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冰雪铺

　　此事不知怎么钻进许老大耳内，向来护短的他丢下厨房忙碌活，直冲去摊子找阿瑶询问究竟。

　　他到时阿瑶刚回来，摊子前原本挂着的木牌被人摘下扔在地上，上头还有几个黑脚印，阿瑶正用袖子拼命擦，低落的模样叫许老大心疼。

　　“阿瑶，走回家，冰饮以后咱不卖了，阿爹养得起你。”许老大没问原因，一门心思的相信他闺女。

　　阿瑶抬头解释起来：“爹，食客并非是吃了我做的东西生病，而是他原就有心悸，劳累过度又加上吃的快。”

　　她为轿夫垫付了医药费，又留梁文宇在那照顾他直至苏醒，她则回来收拾摊子。

　　好在梁文宇未曾回来，否则当着阿爹面该如何解释他们关系。

　　许老大紧张心情顿时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今日是卖不成了，我先回去休整。”阿瑶打算去瞧瞧梁文宇说的宅子，不过她要先回家一趟去取些银钱。

　　立马收拾摊子，乘坐同村驴车回去。

　　人还没进院，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动静不小，好像有十几号人在院中拉扯，阿瑶扒拉开条小缝，带头的人派人抓了她小叔伯要挟阿嬷还钱，看样子是来要债的。

　　阿瑶估摸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想着无事跑到后山去找些野果可以研究处出新品。

　　转身走人时，阿嬷突然开门叫住她：“阿瑶，回来。”她将门掩实。

　　“先前官爷交于你的银票可否先借阿嬷。”许陈氏拉下一张老脸，低声下气同阿瑶说话。

　　“阿嬷说迟了。”阿瑶转身对许陈氏说道，“银票早拿去赎回卖身契了。”

　　许陈氏当即脑子充血，整个人快要晕过去一般，粗糙手掌撑住门框防止摔倒：“造孽啊！怎么就生了个混账东西！”

　　院子开始嚎叫起来，简直如同杀猪，哭泣声一阵接连一阵。

　　“阿娘，救救我，我不想去坐牢...”许老二抱住柱子开始哀嚎。

　　许陈氏年纪大听不得这些话，她历来偏爱小儿，如今这种局面怎么都得护住小儿子。

　　“我可怜的儿啊！”许陈氏转身回屋里掏出私房钱和棺材本，勉强凑出了二十两银子，双手颤颤巍巍递到要债人手里：“爷，您看我们先还一半可好，后面请您给点时间，让我们凑一凑，凑一凑。”

　　对方夺过银子收进腰间：“再给十日，若是凑不齐。”说着目光从许老二身上转开落到对面阿瑶身上，“总该交出一人来！”

　　许陈氏目光锐利一眼便看懂了对方神色，点头附和道：“是，是，是，我们定想办法补齐。”

　　“十日后，本金加利息共一百五十两，到时我会亲自来收。”说完带人离去。

　　阿瑶站在院门口见有人出来往后退了一步让位，她眼神有些担忧，垂眸思考，没听错吧！一百五十两！小叔伯又去借贷了？

　　人走后，屋子里躲着的小叔母也出来了，眼眶红红刚哭过：“娘，您救救我们，去求求大哥。”

　　“是啊，娘，大哥他定然有法子。”许老二跟着说道。

　　许陈氏：“你大哥他本就气我私买阿瑶，如今又要替你还在债，你自己去同你大哥说！”

　　三人似乎注意到门口站着的阿瑶，小叔母走到许陈氏身边嘀咕了几句，眼神落到阿瑶身上，眼珠里算计起来。

　　“阿瑶，你过来，到阿嬷这来。”许陈氏招手叫唤她。

　　阿瑶跨进门，步伐落在距离许陈氏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这个宽度适合她逃跑：“阿嬷是打算要再卖我一回吗？”

　　许陈氏内心所想被阿瑶毫不掩饰说了出来，老脸有些僵住，随后笑道：“怎会，阿嬷身边只有你这一个女娃，自然是要留下。”

　　“既然要留下，那阿嬷打算如何偿还一百五十两。”阿瑶反问道。

　　许陈氏朝阿瑶走近，眉目慈祥，拉起小手轻拍了几下：“好孩子，家里独你最大，阿嬷老了，往后家里要靠你帮衬着。”

　　虽然许陈氏所说的话阿瑶多半左耳进右耳出，若非前面看透了她真实面孔，阿瑶指不定哪天就轻易听信了这些话，最后被卖了还偷乐。

　　这些哄骗小孩话，阿瑶面上装作懂事，实则背地里琢磨该如何应对。

　　“阿嬷心疼我们几个小，可您在怎么都是我的血亲，这件事还是告知阿爹为好。”阿瑶将手从阿嬷手心抽离，面上维持僵硬笑容，嘴角都差点抽搐。

　　许陈氏：“好，等你爹回来，阿嬷亲自同他说。”

