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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冬煦 上
林晴朗抵达明安后果然只偷了半日闲，自第二天午后起宴请不断，访客盈门。这是她第二次遭遇亡国之痛，也是第二次为自己择主。七年前，她在前狼后虎、军队背叛的孤立中打开荆左城门，高举降表，将苏长安交给她的土地献给了宿敌赵国。七年前，她孤身一人跟着司徒清的得胜之军，在春水横流万物勃发之时，穿州过府抵达赵国都城朝凤。初抵朝凤之时，她手无寸兵、身无长物，甚至没有一个容身之所，幸得沈慕岚邀请，在她府中安身。那时她所有的部众都留在荆左，在很长的时间内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生死。那个时候的她毕竟还是太年轻，又被苏长安密密的保护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在那一次的投降过程中，她对荆左的官员和百姓实在是尽心得太少。荆左的官员，后来都仕赵，之后几年也有些接触，可一直与她往来的只有齐燕之。她没什么抱怨，当年是她弃了他们。
降赵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命，没有职务自然也没了俸禄，尽管有沈府可以吃住，可那一种窘迫让她春风得意之后依然在梦中反复品尝。那时，她发现赵元戎对她怀有他意，然而除了尽力周旋别无他法，贬谪童县是赵元戎用最温和的方法让她知道自己是何等无能为力。
这一次，她身后有北程州百里土地，九万军民。有刘呈之、邢昭、景牧这些出色的文物官员。那一日，她在集镇上看到微服前来的越王，这才真正明白了刘呈之的那一句话——以北程州之地，进可图天下，退可谋富贵。今天，她到南程州来向楚国朝廷示好，那是因为北程州有六万楚国儿女、一半楚国官员，在济济群雄中，他们心向母国。她在出发前已经拿定主意，此次择主，附而不归。她会继续做北程州之主，掌握着那百里土地上的政务军令，继续按照她为北程州拟定的道路走下去——吸纳流民、厉兵秣马，在这乱世里守一方太平以待机遇。赵国解体，北方群雄争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流民。因为战乱失去家园的，或者因为天灾放弃家园的，扶老携幼挣扎着走向州府、国都，希望在大一点的城池里能得一口饭吃。然而，流民从来是不安的存在，各地都不愿意接纳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于是各处大城池外每天都能看到冻饿而死的百姓，也每天都有新的身强力壮的男儿投奔山林。
北程州对流民来者不拒，连老弱妇孺都肯收留。
她读过州志，在民丰末年，北程州全境共有百姓三十万人。现下她收纳了许多流民，全境军民加起来也不到当时的三分之一。而历年州志记载均显示此地土地肥沃、气候宜人，加上依偎沅江，虽是江北照样江河纵横，境内更有水色荡漾的蘅湖。只要守住太平，政通人和，北程州很快能恢复过来，这也是她收容流民的底气。当下大半扶朗官员都害怕流民，流民盗寇一步之遥。可在她看来，流民虽与盗寇一步之遥，与良民也不过一字之差。只要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比谁都老实，比谁都勇敢。
她对北程州的治理有十分充沛的计划，唯独疑惑的是如何让这弹丸之地能更上层楼。她想要这乱世里的人心，让扶朗天下的人提起北程州能有沃土安宅的憧憬，甚至能有安宁之上的归属。她第一次将这样的想法告诉刘呈之的时候，这位赵国相辅叹了口气：“你若是男儿，单此一念便可逐天下。”
