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梦碎红袖香

　　小召在这种羞涩和悸动交叠的夜晚，慢慢睡去。晨起的第一声鸡叫，唤醒了睡眼惺忪的她。小召从床榻上爬起来，扭头看着卧榻上仍然熟睡的公子。公子一般都起得很早，鸡鸣时，他就已经穿戴完毕，准备晨练了。今天的公子却与以往有些不同，已经鸡鸣了，却仍然陷在沉沉的睡梦之中。

　　小召靠近床榻，静静地观察着公子的睡颜。公子很美，不是那种京城少年的纨绔风流，也不是戏子小绾的那种阴柔之美。公子的眉目很是凌厉，仿佛里面藏着冰封剑芒，但又充满英姿。剑眉星目，当是公子这样，平日里的公子，眼眸中如星辰暂落，又如静水流深。这样的公子，给人一种矜贵肃穆，不敢接触的威严。但此刻的公子，陷入在沉沉的睡梦之中，平日里凌厉的眉头舒缓的躺在紧闭的眼眸之上，嘴唇轻抿，面容笼罩在清晨的微光中，看起来温柔异常。

　　小召静静地端详着公子的容颜，直到裴晏发出几声低哼，眼皮也跟着微微动了动。小召一惊，立马轻手轻脚地离开卧榻。轻轻掩上门，小召去了厨房。裴晏起来时，见小召已经不在房中了。他低眉轻轻笑了笑，睡着时那么大胆地打量他，现在却跑地比猫还快。小召提着热水轻轻地开门进来，见公子已经起了。服侍公子洗漱完，天色已经基本大亮了。

　　裴晏有晨练的习惯，他自幼时跟随父亲习武。父亲对他十分严苛，每日都要花很多时间进行训练。后来来到边城，父亲也依然要求他每天至少要练武一个时辰。裴晏不敢忤逆父亲，每日晨起，不论严寒酷暑，都会认认真真地在院子中练武。从基本功开始，到精妙的剑术棍法，一件不拉，全部都来上一遍。随着时光的推移，院子里那副裴晏用来锻炼的石锁也越来越大。裴晏每天早晨都要用双手托举这个石锁上百次，随着裴晏胸部和臂膀的肌肉越来越遒劲，那副石锁也越来越重。阳光下，裴晏托举着沉重的石锁，麦色的胸膛跟着动作起起伏伏，早晨灿烂的阳关照着他身上晶莹的汗珠，折射出美丽的彩色光芒。小召每每望见这充满雄性魅力的一幕，都不由的面红耳赤。

　　但今日的公子有些不同，他将随侍在一旁的小召牵到院中。在大大的石锁旁边，有一对小巧的石锁，这是他请城南的石匠打造的。裴晏示意小召拿起石锁，小召有些吃力地双手提起两边的石锁，想努力举起，却觉得臂膀上仿佛有千斤重。裴晏笑着，取下她左手的石锁，轻柔地说道。
　　“刚开始，不要贪多，用一个就够了。两只手提起，不必托举，提到腰部再放下，就好了。慢慢来。”
　　小召顺从地点点头，又疑惑地看着裴晏。
　　裴晏笑望着她，轻轻答道。
　　“我看你身形太过纤弱了，多多锻炼，可以增强体魄。我知你不怕被人欺辱，也有勇气去对抗那些不入眼的家伙。但是，人要真正有实力，才能免于被人欺辱。就像一个国家，只有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能免于被其他国家当作砧板上的鱼肉。人也是如此，不但要有意志和勇气，还必须要有与之相配的能力。”
　　“谢谢公子。”说话间，泪水已经不由得蓄满她的眼眶。这世上，从她记事起，唯一对她好，认真为她考虑的人，恐怕也只有公子了。其他人不是利用自己，就是嫌恶自己，只有公子善待她，处处替她考虑。
　　“现在不着急谢我，习武的路很长，练好基本功只是基础。将来能不能学有所成，掌握一两门绝技，还要看你自己的天赋和能力。”
　　小召微微颔首，眼神重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公子让她这么做，那她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于是在清晨的晨光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个举着两只巨大的石锁，越过头顶，上上下下。小的身影提着小的石锁，弯腰弓背，艰难地将石锁放下又提起。

　　一刻钟之后，裴晏又教小召蹲起了马步。小召曲腿下腰，慢慢蹲了下去，感觉腿部肌肉被扯动，有些疼。但今日的公子，不见了往昔的平和温柔，强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渐渐地小召觉得自己的小腿越来越酸，越来越疼，慢慢地颤抖起来，越来越严重，汗滴也顺着锁骨留下来，没入里衣里。裴晏仍旧毋庸置疑地压着她的肩膀，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小召痛地眉头都拧紧了，整个身体都开始不断地颤抖起来，冷汗不停地自两颊留下。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溺亡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岸边的稻草，但是却累到没有任何力气划去岸边。

　　裴晏终于松开了他的手，感觉背上猛地一轻，小召立马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

　　裴晏低头看着她，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
　　“还不错，起码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
　　小召停了，脸上有些绝望。她拼命坚持了那么久，竟然，竟然才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裴晏笑盈盈地端详着她的神色。
　　“基础功练完了，今天再学点别的。”
　　说话间，只见裴晏从靴筒里掏出一件东西，好像一根细的铁棍子，大概有十寸许。凑近了看，发现这根细长的铁棍子两头都是菱形的尖端，中间有一个圆环，此刻正套在裴晏的中指上。
　　“公子，这是什么？”小召看着这个东西不由好奇道，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武器。
　　“这是商洛刺，适合近战伤人，也可以在水中刺杀凿穿船只。”