　　阿瑶顺利摆脱祖母纠缠，小跑进屋关紧门窗才敢翻找银两，手心掂量几下揣进怀里开门左右看了几回，趁人不注意跑出门去。

　　宅子坐落小桥东南角最偏处，院子破落，杂草丛生。

　　阿瑶去时有官牙带着人正看着，她不知宅子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只知价格便宜。

　　凑到一旁听了些八卦，才知晓原宅子主人牵扯进一桩案子，最后吊死在房梁下，后头就传开了屋子闹鬼一事。

　　先前大伙儿还不信此时真假，只当是有人故意为之，可后来先后来了几位租客，皆都被屋中鬼怪一说吓跑，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敢来。

　　自从官牙对此处头疼的很，唯有降价吸引人。

　　官牙带人从宅子出来，那客人脸色都变了又变，步履慌张的走开，阿瑶冒出头：“官爷，这宅子我想租。”

　　“小姑娘，你可知这房子事？”官牙做生意实话实说，“前后看过好几户人家，都因为宅子不干净搬走，你确定要租？”

　　“自然，我既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之说，都是以讹传讹的流言。”阿瑶看宅子外表几乎符合她心中所想，“您报个价，长期租和购置分别需花销多少。”

　　官牙见阿瑶坚持，调低了价格：“月租三两，购置费加上手续费共三十五两。”

　　她手上只有三十两，还差五两，可若是全价购买，那手中便没钱财剩余。

　　“月租便可。”阿瑶掏出银钱放入官牙手中，“劳烦您快些写下文书。”

　　官牙正愁此宅无人租，阿瑶出钱租下，官牙脚程都快了些替她把文书都办了下来。

　　午后阿瑶带着梁文宇，将之前租的仓库退了，把冰桶推到宅子里开始打扫起来。

　　梁文宇似乎没料到阿瑶速度如此之快，他自来也不信鬼，比起那些人心才是最难琢磨。

　　冰桶里保存了阿瑶昨日新购买的果子，她打算熬煮果酱，可旧宅外廊下厨房空荡一片，铁锅被雨水长久侵蚀铸断了底，头顶瓦砖残缺，窗槛断了半面挂在门框上摇曳，蛛丝布满墙角，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细沙灰尘将人呛住。

　　外沿围墙缺了个角，阿瑶学着泥瓦匠模样将石头连同泥巴糊上墙，收拾干净后添置物件进去，竟有一种家的感觉。

　　铁锅外围用稻草围住固定，再糊了层黄泥上去，等它干透已贴近黄昏。

　　两人瘫坐在屋中圆椅上，这些东西是从边上厢房收拾出来的，阿瑶瞧擦干净还能用便没舍得扔，对她而言能省下一笔是一笔。

　　“多谢。”阿瑶对梁文宇道谢，果然公子哥办起事比她妥善多了。

　　家中阿嬷时刻惦记将她换取钱财，阿瑶厌烦了很不想回去，本借务工为由晚些回去也好，她去集市采购物件时顺带买了食材回来，不光是冰饮做的好，吃食也拿手。

　　阿瑶手起刀落将鱼开膛破肚腌制起来，接着处理时蔬，天气炎热肉类吃多尽显油腻，清爽蔬菜刚好让本就食欲不佳的胃口改善些。

　　吃完饭，阿瑶开始熬煮今日新鲜购入的李子，洗净挖去果核切成小块后，需要先浸入盐水泡几分钟捞出控干，再同糖一并倒入铁锅中加入适量水，煮至李子呈透明色，并溢出甜甜的香味时可根据酸度添加少量蜜糖。①

　　装罐储存后，阿瑶将灶台收拾干净，院子的杂草并非一日就能处理完成的，她想着能多整理一些，徒手拔起来却在其中发现一株小麦，穗头下垂，金黄麦穗颗粒饱满。

　　看到这里，阿瑶瞬间想到了可用小麦制作麦芽糖。

　　阿瑶晚间还要出摊，梁文宇用晚餐不知跑去何处，独留阿瑶一人进出。

　　受昨日事件印象，阿瑶摆摊一个时辰有余，往常这时都该卖出三四碗了，今日却一碗都还未买出去。

　　周围小摊像是联手起来对付阿瑶，大家伙儿并未耽误对方，偏偏只针对她一人，想来想去一下明白了。

　　阿瑶又往木牌上添了几个字，落完笔，那位时长来吃蜜冰沙的轿夫亲自过来了，看走姿好似还没恢复全。

　　“小姑娘，多谢你出手相助才有今日的我。”轿夫朝阿瑶做揖，“往后你这边的蜜沙冰我每日定三份回去。”

　　“药费还请你收下。”他搁下一粒银子，“就当是我的定金。”他怕阿瑶不收，昨日事他已知晓，愧疚不已。

　　“没事便好。”她不求对方多照顾自己生意，只希望对方好好的。

　　轿夫亲自替阿瑶澄清，又帮着叫卖一波、揽客。

　　她借着外人口将新点子宣传出去：“快来看看，今日推出买五份蜜沙冰可送货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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