有时候她也想，若是男儿，当尝试着一逐天下，只可惜她是女儿身。纵然她存志高远，却清醒的明白终究没有太多人甘心俯首女子，仅此一点，她就弱于当今群雄。
北程州的宴会一场接一场，从程州都督府到南程州刺史府，军政双方都向这个扶朗当下最耀眼的女性官员示好。程州军中的不少高级将领倒是都不陌生，一部分是故人，比如白明等原荆左武官，甚至还有廖江城的旧部。他们大多数在几次轮换主君后，辗转投奔廖云清麾下。还有一些则是在战场上会面的，此前半年，长霆军数次试探性用兵；壁山城外，林晴朗、刘呈之率领以流民为主的军队，连续三次使长霆军不能前进一步。一些将领不只是战场上遥遥得见，甚至刀剑相加的交手过。而今战场上的凌厉变成宴席上的笑语，长霆军将领们上来敬一杯酒，道一声：“林刺史好身手！”
南程州的文官们则都是生面孔，齐燕之陪着她往来应酬，为她一一引荐。晴朗第一次出席南程州刺史府的酒宴，一瞬间有回到留国宫廷夜宴的错觉。这几年来她习惯了赵国贵族的作风，邢荻人再怎么学南朝作风，总是不脱马上民族的彪悍爽快。留国标榜是中州正统，而楚国是比他们更为淳厚的中州古风。赵国贵族初见她，不掩饰的惊诧，笑着说：“林美人果然是美人！”楚国的官员不会那么失礼，他们不动声色的打量她，用宽大的袖子遮挡着窃窃私语。衣袂间散发出浓郁的逍遥散的味道，混合着上等熏香，组合出她一向厌恶的味道。夜宴后归家，她拉着燕之的衣袖笑道：“亏得你没沾上服药的毛病。”燕之笑道：“娘子曾说，若带此物不得入家门，我岂敢沾染。”晴朗嫣然。
转眼，已经是十月十五，林晴朗抵达楚国已经十二日，她的返程之期也日渐近了。晴朗原打算在楚国停留十二、三日，也就是十四之前踏上归期。然而廖云清等人皆说明安十月十五乃是冬煦节，江上白日里千帆竞进，夜来彩船上歌女争魁，最是热闹不过，邀她过了十五再走。随行的刺史府官员也都劝她多留几日，反正北程州这段时间风调雨顺，秋收也已经结束，而且全境丰收。而陈蔡两国正在东面边境上激战，一时间应该不会南顾程州。晴朗也觉得很多预定的事尚未完成，又想想北程州有刘呈之、邢昭、丁源等人主持，纵有变故也足以应付，于是将归期延迟了五天，改在十月十七。
纵然延迟了几日，也是归期如箭，晴朗每日醒来想着又过了一天竟也生出了几分不舍，心想她与燕之成亲两年，相见的日子还不足一月，就这么点日子里还从未做过真正的夫妻。有几次她想问燕之，为何与她成亲。那么多年来，觊觎她的人有、真心倾慕她的人也有，可愿与她成亲的，之前只有廖江城一人。到了赵国，当了皇帝名正言顺的“爱宠”，更是纵有恋慕她的也挡不住人言可畏。那时，沈慕岚想要撮合她和宋彦榛，后者入仕以来从未违背过这个恩师，甚至明知道是棋子的时候依然一往无前。此时却连连摆手“不敢攀附，断难从命。”若说有些人愿忍耐着娶她是为了飞黄腾达，齐燕之却从来是一个淡漠权柄的人。花月娘总是说“那人喜欢你啊，不是喜欢你还能是什么？”月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几个月，她却依然不信，齐燕之对王琼的那份执著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直到在明安城外看到他备具车马的隆重礼节，在叠翠望着她时充满期待的眼神里，她第一次相信了月娘的那句话——“不是喜欢你还能是什么呢？”