　　据说商洛山临水，山下经常有水匪上岸劫掠村庄，村民苦不堪言。相传有一个老者经过村子，被一家农户收留，为报恩情，就给了这农户一根铁刺。老者说这铁刺方便藏匿，适合近战伤人，也可在水中刺杀敌人，或者凿穿船底，使其漏水沉没。后来一日晚上，有一个水匪落单，趁着深夜想去农户家偷些吃食，却被农户发现。农户不会功夫，只有些蛮力，与水匪缠斗在一起。忽然福至心灵，掏出藏在靴筒中的铁刺，趁水匪不备，瞬间刺穿了他的胸膛。从这以后，这铁刺就在村子里流行起来。因地处商洛，所以人们习惯将它称为商洛刺。

　　小召好奇地看着裴晏手中那根奇怪的铁刺。她不懂一根短小的铁棍子如何做为武器，她只见过匕首，刀刃锋利，可以瞬间刺穿敌人的皮肉。这样奇怪的武器，她却是第一次见到。
　　“这武器轻巧，适合力量不足的女子使用。但鉴于你年纪尚小，力量不足，所以想了许久，才请铁匠打造了这个给你，这可是我亲自画的图纸。”
　　小召闻言，疑惑的眼神中带了几次感动，又不由地爬上一丝羞赧。公子提到女子几个字时，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她以为公子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没想到公子只是觉得她力气小，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裴宴将中指轻轻从铁环中取出，抓住小召的手，握着那纤纤柔荑，他的心里蓦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看着小召的脸，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少女的模样，她和小召有同样的容貌，却是女孩的样子。裴晏被自己内心的想法惊到了，脸瞬间变得绯红。他到底怎么了，小召是男孩子，他为什么会生出这些绮念。

　　裴晏慌乱地将商洛刺交到小召手中，身体迅速后撤，防止小召看出他的窘迫。小召奇怪地看着裴晏，思忖着，今天的公子有些奇怪，但是她看着他，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小召按照裴晏教导的那样，把商洛刺套在中指上，舞了起来。商洛刺在她手下慢慢转动起来，然而并不灵活，好几次都打到手指，有几次还钩破了衣服。裴晏看到这些，下意识的就想去帮她，可是当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立马退了回来。面前的人总是能够轻松牵动自己的神经，裴晏知道小召只是他的小小书童，他也这样告诫自己，但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她，在乎她的状态和感受。他到底怎么了？难道他真的？裴晏不敢再细想下去。他知道小召那不堪的过往，如果自己也是那样的人，小召一定会更痛苦，毕竟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过去。不行，必须不能让小召知道。无论他是不是那样的人，都不能让小召知道。

　　裴晏从靴筒中掏出另一根商洛刺，套在中指上，快速地转动起来。待势头正猛的时候，突然向前刺出，力道凶狠，仿佛眼前有千重屏障。一刺刺出，旋转，收回，又是奋力一刺。人影如惊鸿般迅速向后退去。小召看着裴晏的如魅身形，拿着商洛刺腾挪飞转。她仔细地记忆着每一个招式的要领，那英武的少年，一袭白衣，在她的脑海中，跳跃飞转，从此再难忘怀。

　　裴晏盯着小召练习，小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裴晏示范的动作，却总是无法做得那么流畅。裴晏耐心地纠正她，小召不厌其烦地练习着。每日清晨，裴晏在庭中练剑，小召在一旁练习商洛刺。慢慢地，小召柔嫩的手掌上也开始积累起薄薄的茧子。裴晏抚摸着那薄薄的茧子，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在他年少时，父亲教他武功，是从来不懂得心疼他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天他都要很早起床，扎马步、抗石锤、走梅花桩，练剑……

　　父亲在军营练兵时，就带他一起去，在校场练习射箭。那匹最烈的黑豹，是他小时候在马场亲自挑选的。那时候它还是一匹小马驹，通体黑色，顽皮异常，在马厩中像个小霸王一样，没有马匹敢靠近它。裴晏一眼就相中了它，从那时候开始，这匹桀骜不驯的黑马就是他的了，他给它起名叫黑豹。黑豹和他一起长大，被他驯服地很是听话，但这却改不了它狂野勇猛的性格。黑豹是一匹十足的烈马，它驮着裴晏在校场奔驰，裴晏取出箭镞，手搭弯弓，射向远处的树丛。远处是白杨树林，白杨树的叶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裴晏的父亲命骑射营的兄弟，用制造的喷漆枪，将部分的杨树叶子喷成红色。练习射箭的士兵要在百步以外，骑马射中染色的树叶。射中越多的，可以得到奖励。而射中数目不足的人，则要接受相应的惩罚。点漆的树叶是不规律的，隐藏在一片片绿色的树叶中，近距离都很难仔细分辨清楚，更何况远距离射击了。就是在这样苛刻的要求下，裴信手下的骑射营中，各个成了百发百中的好手，从不失手。哪怕百步之外，也依然可以轻松射中敌人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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