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不醉人｜all越

　　十分钟结束比赛对越前龙马来说并不是难事，他深呼一口气，踏上球场时目光已然恢复平常的坚定。

　　白色的纱布十分惹眼，像是纯白信笺上薄薄的泪珠那样，笨拙而违和，令人心生异样。

　　网球在草绿色的球场弹起又落下，墨绿色头发的少年在最后一个节拍兀自收手，他将球抛出又以极快的速度跃起，几乎是嗖的一声，伊武深司因发愣而迟钝的脑袋悠悠苏醒，他转头，那颗前一秒才出现在越前龙马手上的黄色网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点他的身后——

　　砸出一个清晰可见的深色凹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观众突然沸腾。

　　“刚刚那一球……你看清楚了吗？”

　　“没有。”橘桔平古波不惊的面上兀然出现裂痕，在神尾眼中，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球速太快了，我甚至看不见他的挥拍。”

　　身为当局者的伊武深司或许更加迷茫吧。

　　伊武默默直视与相向而立的少年，后者帽檐微低看不清神色，恰好掩盖住纱布的一角，让人更加注意到那小巧的鼻翼下骄傲咧开的嘴角。

　　“原来如此，一直在隐藏实力啊小弟弟，导致你受伤很不好意思本来以为你会直接退赛可没想到你还坚持上场真是让人佩服啊不过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摆脱不了我的麻痹吧劝你不要再挣扎了再把自己弄伤可就得不偿……”

　　“哎。”越前龙马将球拍搭在后颈，“你很吵诶。”

　　伊武：？

　　“抓紧时间吧，我只剩八分钟打败你了。”

　　狂傲的小鬼。

　　无论与越前是相处一个月的青学众人，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不动峰诸位，这一刻他们的想法出奇一致。

　　“你们看！龙马把拍子换到左手了！”

　　———

　　“G……GAME，越前！4-0。”

　　没有人看到那一球是如何得分的。

　　意识里最后一帧画面，是少年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将拍子换到左手，未被遮掩的右瞳，毫不收敛地流露必胜的自信。

　　安静的三秒里无人动弹，被麻痹的反倒像是他们。

　　伊武深司抬起头，惊觉自己的脖颈如许久未用的机械那般，迟钝、僵硬，牵动着零件发出难听的咯吱咯吱声。

　　堀尾像是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越前用左手打球？他该不会……”

　　“越前龙马是个左撇子哦。”

　　乾贞治淡定推镜，掌握情报数据库的他在一脸懵逼的众人里面像个异类。

　　“在美国青少年比赛的决赛后半场，越前龙马用左手，在十五分钟内扭转局势，拿下了冠军。对比左右手的力度、控球能力和灵敏度，不难发现越前龙马早期是用左手进行网球训练的。”乾看向球场中央瘦小的身影，“也就是说，越前龙马，是个左撇子。”

　　“原来如此……明明是左撇子却在校内排名赛的时候用右手比赛。”

　　桃城武用手蹭蹭下巴，移目至一旁的海堂，似是想到什么：“诶，毒蛇，你被越前瞧不起了哦。”

　　“sh——”

　　“三十比零。”

　　太惊人了。

　　一般的网球选手，由于生理条件和机能的限制，左右手的协调性和力量难以达到一致，过度开发非惯用手并不现实，能将非惯用手开发至如此地步的，伊武深司想，他十多年来仅仅见过越前龙马一人。

　　但是，他也不会输。

　　伊武深司压低重心，竟是极快赶上了球的速度，球拍倾斜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又是一个上切球。

　　“深司他还没有放弃。”

　　神尾紧握拳头，视线紧紧被二人吸引，敏锐的眼睛捕捉到白帽少年的风吹草动，他心下一惊：“这是？”

　　只见少年在一息之间将左手的拍子换到右手，将接球的范围生生拉大，正拍击出，金黄色的网球高高弹起，将对手戏耍得团团转而后压线逃脱。

　　“从现在起，我要用二刀流。”

　　少年好听的声音在气氛沉重的球场里倒是像恶魔的低语，鲜红的血液浸染纯白的纱布，那般天使洁白无瑕的面容沾染上一丝邪气，危险而又令人着迷。

　　一场比赛下来，大家还是没有从越前龙马露出的冰山一角线索里，看出他深藏冰川下的全部实力。

　　真是……恐怖如斯。

　　“比赛结束，青学越前获胜！比分6-1。”