一时间，她对燕之生出了几许歉意，若这男子真怀着一份恋慕与她结缘，那么新婚之夜，她的拒绝就委实太过残忍。这几日也不知是当初的拒绝让齐燕之心有余悸，还是相逢那日她对叠翠存在的惊诧以及那几句忍不住的讽刺吓着了那人，燕之连着几天都是在书房睡的。燕之的这番举动不但让她哭笑不得，也吓着了府中下人们。下人说闲话说的她这么个一天除了睡觉外在府中呆不了两个时辰的人都听到不止一次。若非这件事实在尴尬，她真想好好给这些人做个规矩。虽说哭笑不得，她依然不打算先走出那一步，在明安城外看到燕之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就这样吧，虽不曾为他心动，可有这样一个良人相伴也是平和宁静之幸。
她有了与此人共度的决心，便要让这人从此只钟情于她一人。
宛若当年她对花月娘说的——我林晴朗要的是此情如一的男人。
这天两人都换了新衣衫，且都是便服，带了苏仁、苏义几个侍卫，早早出门去看明安冬煦节。燕之也是第一次参加冬煦节，不过江靖也有相似的节日，只不过名称和时间上略有不同。所谓冬煦，也就是冬日之暖阳，这是终于结束了秋收之后一年闲暇时间的开始。冬之暖阳照耀着江南大地，这是河流不会冰封，山川不会失色的地方。明安的冬煦节是丰收和安享的节日，连续三日的节庆从十五晨时的律令冬训开始。楚国至今依然延续着民丰王朝的传统，明年春、冬两季进行律令宣读。由地方司掌刑律的官员，挑选律令中与民众日常生活最为关键的条例加以朗读，以提示百姓遵纪守法、避恶趋善。
冬训要进行整整一个时辰，所有百姓都必须前去听读，自然州府法曹的宣读只是做个范例，各里各坊都有里正等宣读。巳时，冬训结束，一阵锣鼓，全城尽欢。燕之和晴朗早早占了江边的好位置，但见一时间江上千船杨帆，船上均结彩扎花，更有身手矫健的少年在船桅上上下翻腾，做出惊险却又漂亮的姿态，每一次跳跃都赢得岸上一阵惊呼。晴朗见这些船上都装着各色农作物以及绸缎、布匹、器皿等，每艘船上都挑着一面旗，上绣人名庄号，例如“刘家村刘家庄”等，还有些显然是商号。
“这是做什么啊？”
燕之也不懂这里的风俗，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正猜测着，却听身后一人道：“这些都是要献给神宫的东西。”
晴朗回顾，脱口道：“谢大人——”
谢白梅难得也穿了身女装，薄施胭脂、步摇在髻，纵是年过不惑依然有几分秀美风韵，此时做了个“轻声”的动作，靠近她低声道：“别叫大人，惊了旁人可就不能安然品赏明安冬煦了。”看了看她，又道：“别担心，我在明安是回来祭祖。”说话间扭了下头：“明畅是此地人。”
晴朗见那是个容貌平常但目光明亮的男子，朝他点点头，叫了声：“黎先生。”谢白梅指指江上：“那都是各处良善奉献给神宫的东西，明安冬煦敬神花船自庆新码头起航到长宁镇终止，船上所有物品均奉献给长宁神宫。粮食在腊月施粥，棉布做冬衣，一献出征壮士、二济贫寒之家，这是南程州延续了七十年的传统。”
晴朗眼睛一亮：“这个节好！”
“扶朗乱了两百多年，南程州当前线也当了几十年，壮士出征、将军立业，留下的是满地孤儿寡妇，明安冬煦敬神也是被逼出来的习俗。”
“有此心总比没有好。”
“其实，北程州也有同样的习俗，只是节庆比明安晚半个月，林大人回去还能赶上。”
晴朗笑了笑，心想北程州乱后未兴，上到官府下到民间都不见得有这个心思。只不过这个做法很有价值，回去后可以和长庆宫商量一下。谢白梅又和她闲聊了几句，给她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这才告辞。晴朗呼了口气：“谢大人真是天生该做鸿胪寺官员的。”
明安冬煦节在这两个从没参与过人看来真是精彩纷呈，两人从早逛到晚也不觉得怎么累，眼看天色将暗正商量着去哪里吃饭，迎面又碰上谢白梅一家。这位鸿胪少卿笑吟吟上来挽住她，说带他们找一处好地方吃饭，晴朗推托不过，只能跟着她七拐八弯进了一处院子。此处乍一看只是一户富裕人家的居所，还有一方庭院几块湖石，其间流水潺潺，别有一番情调。到得里面出来迎接的是个四十上下的男子，一袭青衫举止儒雅，引了几人到楼上。谢白梅说那男子便是此间主人，乃是她夫婿总角之交，又笑着说莫看此地“门庭冷落”其实千金难定一席，尤其是今夜，若非黎明畅的面子真是想也不要想。
