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类启示录[西幻]

　　听到吃人的魔湖那一刻，希斯立刻就想到了费恩之前提到的黄金神庙和山中湖泊，他抬起头正好与费恩谢尔盖等人对视一眼，几人都默契地不作声。

　　戴维则装作不懂地问威利：“威利班长，这湖泊会吃人有什么渊源吗？”

　　威利抱着步枪靠在车厢上，不以为意道：“害，当地士兵里的一种黑话罢了，你们这些新兵蛋子都没听过，我们克纳克尔是最早在梅里亚开矿的，120年前刚从这个荒山费劲千辛万苦开出第一条生产线，和安歇克公国以及中洲的亚沙曼教廷都签订了协议，安歇克人自己也分了不少好处，但是安歇克的库亚族人愚昧又歹毒，他们认定咱们是在抢他们圣山里的宝藏，可他们除了在山上放羊还能干什么？所以我们和这些土著之间的矛盾很大。”

　　没想到所谓的圣山宝藏原来早已是当地广为流传的传说，希斯心想道。

　　“大概在50年前，那时圣梅里亚山脉发生了一次地震，安歇克人和克纳克尔人都死了不少，不少安歇克人都说地震那晚看到了山神显灵，更加认定是外来者开矿得罪了他们的神。从那一时候开始矿场就频频出事，要么是矿洞塌了要么就是矿工中爆发瘟疫，这时矿场就招了不少当地的库亚族人临时代替矿工，很快矿场就发现这些库亚族人在场事故概率就大大降低，所以渐渐的招了越来越多的库亚族人当工人，谁知随着库亚族人深入矿场后，他们私底下就想占领已经成熟的生产线。”

　　说到这里，不少士兵脸上已经浮现出略带不屑和蔑视的神情，有人低声道：“这他妈不是过河拆桥吗？”

　　威利倒是没有什么表示，他继续说道：“1750年的冬天，库亚族人趁着大雪封山，一夜之间屠杀了矿场公司里的所有克纳克尔员工，并将尸体全部都藏了起来，他们躲进了山里，用炸药炸塌了几乎所有的矿井入口，一直到第二年开春，克纳克尔派人前来查看三个月没有消息的矿场，发现整个矿场空无一人，所有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了。

　　事故调查进行了好几个月也没有任何头绪，于是克纳克尔又派人重新修筑工地继续开矿，而这时事故开始频频发生。这次克纳克尔人留了心，调来了第一批驻扎军团并开始仔细调查，最终发现了躲在山洞里搞鬼的库亚族人，但是至今为止库亚族人仍然咬死不承认1750年矿场消失的人是他们杀的，克纳克尔找不到证据也拿他们没办法。”

　　戴维道：“是因为找不到尸体吗？山那么大，说不定库亚族人随便挖个坑就给埋了，我们上哪儿找去？”

　　威利在灰暗的光线里突然咧嘴笑了一下，“随便挖个坑？你知道圣梅里亚矿场公司有多大吗？半个西大陆靠的都是我们挖煤发电，你想想那是多少人？”

　　戴维边上的士兵威尔微微皱眉好奇道：“多少人？”

　　“根据公司人事年表，1750年亚历山大能源公司在圣梅里亚矿场共有3200人。”

　　车厢里突然安静了。所有士兵都被这个人数给震撼了，3200人，那不就相当于两个兵团吗？

　　希斯突然想到威利说的话和费恩所说的故事，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威利不确定道：“所以……是这个湖？”

　　威利点点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子：“要不是十年前矿场炸塌了侧峰，咱们克纳克尔人就算再过一千年也不知道这山里还有座湖，而那3200人就泡在这个湖里。

　　信仰着他妈邪教异端的库亚族人简直就和妖怪一样，他们钻进山的缝隙和洞穴里，在里面能窝上一辈子，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鬼山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把杀掉的克纳克尔人全部都扔进这个魔湖中，并且口口声声说异教徒必须扔在深渊里不然会变成魔鬼游荡世间。”

　　不少士兵是坚定的基督教徒，听到这个故事后心中更是萌生出对异教和库亚族人的厌恶，在胸口划着十字，有士兵道：“就应该把这些魔鬼赶出矿山，他们不配享受现代文明的好处！”

