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忍

　　尘述的脸色此时已难看到了极致，眼看火势随风往宴间燎去，他不作停留地果断离开。他信他的。
　　众人在尘述与沈州的指挥下有序退散，前一秒还热闹非凡的大殿顷刻间变得空荡，使得尘述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到那人身上。
　　那少女看似十四年纪，身材娇小，正趴在凌望月的胸口啜泣，水汪汪的眼睛映入凌望月的眸中，让他无措。
　　淡扫娥眉眼含春，是个极标致的美人儿。
　　先帝宠妃的公主，沈卿卿。谁要她死？北王是其舅舅，本朝唯一的外姓王，何人敢惹到他头上？太后？不，这些年来，正是在冷宫安安稳稳待着的沈卿卿，才使太后与北王之间没撕破脸皮，毕竟那宠妃是被太后生生毒死的，血浓于水，怎会臣服。
　　莫不是…… 尘述脑中闪过一景，沈识秋。
　　新帝手中未掌实权，又有北王与太后执棋，怕成棋子，先行一步……可若是如此，未免也太大张旗鼓了，太后与北王怎会想不到，一旦出兵，林锦泽、林芝兰及林府上下哪里留得住，如今疆边战事吃紧，沈识秋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着急动手，太后若是鱼死网破抖出些当年的事，他这个皇帝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当年前朝余孽领着七万叛军在牧城城门前叫嚣，满城竟无一兵，战火纷飞时，本应在戍边抵制南阳犯兵的云渊将军杀出重围，奉旨剿杀前朝余孽，可他当时当正跪在皇爷爷的病卧边，并未听到一句旨意，谁下的旨？
　　皇爷爷仙逝时将圣旨交与他时，只说了二字“立幼。”他没打开，抱着这圣旨在人间地狱里游荡，日日提心吊胆，直到被叛军抓去，遇上凌望月——那时还是慎之哥哥，算是他失去父皇母后后为数不多的安心日子。
　　尘述握了握拳，他本该是一世无双的太子。援军到来那日时，凌望月在哪？他又充当着什么角色……
　　·
　　此时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正看着地上的尸体皱眉，看到来人也不说话，仿佛陷入沉思的石像。
　　尘述一眼便见尸体旁两滴晶莹的液体，拿出手帕正欲去碰，只听林锦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勿碰，水银。周侍郎，莫约死于一时辰前，面容惊恐，似受惊吓，来此地前曾叫贴身侍卫守于亭外，期间并未听其叫唤。遗体旁无血迹无凶器。”
　　尘述挑眉：活活吓死的？
　　尘述俯身端详死者，这人他若没记错，北王曾为其写过举荐信，北王看中的人，他不信会被活活吓死，既出入水芙殿，必是受北王之令……
　　尘述眯了眯眸子，死者太阳穴处，有一滴极小的血珠。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玉骨长笛，用帕子裹住，戳了戳死者，腕上使力，将尸体翻了个面。
　　一声“咔”响，一根箭矢由死者的身下发出，直冲尘述面门，尘述冷哼一声向后退去要避过，不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抓住箭矢，指间一折。
　　凌望月眉上的汗水滴到鼻尖，呼吸间都带着冷意，他不禁自嘲一笑，非亲非故，竟牵扯他的神经，使他心弦动弹不已。
　　尘述本是能避过的，凌望月却作了这么一出，他心中慌乱，可看到沈卿卿、穆云等人皆围在凌望月身旁，他无端添了几分怒意。
　　“唔…… 有毒呀。”秦肖脸上没有担忧，反而显出些幸灾乐祸，“无防，吸出即可。”
　　“挤出即可，不必多事。”凌望月给秦肖投去一记冷眼，秦肖权当没有看见，“害羞什么，你身有恙不能自己，我倒是百毒不侵，不若……”
　　秦肖话音未落，众人只见尘述一把扯过凌望月的手，一张嘴含住凌望月的虎口吸吮出毒血再吐出，又干脆利落地擦擦嘴角，用新的手帕给凌望月包扎。
　　手上湿润柔软的触感还未消去，有些酥麻，凌望月有些怔，心里升起暖意，恍闻那年梨花树下与他抢果子的孩童，抢不过就咬人……
　　可他们不是同一人，他怎么能透过他想着另一人，这对他是何其残忍？
　　他许久不记得那个词，现在想起来是一眼万年罢，只一眼，就仿佛与他度过春华秋载，天也似，云也似，横也是，坐也是。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凌望月的思绪，众人向声源寻去只见一层上锁厢房，凌望月霸气一蹄，回头望望尘述，像只求夸奖的狼犬。
　　可屋里场景一看，几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一步：屋内遍地言衣物珠钗散落，一只香炉倒在门边，尘述皱眉道“合…欢散”。
　　猛然，一旁冲出道身影扑向尘述，正是尘述受封那日在大殿上出言挑逗的德慧公主沈沁凤！此刻她浑身赤裸，正抱着尘述做着下作们动作，双手往尘述的里衣探去……
　　“滚开！”尘述一把推下身上赤条条的身子，随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你…你……恶心至极！＂
　　凌望月清脆的一巴掌响起，沈沁凤的脸迅速肿起，嘴角也有了血迹，即便竭力忍耐，也是用了五成的力道。