晴朗顿时对这位鸿胪少卿刮目相看，扶朗自来视商人为下贱。这些年来商人地位虽比民丰时有了提高，可出入仍要穿双色鞋，子弟三代不得入仕，也不能与官宦人家通婚。谢白梅朝廷高官却折节下交，很有些高迈流俗之风。这边谢白梅又要介绍晴朗夫妇，店主人抢先一步深深一礼：“草民见过北程州刺史大人、掌书记大人。”
“你认得我？”
“大人赴宴将军府时满城轰动，小人也是道边一员。”
晴朗扑哧一笑，那一日她还真被明安人大大方方看热闹的习俗吓着了。她策马行过街巷，两边全都是慕名而来看美人的明安百姓，更有人向她身前身后丢花束。当时陪同的主簿笑道：“林刺史竟令当年潘郎花果盈车之盛重现。”
酒楼主人亲自去备菜，晴朗还惦记着冬煦夜游便问了出来。谢白梅笑笑，故意拉长了音调道：“这个夜游么怕是不适合林刺史去。冬煦之夜惯例是点花魁——齐书记在江靖当是看过的。”燕之点点头，对晴朗说这是歌女舞伎的争艳。
“所以女人家不能去看？”
“倒也不是，去看热闹的女人家多的是，只是……林刺史在江边一站，岂不让点魁之人不知该看江上还是江岸……”
话音未落，黎明畅咳嗽一声皱眉道：“白梅，此言太失礼了！”
酒楼推窗就是江岸，且是冬煦节点魁的正地，林晴朗这才知道为何今夜此地千金难求一席。谢白梅、黎明畅都是文采斐然、琴曲高雅之人，加上一个琴棋书画无不通晓的齐燕之，这番夜宴自是风流蕴集。晴朗很喜欢这一家子的风度，一日游玩又十分尽兴，不知不觉喝了不少酒。她少时就常陪苏长安饮酒，酒量也不差，往昔在北面，北人好烈酒，如今第一次喝江南的甜酿，见酒色如琥珀，入口甜糯，顿时喜欢起来。燕之在江南已久是知道这种甜酿的厉害的，可他黎家殷勤、晴朗尽兴，也不便阻拦。果然，待到江岸边人群散尽，高楼上两相告辞之时，晴朗尚未走到楼下就一阵眩晕，扶着栏杆深深吸了口气道：“好厉害的酒。”
“啊呀呀，忘了林刺史不惯此间甜酿，真正该罚！”谢白梅一边道歉一面让儿子出去找一顶小轿，话音未落却听下面苏仁道：“爷，家里的车到了。”谢白梅眼睛一转，就势又挽住晴朗，在她耳边低声道：“林刺史嫁了个好生体贴的郎君。”
这甜酿的后劲及强，到得齐府下车时，晴朗已是步履蹒跚，仆妇使女们忙着过来搀扶伺候。燕之梳洗得当，换过一身衣裳又去看妻子。叠翠、芳琼等已伺候晴朗睡下，燕之让众人退出，自己入内侧卧在晴朗身边，支着头看她。淡淡烛光下，岁月留痕一概淡去，静静躺着的女子仿佛回到了他们初遇时的青春华美。他自幼看着云华夫人白轻容的惊世美貌，这女子虽美却不曾让他象旁人那般颠倒。
他第一次觉出这女子的美是在苏长安娶亲后的新正，宫女晚香刚刚从苏炫的残忍折磨下恢复过来，他看着她在新正时破颜一笑，笑得一如初见，不带半点阴霭。
他望着眼前人追想当年事，一时间心神动荡凑过去亲了一下。偷香得手忍不住唇边带笑，方一抬头却见一双眸子静静望着他——晴朗竟是醒来了。燕之大窘，略一愣，见晴朗并无怒色心念一动，就着半卧半坐的姿势伸手抱住了她，柔声道：“晴朗，我们重归于好吧。”
说了这句话他心跳如擂，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若是晴朗不应声怎么办，若是晴朗说“不好”怎么办。千回百转的心思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却听晴朗缓缓道：“我们何时不好过？”
