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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腹腔抵着桌子,书册被分成几片区域,用不同颜色的绳子对应着的一卷卷书册的轻重性,燕照划啦一下,原来的绳子的颜色全部消失掉。
燕照沉着腮点完了最后一步,眺着目光咬着看最中央的区域飘出来的情绪,身处其中的人如同立在四方暗幕之中,盲目,急躁,熟悉的人头一个接着一个,弹起,坐下,人头攒动得像一个波浪,你争我抢似的。
坐着的人被分成三圈,燕照坐在最外圈,能听到的是垂着脑袋不敢松懈半分的第二圈的人在桌子底下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外圈的人是没有资格听着最内圈讨论的东西的,圈与圈之间都有着一层透明可见的光幕遮着声音。
内圈唯一不动的,也总是能一眼注意到的是,倚在柱子上的景牧,不可名状的五官变化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汗毛直竖,今日简直是一场批判大会,向来只需要记记写写的燕照看惯了五六年的头儿的一瞥一笑,也摸出了几分做主子该有的脾气。
眼前景牧的脾气他还吃不准,对有畏惧心理之人,他早已替他们捏一把汗,偏偏自己的座位最靠近光幕,坐在光幕前的位置就是燕照,垂头丧气走出来和最后留在里面跺脚撒气的情景他看得不少。
是她,走到了景牧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目标猎物出现了,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他嘴角含着笑,她踩着了他的敏感点了,或者是早有这个打算,在等着旁人提出来。
女子甩着一张白纸,上面是几个字,穿过两层光幕,先是在门口扫了一圈,才发现要找的人就坐在对角的后面的后面,她咧了一下嘴,一下子就找到了目标所在。“燕照,麻烦你随我来一下。”她将纸放在燕照低头看的地方。
从她拿着东西出来的时候,不好的预感一直缠在燕照脑海里,燕照灯主,上面写得很得体,它误导了燕照,四个字的名字其实也可以是他。
一锤定音的是景牧。
入夜之后,燕照守在景牧屋子门口,他住在燕照对头,先前住的是上一任的灯主。
“喂,为什么要这么安排?”燕照不客气地拦住了他要开门的动作。
“正好你时间充裕。”他抓住了燕照一瞬心虚而松开力气的时机,顺势钻了来不及挡着的空当。
门没关上去,防人之心仍需加强,燕照心里暗暗贬着,步子跟了进去,顺带拉上了门。
景牧远比知道的年纪看起来要小,不像他,该有的晕色恰到好处,仿佛周身闪耀着一圈光芒,内心里面却又暗藏机锋。
后来握到景牧的手时,冷,燕照怀疑自己是否热情过了头,显得冷意更加明显。
景牧从热炉取出一壶酒,阴阳怪气地看着站着的人,说:“想什么?”
一道寒冷的话撞上来,燕照急忙忙掩饰掉一副思考神态。
手里已经拿了两酒杯,随着爽脆的声音,燕照踢开椅子坐在他对面,顺了一大口酒水下肚,心脾一同被温了,想要追问缘由的冲动消了大半,燕照此时十分安静地歪着身子微张合着眼皮。
再想喝多一杯的时候,燕照正好撞上了对面人的眸子,不知是倦意还是卸下了心防,看过去顺眼了许多。
燕照捏着杯子上边撞了他的杯口,懒懒问道,“你是不是故意为之?”看起来像是醉了,挑着眉傻笑着。
燕照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下午的推举,景牧也不必再说些硌人的损话,但此刻奉承上去并不是十分的必要,思量了之后只说了“众望所归。”
听者轻哼了一声,他自是不信,于那群急需寻找安全出口的人而言,是麻烦还是救星尚未可知。
“你很适合。”景牧再补充了一句。
燕照若想拒了,也拒不了,他只有服从的选择。哪成想别人还记得将他哄成不知世的孩童,人只好顺势而为舔着嘴唇认了这一差事。
见气势弱了下来,景牧便立马浮现乘胜追击之态,“每入夜,到蒲营前第二口井。”
“是是是。”燕照敷衍了回去,“现在可不算。”
他抬一下眉毛望到上庭悬着的吊柱,已是灰雾萦绕,再一抬眼之际,燕照已经错拿了他的杯子饮干了剩下的液体。
方才还不可一世地冲着前面,直到脚踩到一块软实的东西才像个犯了错的人战战兢兢地停下来。
景牧见他慌张的样子,一副将所有尽收眼底的神情有了一丝波澜,“死了吗?”