　　这时希斯身边的费恩开口了：“老哥，那咱们那些人还就淹在这湖里吗？”

　　威利饱经沧桑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开口有些含糊道：“这么多年每年都固定会打捞，但是五十年前的尸骨都在湖里烂干净了，而且不知道从古到今库亚族往这湖里扔了多少异族的人，从湖里挑出五十年前的尸骨也很困难了。”

　　但希斯却察觉到威利应该是在说谎——费恩15岁遇到旧神教一家里的老祖父说他进入湖底时看见的还是处于腐烂阶段的尸体，普通的尸体别说四十年，温度高点四个月就白骨化了，所以十年前湖底的尸体应该是新鲜的，至少，有新鲜的尸体。

　　但可能是觉得这件事情太过骇人，威利之后就不愿再提及细节，不耐烦地对着好奇的新兵说到了军营里有的是吹牛打屁的机会。

　　摇摇晃晃中，车队在傍晚前到达了军营，军营就在矿区之中，以包围的姿态建在采矿公司建筑区的外侧，大概是为了保护采矿的设备。

　　希斯之前以为驻扎军营就和普通的兵团军营差不多，但是他们一下车就发现在这个矿区不仅大的超乎他们的想象，而且军营构造也远超普通的范围——不仅设有邮局，电话局，百货店，甚至还有酒馆和电影院——但除了军官可以自由进出，其他士兵只能在固定的日期和时限里进入。

　　新兵们在不到一个月内很快就熟悉起了枯燥单调的军营生活——每人一周两次放哨，每天早上做完早操就根据不同的排班去站岗和训练，周末一人可以看一次电影，可以喝两个小时的酒。

　　士兵们一天当中最多的时间都花在躲着士兵长打牌赌钱上了，因为集体军营生活太过固定，费恩私底下和希斯等人商量几次发现都没有对魔湖下手的机会，所以渐渐几人也不怎么提这件事，直到1797年圣梅里亚山脉五月底的暴雨季的来临，事情才突然有了转机。

　　1797年5月27日那天清晨，希斯一睁眼就听到窗外的暴雨声，16人间的宿舍里横七竖八摆放着双层行军铁床，在各色鼾声中有一个调侃的声音响起：“这个天气站岗可真是幸运啊。”

　　说话的就是费恩，他说完就抓抓肚皮翻个身继续睡了，希斯耸耸肩，很快就收拾好装备穿上了黑色雨衣出门，他在裤腰里偷偷别了一本侦探小说——还是费里尼给他寄的。在与其他轮岗的士兵列好队听着士兵长训了一通话，他们就各自跑步前往自己的站岗点就位。

　　脱下湿漉漉的雨衣，希斯就在哨塔上站住了，他这个哨塔正好在矿区的西侧，背后是运输带轰轰作响，前方是荒凉的山地，不远处还有库亚族难民的帐篷聚落——中洲的小国乱成一锅粥，国内国外好像就从未停过火，例如安歇克公国内就有十几个民族，因为信仰问题村庄之间都经常交火，库亚族是安歇克里的大族，但随着中洲教廷的革新，库亚族的教义与所谓“正统”教义之间存在出入，所以这个世纪内曾经遭受过迫害，退居在圣山周边。

　　中午希斯下了哨塔简单吃了点饭，巡逻队的老兵威廉士还递给他一口威士忌，让他留下来一起打牌，希斯笑着拒绝了又回到哨塔，摸出那本侦探小说准备打发剩下的几个小时，回去还能赶上六点的电影。看了一会儿，他一抬头看见瓢泼大雨里西南的山坡出现了一片白花花的羊群，希斯举起怀里折叠望远镜发现那是四五个库亚族人冒着雨将羊群往帐篷群的方向赶。

　　库亚族习惯在夏季前在山里放牧，大概是今年的雨季来的太早，正巧让这些库亚族人赶上了，希斯正要挪开视线的时候，他突然瞥到那羊群后面还有两个小黑点，他又举起望远镜，看见也是两个库亚族人，但是个子更小，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好像在雨里护着什么。