燕之彻底愣住了，想了许多种可能却没一条用得上。他望着身下人，晴朗依然静静躺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晴朗酒意未消，双颊灿若桃花，眸子也因着酒意的侵染而朦胧。燕之忽然覆了上去，又道：“那么，我们从今日好了吧？”
晴朗被他这一瞬间的无赖激得笑出声来，一手抬起抱住了他，另一手顺势扯开了他的衣带。
晴朗醒来时已经满室阳光，她依然有些晕忽忽的，正要唤人，齐燕之挑帘进来，笑吟吟的在她身边坐下。
“几时了？”
“已是巳末。”
她一下坐起来，惊道：“啊呀，今日还有好几个约呢！这下要误了时候了。”
燕之隔着被子抱住她笑道：“一早就让人去回了，明日便要分别，今朝夫妻眷恋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北程州列位皆能体谅。”
晴朗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又躺下了。她昨日醉酒又和燕之缠绵了半宿，现在只觉得头昏脑胀，疲倦的连手都不想抬一下。又睡了大半个时辰才起来梳洗用餐，她的归期就在十七日，而且是再也不能延迟了。两人说起了之后的事，晴朗说回去后应该用不了几天圣旨就会到，归楚已是确定无疑之事。只是她离不了北程州，而且与南程州之间的关系也免不了带着隔阂。燕之笑笑说无妨，敌对之时都过来了，何况而今。晴朗初时想过是否向越王提出将燕之调任北程州，可又想让夫婿成自己的下属面上私底都尴尬得很。
燕之又让她带几个使女过去，说早听苏仁说了，北程州刺史府里没几个像样的仆佣。晴朗连连摇头，伸手推了他一下：“我可不比你益州王子，自来在王府没人敢使唤你。我从来做着伺候人的事长大，反倒不习惯丫鬟婢女们前呼后拥的跟着。我令北程州官员节俭戒奢，所以，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孩儿还是留这里给你充门面吧。”
晴朗前几日还想着返程的时候把叠翠要走，经过昨夜后却改了主意。她知道燕之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就是挚情，既以对她钟情，别的女孩儿便看都不会再看一眼。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与其把叠翠要走来做这个恶人，不如把她留在燕之身边还能早点让她死心。
“当初留下叠翠，是想着……”
晴朗一笑：“是想在回程的时候顺手留在她老家！只没想到两国交兵，齐大人自己都回不去，何况娇娘。”说到这里大笑起来，笑了一阵斜斜瞟他一眼：“罢了罢了，我还没无趣到和你的丫头怄气。那孩子才几岁啊？十六，十七？家里不差她一口饭吃，就这样吧。”
燕之暗地里松了口气，他对叠翠虽没什么爱恋，到底那孩子跟了他两年，性情又娴静乖巧，他也多少有些不舍，寻思着要给她安排个好归宿。夫妻俩正这么闲闲说着，忽然家人在外面报：“银曹王大人求见。”
王琅进来的很急，见了她脱口道：“北程州急报……”晴朗做了个手势阻止他，朝燕之看了看，后者苦笑着起身离席。
“北程州急报，有大量流民自北南向涌，滞留于宋县县城外，州府请大人即刻返回。”
“大量？”
“数以万计，尚在每日递增。”
“何人来报？”
王琅说了两个名字，乃是景牧亲兵营里的人。
“走，求见大将军去！”
“大人——”
“难民急涌，必是北方有异变，此乃图汉南之机，正好让朝廷出兵援助，也让我亲眼看看楚国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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