　　结束了。

　　温热的血液浸透他的半只眼，越前龙马后知后觉，他虎口生疼，甩了甩略微僵硬的右手腕，条件反射蹭上伤口边缘的血迹——

　　然后被手冢国光伸手拦下。

　　“不行哦小不点，会造成细菌感染的哦！”大概是身高长在一个十分凑巧的位置，菊丸英二很自然搭在越前龙马肩上。

　　“英二，别压疼越前了。”

　　不二凑近过来蹲下，那双时常眯起的眼睛此刻一错不错对着越前，眼里的严肃和担忧毫不遮掩。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面庞，越前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即使平时喜爱冷脸装酷与那些爱撒娇的孩子相去甚远，脸上未发育掉的婴儿肥衬得他可爱几分。于是他感受着不二的手指捏着纸巾，那轻柔的触摸与按压。

　　下巴被微微抬起，越前不得不抬起视线，眼睛直直对着面前的人。

　　前辈们好像很喜欢摸他的脸，不二前辈如此，手冢部长也一样。

　　天空亮了起来，是日落，像一团浸湿了的红色晕染。

　　例行的赛后仪式结束，前脚与橘三两交流完话，手冢国光转身，竟是找不到原本应该在长椅上坐着的，越前龙马的身影。

　　“他们在那边哦。”

　　一分钟前就站在他身后的忍足侑士出声，右手手指指向网球场大门的外侧，一位身穿便服的紫灰色头发青年牵着越前龙马的手，后者视物不便，起初没反应过来，竟是任由那人牵了几秒。

　　迹部景吾没有想到，两年前留给自己惊鸿一瞥的少年，重逢时竟是如今的狼狈。

　　墨绿色的刘海带汗，一缕两缕随意地搭在白皙的脸庞上。染血的纱布覆盖在左眼，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留着半干的血渍和因反复擦拭而涨肿的红痕，球拍的裂口造成的伤势多么严重，可见一斑。

　　“啧，怎么这么不小心。”

　　迹部不喜欢这种事物脱离掌握的感觉，伤痕累累的越前让他心生烦躁，于是他在忍足诧异的目光中，把手放在越前龙马的帽子上揉了揉。

　　被动手动脚的当事人越前龙马一头雾水。

　　好看的琥珀色眼睛眯起，越前龙马警惕道：“你是谁？”

　　“……”

　　少年后退半步的动作让迹部景吾错愣片刻，他反应过来，手搭在额头上，咬牙切齿：

　　“你问本大爷是谁？！”

　　“……”

　　“迹部。”手冢的声音在这一刻如救命稻草，“你怎么在这？”

　　越前龙马不动声色往部长身边靠近半步。

　　“碰巧路过。”

　　坐着直升飞机不小心路过了。

　　忍足侑士心下催促，公园里没有正规停机坪，再闲聊下去，真怕那架价值连城的飞机被人当场吊销。

　　“这个小鬼的伤，还是快点去医院会比较好吧。”迹部双手叉腰，“这样吧，本大爷发发善心，亲自带这个小鬼去一趟医院。”

　　“……可以，但是为什么？”手冢不解。

　　迹部家名下的私人医院设施自然是一等一的完备，加之手冢国光几年来对迹部景吾的了解，知道他不是不靠谱的人——

　　但他也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哼。”迹部轻笑出声。

　　“本大爷只是行善积德罢了。”

　　越前龙马在被送上直升机的前一秒，还沉陷在部长因为陌生男人一句“行善积德”把他卖了的不可置信中。

　　他无比确定自己受伤的是眼睛而不是脑子。

　　只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哎，小鬼，下来了。”

　　飞机安稳停靠在迹部集团私人医院上方的停机坪，越前龙马晃过神，只见迹部站在外面，风吹得他发梢微卷，蓝宝石色的眼瞳在夜晚好似有不一样的魅力，足够知性、成熟、令人沦陷。

　　越前龙马没有坐过直升机，落地前头脑中瞬时的眩晕还未退散，一个踉跄竟是让他猛的向前栽去——

　　“嘶……”

　　鼻梁磕到迹部的锁骨，越前龙马痛哼一声，下一秒感受到一只大手掐着他的两颊迫使他将头抬起。

　　恍惚间，他又看到那双宝石般的眸子。

　　“没受伤吧？”迹部景吾摆弄着越前龙马的脸，确认伤口没有裂开，兀自松了一口气。

　　一口一个“本大爷”的男人一副华而不实的皮囊下做事出奇的靠谱。越前龙马想。

　　做完了好几个检查项目后，迹部陪着越前去拿了一瓶外敷的膏药，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与药瓶一起装入袋中，迹部将袋子接过，挂在越前的手指上。

　　“谢谢，迹部前辈。”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人耳朵肉眼可见红了半截，偏生罪魁祸首表情无辜，越前龙马不解地歪头：“不是叫‘迹部’吗？部长是这么叫的。”