脚边是一具蒙着脸的光头尸体,卧在旁边的还有一棵快被啃食掉的树身,燕照默默挪开了一点距离,避开还在流动着的液体。
“大概,死了。”燕照坦承,声音蒙上了一层伤感,手还把着尸体的手腕,待轻轻放下站起,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近乎废墟般的的黑荒林。
景牧走近蹲下身,右手两指并在一起,摁在致命处的四周,没有血液飞溅出来,“看来不久前才死的。”
“你知道是谁杀的?”燕照抵着气音道,还有点怀疑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甚至知道谁是凶手。他们能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可以解释的。
景牧正了正肩,机械地说着,“当然,不知。”
听来简直如雷贯耳,燕照努力压住胸中的怒火,带着苦笑,“长空他对世人有怜悯之心,你没有。”
景牧迟疑了片刻,“我不该有。”
尸体上的面纱被扯了下来,两个人正着脸看过去尸体,容貌姣好,辨不清是雌雄,燕照盯着他的手指顺着尸体的喉咙摸下来,有一块凸起来,是男人,燕照心里做出了判断。
手指没有停下来,另一只手早已抽出一短刃,突然一划,胸前的外甲往两侧塌下去,腹腔上方裹得严严实实,或许意识到什么,景牧厉声道“转过身去。”
燕照被喝住了,顺从地转过身,他好像该知道点什么,那裹的是胸部,脑子麻了麻,这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是男人,自是非礼勿视,那景牧这家伙儿不也是男人吗,他到底有没有男女之别,他还,燕照想要出言阻止,身子倒是阴差阳错地将人把正了脸看过去。
胸部的地方随着带子一松,鼓了起来,燕照立马把脸朝上,紧蹙着眉,“景牧!点到即止。”
景牧转头望了远处飘下来的结霜的落叶,冰霜散发着青光,得以在黑幕笼罩下的枯林中引起注意,周围看似死寂,不带一丝风,这不是该下雪的地方,冰霜从何而来。
燕照被自己腰带一处往下的力气带了下去,与景牧保持同样的高度,只见短刃被换到了右手上,腰带被插进来的手紧紧拽着。
“该死。”燕照清楚地听到他喃完之后,人还啐了一口,“蒙上眼睛。”他递过来刚才的面纱。
他吸了口气,压住浑身的战栗,“为什么?”燕照自是不明,但识趣地压低音量,推开面纱。
明明没看着旁边的尸体,短刃却精准地插进心脏的地方,看着人没弱掉半分狠厉,燕照胸脯连着起伏几次,唯一能做的是瞪着景牧。
他惊讶景牧居然也咽了咽口水,分明这家伙儿在撑着最后的嫌恶。
景牧而后把注意力放在尸体上,手里的面纱掉在了地上,解释道,“这具东西一旦出现,若不取了心脏埋葬在树下,会引来无数的看门人发现这里。”
几乎没有歇脚的功夫,景牧便不再向他解释什么是看门人,只顾得灵活地操使着刃身下去的深度没有触及到心脏,燕照不忍看下去,为了驱散这阴郁沉重的情绪,只好替剖心的人观望着。
一股浓重的血腥不断地冲撞着燕照的鼻腔,即使不看,但还是难以抑制住涌上来的恶心感。
这异乎寻常的承受力连燕照都自叹不如,景牧可以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而他一向率性而行,实在套不住自己的心思。
冰霜停止了飘荡,在半空中凝滞片刻之后便化作一缕烟散去,这要命的低温从一开始就咬着惧水惧寒的人不放,一路走过来,燕照便一路嗔怪过来,若刮起北风,不单是冷死,阴森可怖的枯木就足以让他倦住身心不敢挪动前进。
他是个身材结实,个子高的人,对这些鬼怪传说这些,一直是抱着遇见就害怕,不见就胆大的心态。
景牧蹭掉手里的血迹之后,抻了抻脖子,让脑子更加清醒,一路进来,光遇见避开异灵妖邪的纠缠就花了不少的力气,然后从口袋摸出一块银币贴在燕照的耳垂。
燕照打了一个寒颤,问候了一下别人的祖宗,才蔫蔫接过银币,贴着身子仔细端详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多了一个小孔而已。
“收进去。”身后的人阴沉说着。
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捂热了一阵儿,银币便被吸进身体里,在吸收的时候,通身发出了七彩光芒,坠在心间的是形状各异的片状物。
“该离开了。”景牧吐出一口气。
燕照点点头。
走上一阵儿,“那是什么人?”燕照指的是那具非男非女的尸体。
“那不是人,是即将成为真正的人的半灵。”
“半灵?”字面意思易懂,但燕照仍然不懂。
“没错,凡人之躯加以修行可变幻成兽灵器灵之形,除了凡人,活的兽灵生来也有雌雄之分,若非活的,如树,如草,如刀,如剑,那该如何审别呢?”
燕照恍然大悟接腔,“若有成灵的机缘,便通过后天修行,为自己选择其中一性。”
“你说得不无道理。”
他不服再问,“照你这么说,还是说得不全对。”
景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你觉得你是男子还是女子?”
“我当然是男子。”燕照拍了拍胸脯,但立刻心虚下来,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的确是男子。”景牧肯定道。
“景牧!”燕照差点被问住了,不可置疑的是,他的确有点慌乱。
燕照一边领着路,一边露出痛苦可怖的样子,穿过枯林是倒垂着长的草丛,需要矮着身子以免触碰到它们,草丛藏着些骗人的东西,景牧步子走得快,上面的东西还够不到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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