市天高气爽，不少人在临街的户外桌椅上喝着饮料聊着天。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环节了，怎么样？我们比一比谁快？”萧熠问。

　　“比就比。”南溪换装完毕，背上背包快步走在前面。

　　萧熠笑着看向他的背影。跟周武一起训练了一阵子，南溪身上倒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穹仪只能通过能量波动探测到事故的地点和伤亡数据，具体的事故原因只能等L队队员到了现场才能进行探查，有时一眼即可分辨，有时深藏于表象下。而一切行动方案都需基于一个准确的事故原因，所以，“探查事故原因”是任务成功的首要环节。

　　走过了两个街区，隔着半条街，人群的嘈杂声就传了过来——那正是事故发生的地点。

　　一栋高耸入云的崭新大厦下面，是一个圆形小广场，而这小广场眼下又被分成两部分，一半是人工打造的圆形台面，上面站满了身着正装、姿态矜持的人，每人手中一杯香槟，似乎是参加某庆祝活动的高管。台下，从里到外聚集了身着工作服带着铭牌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和在最外围看热闹的路人。

　　萧熠和南溪对视一眼，萧熠先开口：“踩踏事故可以排除。这个广场没有狭窄的通道和台阶，安保已经将路人和活动方人员分割开来，广场外就是街道可以分散人群。没有造成踩踏事故的条件。”

　　“高空坠物也不像。这栋楼很新，牌子都还没有，今天这个活动很有可能就是这栋楼的启用仪式。一般这种仪式前都会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

　　萧熠点点头，环视一圈四周，“我们随身携带的探测仪直径可以覆盖这个广场，爆炸事故也可以排除。”

　　这时，突然响起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回头看，原本铺在圆形台面上的红布已被撤掉，露出下方的金色台面，且台面外侧正缓缓升起一圈围栏，将台上的人围在里面。同时，台面最中心处打开一个圆形坑洞，从坑里升起来一个圆锥形物体，升到约一层半楼的高度时，圆锥缓缓打开，撑开一面黑色的伞状物，罩住整个台面，只不过比一般的遮阳伞弧度更大一些，而伞面下方，又带出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碗状装置。

　　“这是......”南溪看着这个缓缓展开的庞然大物，有些迟疑，“一个巨型热气球？”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伞面下的大碗里突然升腾起蓝色火焰，同时，圆形金属台面缓缓转动起来，原本面向大楼的一面展露在人群面前，只见伞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热烈庆祝吉州化工集团入驻云霄大厦！

　　“吉州化工，”南溪若有所思，随即对萧熠说，：“去年曾经听工业化学的教授提起过，他们是国内近期最有潜力的清洁能源公司之一，现在距离教授说的时间只过了三年，他们果然已经很成功了。”

　　萧熠点点头，看向正在缓缓上升的巨型热气球和台面上的人群，“不过，这个仪式多少有些花哨了吧。”

　　这时，天色毫无预兆地暗下来，太阳被灰色云层遮住，一阵平地而起的狂风将地上散落的花束、传单等卷到半空中，温度似乎突骤降了四五度。

　　南溪抬起手腕，看向他们随身携带的多功能仪表盘，温度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已经降了近十度，且还在持续下降。

　　他又看向已经升到三层楼高度的热气球，上面的人似乎对降温不为所动，整个台面也稳稳上升未受影响。

　　“我明白了！”南溪突然低呼，“吉州化工的清洁能源主打的优势就是它的稳定性，从严寒到炎热的温度下都能不受影响地稳定燃烧。他们专门选中今天这个降温的天气举行这个仪式，又让一群公司高管站在台面上，就是为了彰显对他们产品的自信。如果顺利的话，这确实是一场完美的宣传。只不过……”

　　“只不过，不仅不顺利，还出了严重的伤亡事故。”萧熠顺着他的话说完，“越来越冷了，启动作战服的恒温模式。”

　　作战服由特殊材料制成，内置了温度调节装置，不用担心气温的变化。只是，头还是露在外面，被越来越凛冽的北风刮得生疼。在这一大群人面前，也不好拿出作训帽戴上。

　　围观的人群开始退散。活动方可能是早有准备，倒是都穿着西装外套，而围观人群大多穿着单衣单裤，被风一吹，再大的热闹也看不下去了。

　　“如果，这个燃料真如他们自己宣称的那么稳定，那问题出在哪儿呢？”萧熠双臂抱胸，南溪紧盯着还在上升的热气球，两人一时间断了头绪。

　　温度下降得奇快，短短十几分钟，似乎从初秋进入了寒冬，萧熠看向仪表盘，上面显示当前温度已降到接近0度，还在快速下降！

　　热气球已经上升到十多层楼的高度，伞面上的字早就看不清了，但整个台面的框架仍在空中闪着金色的光泽。刚才隔着大波人群的距离看不清，现在人群散了不少，可以看到台面下方有几根细细的金属链连接着热气球和地面，似乎是用来固定热气球上升的高度和方向。在大风下，这几根链子绷得笔直。

　　南溪和萧熠同时意识到什么，齐齐扭头看对方，又同时开口：“金属！”

　　“燃料虽然是稳定的，但金属却没那么稳定。在极端的温度转变下，某些金属会变脆，甚至断裂。”南溪大脑迅速运转，同时将分析过程说出来。

　　“没错！热气球被金属链拴在离大楼这么近的距离上，而金属链承受着极大的张力。在温度和风速达到某个临界点后，某根金属链断裂，热气球会受到其他链条巨大的拉扯力，瞬间失去平衡，甚至撞向大楼！”萧熠接着他的话进行推演。

　　“走！我们近距离观测下金属链！”萧熠脱口而出。

　　两人一直站在人群外围，如果要靠近金属链，就必须挤到人群里去。

　　南溪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就要往里走。

　　萧熠意识到什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外推了几步，又迅速放开手，“分头行动！我去看金属链，你直接混进楼里等我，一会儿我们很可能要从里面上到热气球的高度。”

　　未等南溪反应，他已转身钻进了人群。

　　五分钟后，萧熠在大楼一楼的电梯口跟南溪汇合。安保和人群的注意力都在外面，楼里可以说空空荡荡，钻空混进来并不难。

　　“在目前的温度下降速度和承重力下，预计最多还有十五分钟就会断裂。”萧熠快速说着，转头看向外面，天空已经开始飘起大片的雪花，在大风里雪花打着旋毫无方向地四处飘散。金属的摩擦声穿透了大风和暴雪越发急促。但人群陷在了热气球和初雪营造的氛围里，毫无恐慌，反而很是兴奋。

　　“所有人都低估了这场降温。这不是普通的反常天气，而是百年一遇的极端天气。”萧熠低声说。

　　南溪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按下电梯上行键：“热气球停在了十三楼，我们得去那里阻止悲剧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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