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弦雨生》

　　验收会当天，沈昭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会议厅空无一人，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长桌上，将她的设计图纸映得发亮。她取出陆弦给的U盘，金属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紧张？"

　　陆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罕见地穿了正装，白衬衫的袖口别着一对银质袖扣——细看竟是微缩的声波图案。沈昭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想必是不想让那些疤痕影响专业形象。

　　"数据都准备好了？"她问。

　　陆弦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最上面是张老照片：年轻的陆父站在钢材仓库前，身后墙上贴着少年宫的设计图。沈昭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笔迹，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他保留了你所有的设计稿。"陆弦的指尖轻抚过照片，"说这是'能看见声音的手'。"

　　参会人员陆续进场。沈昭调试投影仪时，发现陆弦给的U盘里除了检测报告，还有个加密文件夹。最后一个文件名为"Listen_to_the_Rain.mp3"。

　　会议进行得出奇顺利。当沈昭展示出那批问题钢材的检测数据时，开发商当场同意全面检修。掌声响起时，她看向角落里的陆弦，发现他正用右手小指有节奏地敲击座椅扶手——是《G弦上的咏叹调》的节拍。

　　"晚上七点。"散会后他在她耳边低语，"我在音乐厅等你。"

　　暮色降临时，沈昭带着琴盒来到空无一人的音乐厅。舞台上只亮着一盏孤独的顶灯，陆弦坐在钢琴前，正在调试琴凳高度。见她来了，他起身接过琴盒，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腕表。

　　"这是？"沈昭指着钢琴。

　　"施坦威D274。"他掀开琴盖，"和你出生那年是同一批次。"

　　月光从穹顶洒落，在黑白琴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弦的左手终于从口袋里解放出来，残缺的小指在琴键上方悬停片刻，突然落下第一个音符。

　　沈昭打开琴盒，取出那把暗红色小提琴。当她把琴抵在下颌时，闻到一股熟悉的松木香——和少年宫那架老钢琴一模一样。

　　琴弓触弦的瞬间，钢琴声适时加入。没有乐谱，没有排练，但每个音符都完美契合。沈昭惊讶地发现，这把琴的G弦比标准长度短了0.75毫米，正好能避开音乐厅的共振缺陷。

　　演奏到高潮处，陆弦突然转向她："现在拉升C调。"

　　琴弦震颤，沈昭感到脚下的地板传来不同以往的稳定频率。原来他早就计算好了，在这个位置，用这个力度，这把特制的琴能奏出最纯净的声音。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陆弦从琴凳下取出一个铁盒："父亲留给你的。"

　　盒子里是厚厚一沓车票。从维也纳到上海，从柏林到东京，每张背面都写着同一个音乐厅的名字和日期——全是她参与过的项目。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便条："找到那个女孩，她听得见钢材的哭泣。"

　　"所以我学会了听。"陆弦轻声说，"听建筑的声音，听钢材的叹息，听——"

　　"听雨声里有没有我的脚步声？"沈昭接过他的话。

　　月光突然大亮。沈昭看见陆弦的白衬衫领口内侧绣着两个极小的字母"S.Z"，针脚已经有些松脱，显然存在了很多年。

　　"德国的琴展下周开幕。"他合上钢琴盖，"要一起去听那把'红提琴'吗？"

　　沈昭没有立即回答。她拿起琴弓，在空弦上拉出一个悠长的G音。音乐厅的每个角落都传来完美的回声，像是无数个过去的自己在应答。

　　"先把少年宫的老钢琴修好吧。"她看见陆弦眼睛里的月光晃动了一下，"这次，我们一起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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