　　“别在这里演你的活春宫！”短短几字，凌望月却是一点点从牙缝挤出来，冽冽的冷意毫不加掩饰。
　　沈沁风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接下这一掌倒是完完全全清醒，她惊慌失措地退回床榻，用被褥遮掩着青紫交加的身体。
　　沈卿卿自幼体弱，近日又逢生辰，沈识秋便请风烟寺的方丈们为其祈福，佛家之地，公主却出了这一出好戏，凌望月几人也罢，这旁的下人们可是要换一遭了，尘述看了眼不远处一名略显稚嫩的宫女，竟是直直地倒了下去，耳旁只剩凌望月的一声叫唤。
　　·
　　尘述冷不防地睁开双眼，仿佛刚从噩梦中死里逃生，一双白皙的手恹恹地撩开缦帘。
　　凌望月注意到床上的动静，随即放下手中的图纸叫了声外面的宫女。
　　名唤玉儿的宫女缓缓端来一碗药汤，尘述见着面熟，还未开口，玉儿便说：“大人一连昏迷三日，凌小将军可是衣不解带地照顾您呢，大人一连牵扯诸多归疾，受苦了，不过凌小将军请来了名医，大人可放心。”
　　尘述抽了抽嘴角，还真是……话多啊…… 有秦肖在，要什么名医。他不肯除去旧疾，不过是为不让自己忘记过往。
　　这一套唠叨下来，尘述算是想起这是水芙殿内的宫女，他莫名对沈识秋添了几分好感。
　　想来这位堂兄，这些年也不是一帆风顺，若是……若是与他毫无干系，那他就是尘述唯一的亲人了。
　　三日，周侍郎之死与水芙殿大火背后定会牵出什么，这三日怕是已有结果，他错过了太多。
　　尘述走下床，凌望月斜眼瞟了一下他的动静又若无其事地看手中的图纸，实则心不在焉。
　　看来他在生气？尘述尴尬地咳了一声，“呃，将军，你……拿反了。”
　　一阵沉默过后，凌望月＂哼＂了一声道：“就是这么看的！"
　　尘述粗略扫了一眼图纸，发现凌望月的注记到一步零件前止，笑了笑，“将军莫不是在这零件遇到了困难？”
　　尘述本意是想帮个忙，落到凌望月耳中，是嘲笑——凌望月“啪”的一声将图纸拍到桌上，起身跨出了房门，凌溯眨巴着小眼跑来，晃着尾巴跟在凌望月身后。
　　尘述看着凌望月的衣袍下摆发愣，月白的勾线银竹上似乎沾着血。——“喂，文曲星，你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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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识秋皱眉翻开一本本新上的奏折，群臣不言。他极少不笑，哪怕是讽刺的笑也不像今日般沉着脸。
　　凌望月凑过一只耳听穆云与林芝兰咬耳朵，“听闻陛下这三日因德慧公主的事被参了。”
　　“啊？御史府的大人不要命了？”
　　“我朝敬重御史文官，先帝更是允御史们一视同仁地参政……”
　　“这参政都参到皇帝头上了？也是可敬之才。”凌望月插嘴道。
　　“凌望月，出去！”
　　穆云还在与林芝兰津津乐道。
　　“锦泽，你出去吧。”
　　穆云又对另一位女官说道。
　　“尘述，你也出去。”
　　穆云总算是停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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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侍郎一事，还来有果。”林锦率先打破沉默。
　　“水银这种东西不是寻常人能得，诗部太阳穴处有血滴，无伤口，但也不排除伤口太小而自动愈合，若是如此便是有凶器由穴入，那水银便是侍郎之物。”
　　“这有理，一旁有血滴另一旁无，说明凶器还在……”
　　“开颅。”凌望月与林锦泽相视，异口同声道。
　　“开颅一事还有待商议，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周父周母想不愿。”尘述皱眉道。
　　“周家人，只剩一女婴了。”一阵沉默后林锦泽淡淡道。
　　尘述瞳孔微微一缩，不再言语。
　　“温弦已将她送入我府，无父无母，倒是与我一般。”
　　“你向来喜做善事。”林锦泽低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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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朝，凌望月便直奔凌府，元窎元弶累得半死地坐在门口，“去去，挡道了。”
　　凌望月寻着婴儿＂咯咯＂的笑声来到一个类似于摇篮的东西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弦，你组建的？温弦急忙摆着手表示不是，随即指向不远处的穆云。
　　＂元窎，收拾他。＂元窎一听这话倒是起劲了，左瞧瞧右瞧瞧，抓着温弦去了后院，不多时，温弦＂飞＂到了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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