　　因为帐篷聚落离希斯的哨塔很近，等那些人走近之后，希斯几乎肉眼就能看清那两个人怀里护着一只受伤的羊，但不知道为什么前面库亚族人对这两人一羊不管不顾。

　　突然那两人其中一个摔了一跤，露出了老式蓑衣下的红色衣摆，希斯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就是他刚来圣梅里亚遇到的小女孩！

　　边上的自然就是那个哥哥了，两个孩子在雨中精疲力尽搂着山羊看着实在是狼狈可怜，希斯看看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换岗，他想了想，把小说塞回裤腰，爬下了哨塔。

　　哨塔下聚在一起打牌的威廉士等人，看见他下来以为他要加入，希斯摆摆手指着前面说自己要解手，威廉士等人点点头就随他去了。

　　希斯把雨帽一戴就冲进了雨里，沿着铁丝网走一段，就有一个没有锁的铁丝门，那是士兵们心照不宣出去溜达的门路，胆子大的还能溜去五六里外的集市，费恩曾经隐晦地对希斯提到那是士兵“消遣”的地方，他们这几个哥们里希斯和谢尔盖年纪最小，戴维死正经，菲比尔要攒钱寄回家，唯一会“消遣”的费恩又对医务室里的一个护士一见钟情，为表示诚意他也假装正经人物，所以他们几个只是知道这个门路但从未用过。

　　希斯从铁丝网穿过，在雨中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兄妹俩，这时前面的羊群已经离很远了，希斯挥着手喊了几声，兄妹俩在雨里抬起头，终于看清是一个克纳克尔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库亚族的哥哥一下子就挡在妹妹面前，像一只可怜的小狼。

　　“你——好，”希斯用自己这个月学的一些破烂库亚语打着招呼，“是我，我们见过！”

　　希斯刷的一下摘下雨衣的帽子，那个小女孩先认出了她，惊喜地说了一句什么，希斯嘿嘿笑着又赶紧把帽子带上，那个小男孩被提醒一下也认出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些别扭的神情。

　　希斯走近一看，发现小女孩怀里搂着一只母山羊，他探过头，小女孩就小心翼翼掀开一些自己的蓑衣，希斯才看见这只山羊怀孕了，腹部隆起微微颤抖，应该是正要临盆。

　　“这是我们的羊，”小男孩在一边垂着头说道，希斯只能听懂这一句，但他应该大致猜到这只羊对这两个孩子的重要性。

　　希斯指着帐篷聚落的方向，磕磕绊绊问道：“你们家是那个吗？”

　　小女孩眼睛亮了起来，她望着希斯点点头，指着那个方向叽里咕噜讲了一串，希斯听不懂，但是自信地比了一个没有问题的手势。

　　希斯脱下了雨衣下的外套兜住母羊，小男孩和小女孩在前面跑着带路，希斯跌跌撞撞抱着三十斤的羊连哼带喘地在雨中跑着，想着幸好自己当了俩月的兵，不然真还跑不动。就这样跑了十来分钟，小女孩站在一个山坡边上的帐篷前掀开了门帘，希斯如释重负的带着羊冲了进去。

　　这个帐篷是用帆布和羊毛毡搭的，很是结实，空间比外面看着要大，能容下四五个成年人躺卧，希斯一下就看出应该还有其他人和兄妹俩住在一起，所以想着把羊放下就回去，以免生事。

　　小男孩熟练地在帐篷中间的坑里生起火，母羊被放在火坑边取暖，小女孩拿了两条毛巾，一条给羊一条给希斯，希斯一脸感激地接了过来，在头上和脸上随便搓了两下，他擦雨水的时候小女孩就蹲在一边直勾勾地望着他，希斯一直很疑惑这个小女孩到底好奇自己哪里，于是问道：“我脸上有什么？”

　　小男孩蹲在一边摸着羊，头也不回，说着：“红色的头发和眼睛。”

　　希斯的眼睛实际上是安柏家族里遗传的蓝色，甚至比艾希礼叔叔的眼睛还要再蓝一点，所以这时他心里就奇怪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红色的呢，但是因为还是不太精通库亚语，所以他下意识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

　　希斯想着中洲可能红头发的人确实不多，于是就伸着头给小女孩摸，小女孩小心翼翼摸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好像火焰。”

　　希斯低着头，也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慢半拍翻译着。

　　接着，他就听到小女孩开心道：“和山里的恶魔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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