　　“你……”

　　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迹部到嘴边的话翻涌一番，最终还是被吞下肚。

　　“算了，跟你这个小鬼说也没用。”

　　“唔？”

　　迹部景吾起身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站在离二人三米外的管家朝他们走来，他躬身，说了什么越前龙马听不大真切。

　　只知道他下一秒被迹部景吾拉起指尖，伸向迹部的脸前，越前龙马隐隐感受到迹部呼出的气息，暧昧的与他的指尖触碰。这是一个十分绅士的动作，越前龙马早年在美国待过，他知道，这是国外共舞前男方向女方发出邀约的一种仪式，是那般虔诚的、浪漫的举动。

　　“小鬼，你听好了，本大爷叫迹部景吾，冰帝学园网球部部长。”

　　迹部没有欺负小孩子的癖好，见越前龙马呆愣的模样，他将抓着人家的手放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在关东大赛上碰面。

　　胜者将会是冰帝。”

　　虽然没搞懂这位奇怪的前辈怎么突然自报家门，不过——

　　“搞错了吧，是青学才对。”

　　越前在这方面从不退让。

　　比赛结束后的寿司店团建成了各位心照不宣的惯例，河村隆与他父亲当天晚上都忙碌十分，刚打完比赛那份激情还未消散的几个国中生胃口大的吓人，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第一筐寿司已经被一扫而空。

　　“臭毒蛇！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鲑鱼寿司！”

　　“你说什么？！你想打架吗？”

　　“来就来啊！”

　　“……欸欸，你们两个。”

　　二年级唯二的两个正选关系一如既往地复杂，大石好心劝架的同时，旁边还有一个菊丸英二煽风点火。

　　对比起来手冢和不二那桌安静的多。

　　往日里备受宠幸的芥末寿司余留下来，沉默了许久的不二周助突然开口：

　　“对了，阿桃，你下午说的，越前龙马的秘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争执的二人突然安静下来。

　　不，更确切的说是青学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桃城武挠挠头，脸色颇不自然地看向手冢：

　　“这件事部长应该知道吧？”

　　越前龙马的网球包比别人大了许多，除去日常用的课本和胶圈外，包的内层堆放着大大小小的试剂和药瓶。

　　桃城武帮他拿拍时，很难不被里面的药瓶吸引目光。

　　透明管内的溶液已然消耗了一半，同样名牌的药瓶放在一起，看得出使用者服用此类药物很长时间。

　　他忘记他当时是什么表情了。

　　只记得在听到越前龙马的催促声时，脑内异常混乱。

　　他无法直视越前龙马那双坦然而骄傲的猫眸，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瓦解，一点一点的，刺疼着他。少年义无反顾返回球场的背影，像荒岛的烛火那般，脆弱而伟岸。

　　“嗯。”

　　手冢在众人的瞩目中，平静道：“越前的身体情况，我之前跟龙崎教练了解过。放心，我不会让他胡来的。”

　　沉默之下，茶水打翻的声响尤其明显。

　　“欸，荒井，小心一点好不好？”

　　“知、知道了。”

　　红褐色的茶水侧漏在桌上，就像那天被拖的长长的夕阳那般。荒井想。

　　那时还没有穿上正选队服的一年级生被他罩在身下，惨白的面容和不对劲的呼吸声无一不昭示着越前龙马的虚弱。但是这样明显的暗示因为他的狂妄而失了效。

　　荒井拳头握紧，烦躁的意味渐浓。

　　一举一动分毫不差被手冢收入眼中。

　　门就在这时突然被拉开，带着一边眼罩的少年被紫灰色头发的青年华丽地推入室内。

　　没有带帽子的少年大大方方将那墨绿色的头发全数露出，精致的面容毫不遮掩，更像是一只乖巧的布偶猫。

　　“辛苦了，迹部。”

　　越前龙马被手冢引入室内，很快就被室内的躁动吵到耳朵——

　　“越前！你来了！”

　　“小不点你可算来了！刚刚那个是冰帝的迹部吗？”

　　“跟迹部景吾有不为人知的关系，嗯……又收集到了有趣的数据。”

　　“……”

　　察觉到异样的眼光，越前龙马咀嚼到一半，朝手冢的方向看去：“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吗？”

　　“不，没什么哦。”

　　不二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很难看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好了，桃城！英二！不要趴在越前的身上了，越前是伤患，是伤患啊！”

　　“可是……”英二顺势在越前的头上揉搓，“小不点喜欢跟我在一起啊！对吧，小不点？”

　　“……英二前辈好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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