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

作者: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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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田


      姑父在康山镇承包了一个装修店铺的活,着急过去盯着。这会儿见夏麦情绪缓和了,夏薇才不舍得抱着陈曦坐上了门口的小货车。
      夏麦站在门口,注视着向西远去的货车,陈曦半个身子爬出了车窗,向他挥着小手,甜甜的童声喊着:“麦子哥哥再见!”
      “曦曦再见!”夏麦举起手笑着朝她挥了挥,“下次再来找哥哥玩!”
      直到看不见车尾了,他才转身回了院子。进门后,他回身把院门在里面反锁了!

      躺在床上午睡了会,夏麦起床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看着窗外院子的水泥路上面,阳光炙烤之下,已经出现纹影的空气,这种天气出去转一圈,他感觉自己的脸能再黑一层。
      他梗了梗脖子,从自己房间拿出一个枕头,靠在客厅凉椅的扶手上,脱了鞋,顺手拿起茶几上一本练习册,整个人舒服的躺了上去。
      他的一双小脚,距离凉椅另一边的扶手还有三四十厘米的距离。
      他真的有点矮,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爸爸明明很高,他也快十五岁了,好像小学五年级以后,他就没怎么长过个子了!
      身高是他心里的痛,哪怕初二下学期之前,成绩优异,常常被人夸赞的时候,他依旧很不喜欢别人拿他身高开玩笑。
      至于现在,学校的同学说他什么,不论多难听,他都可以在心里暗讽一句:骂你爸呢!,然后恍若听屁般置之不理。
      但一旦有人拿他的身高攻击他,他所有的隐忍都会瞬间土崩瓦解,恨不得跑过去和对方拼命!
      因为......
      他妈还没“跑”的时候,就经常骂他是“醋瓶塞”,哪怕那时候村里人都夸他长得好,哪怕他奖状帖满腔,他妈也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而每次骂他之前,主语永远都是“醋瓶塞!”
      这是他从小积摞起来的痛,他心底无法释怀的硌硬。
      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后,他把家里的醋瓶子扔了,连带着上面的木塞子,哪怕贵几块钱,他也没再去村头灌过散醋,一直买的瓶装成品醋!
      他蹬了蹬腿,发泄一通对身高的不满,终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起了练习册。
      他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哪怕对他早就没有什么挑战的练习册,他也能看的很投入,完全沉浸在每一道题目中。
      哪怕是复杂的方程式,也无需动笔,只需要在脑海盘算片刻,便能算出答案。

      下午的时候,夏麦把冰箱里的肉在煤气灶上热了热,馏了两个馒头,晚饭算是解决了。他又接了一桶水,把家里从楼下到楼上的卫生收拾了一遍。
      忙活完已经六点多了,天虽然依旧很亮,却刮起了风,他朝窗外看了眼,感觉不是很热了,便打算去田里看看。
      夏寨村东边,是被石梁河冲击出的平原,连片的麦田足有数百亩,夏麦家的地依旧在最东边,挨着一个长满了杂树、残破的砖瓦窑。
      他沿着地头水泥渠的渠堤走着,原本可以两个人并排走得渠堤,被村民用铁锹铲去不少,细长的渠堤双脚并排都有些困难。
      他两条胳膊向两侧平伸着,保持平衡!
      他对村里人这种做法深恶痛绝,除了渠堤还有每家田地的“界垄”,也会被铲成料峭的“独木桥”,为了多出来的那点地,水渠漏水,界垄跑水......何苦来哉!
      两旁麦田的麦子比山梁上的黄的更彻底,麦穗也更大,在风的吹拂下,层层叠叠的麦浪翻涌着。
      成群结队的麻雀忽的从田野里“轰”一声飞起,在半空盘旋几圈后,又“唰唰”的落在远处的麦田里,这些偷粮贼,人人喊打,却总是难灭其种群,据说如今还是“三有”保护动物!
      快走到他家地头的时候,渠堤终于宽了,夏麦才收起了胳膊,背在了身后,一边走着,一遍看着左侧自家地里的麦子。
      眼前的八亩地是他继承的遗产之一,奶奶去世之后,姑姑曾让他把地承包出去,但他不愿意。
      一亩地一年三百的承包费,他感觉太亏了,要是自己种小麦玉米,一年的利润起码也得八九千!
      他到底没有经种过庄家,以为现在都是机械化了,肯定没多累!结果第一次给小麦浇水,他就差点淹死在水渠里!
      那时候刚好是冬天,正是小麦冬灌的时候,因为上学的原因,他只能让老姑帮忙,和水站约好周末接水浇地。
      村里的大人丝毫没有谦让他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轮到他接水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两点了!
      大冬天又冷又黑,他瘦小的身子扛着铁锹,拿着手电筒在地头改水,好不容易把水引到了田里,不远处的水渠就垮了堤。
      满满的一渠水很快就在别家地头冲出一个水坑,慌乱之下,他扛着铁锹就跑了过去!
      他从水渠边上铲了一铁锹泥土,刚填在漏水的的地方,瞬间就被冲掉了!
      他哪里有堵水的经验,水渠垮了靠泥巴是堵不住的,得用沙袋。
      他慌张的刚准备铲第二锹,铁锹被泥吸住了,怎么拔也拔不出来,他顾不上已经已经完全陷进冰凉泥水里的两只脚,双手握着铁锹把,猛地一用力,铁锹没拔出来,脚下一滑,他整个人趴着掉进了旁边的水坑里。
      厚重的棉衣像是饥渴的婴儿,遇到了水,瞬间就暴饮起来,身上快速加重的分量,滂沱大水的冲力、湿滑的泥土,他完全抓不到着力的地方。
      喝了好几大口泥水后,他身体猛地卸了力,整个人被水冲出去一截,总算抓到了一旁的麦苗,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才从水里爬了出去!
      要不是老姑不放心,硬是半夜把二表叔叫起来,让他去田里看看,他那晚哪怕没被淹死,也得被冻死!
      老姑至今说起那晚二表叔背着夏麦回去时的样子,都还会抹眼泪。
      那时,他从头到脚都是泥,身上还稀稀拉拉的往下淌着泥水,整个人哆嗦成一个了,脸都变成了青紫色。
      地也没浇成,他还住进了医院。
      医院里,夏薇搂着他嚎啕大哭,也是那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一个人的家,要挺起来真的很难。
      夏薇死活不让他种地了,他却依旧倔强的坚持,那八亩田一年的收入,是他考出去的希望,他不会放弃。
      最后还是姑父帮着把地浇了,夏薇憋着一口气,跑到了镇上,把村里人破坏水渠的事捅了上去。
      这件事闹得很大,毕竟差点出了“人命”,镇上派出所连同村委会,把那些破坏水渠的村民叫到一起,狠狠地骂了一顿。
      但那些人人多势众的,而且不仅他们村,这种铲渠占地的做法,各村都有,真要“严肃处理”起来,范围可就大了!
      最后,村委会也只是把水渠垮塌的地方修补了一遍,渠堤依旧是那样。
      夏薇这么一闹,倒也有点好的结果,自那以后水站再排接水顺序,夏麦都被安排在白天!
      而且只要到了浇地的时候,姑父和隔壁两个表叔总会有一个人跟着他!
      他打心底感恩着这几位为数不多的亲人。

      如今,田里的小麦已经是夏麦种的第五茬庄稼了,多少也有了点经验,虽然小麦的长势比不上隔壁田里的,但却没什么杂草,也没有倒伏。
      他一脸欣喜的蹲在地头,伸手折下一个麦穗,顾不上麦芒扎手,小心的在手里揉搓着。
      吹干净麦糠,一小坨稍有些绿的麦粒躺在双手掌心,麦粒灌浆饱满,今年的收成不会差的。
      他笑着把麦粒倒在右手,昂着脖子,小心的全部倒进了嘴里,麦粒还是软的,嚼起来有股清甜的味道。
      边嚼着麦粒,边看着眼前的麦田,夕阳依旧有些刺眼的阳光斜着照在他脸上,他笑了。
      嘴里排列整齐的牙齿也露了出来,在皮肤颜色的衬托下,显地更加白净,眉梢眼角的笑意层层叠叠的!
      他站了起来,面朝着夕阳的方向,在一望无尽的麦田里,大声的喊着:“爸,你看到了么!麦子会种麦子啦”!
      眼角的水光,染上了太阳的火红,他浑身上下,映出了一圈金红色的毛边,连带着脸上黝黑的皮肤也换了色彩,仿若那个白皙可爱的少年,在这一瞬,换回了往日容颜,耀眼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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