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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自称名叫柯安的男人身上,他却像是饭后散步一样平静地走进这间深山破屋。
猪人首领猪鼻子里发出略有些疑惑的尾音,对着他道:“游戏已经结束了。”
“真遗憾,”他的语气里丝毫没有遗憾的意思,“我能以个人的名义再和您比一场吗?”
“不可以。”猪人首领拒绝得很快。
“输了,你们吃掉我。”男人答得也很快。
猪人首领转动脑袋打量着柯安,黑眼珠在破屋灯火中折射着诡异的光线:“你是在打破规则。”
男人神色自若地接受着它的审视。
猪人首领从猪群中走出来,站到男人面前。在它的衬托下柯安显得纤细又脆弱。
吴恙僵立在原地,在猪人首领离开他走到门口时,才注意到缩到墙角的猫姐,她正冲他挤眉弄眼。
猫姐看看窗户,又看看猪群,吴恙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准备逃跑。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顾不上别人。但吴恙感觉自己的左脚脚踝好像骨折了,右腿也挨了一棍子,站着都费劲,逃走更是困难。
他向猫姐无声道:
「你们先走」
猫姐摇摇头,手里抱着缩在壳里的龟导,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吴恙无奈,首领虽然去了门边,但他身边都是猪人。他被围在正中间,十几双豆豆眼盯着他看。
身前的唐云烛突然动了动,在猪人一片惊讶的哼哼声中挤了出来,走到了门口,站在男人身边。
“规则就是来打破的。自古以来,猪被人吃,你们也打破了规则,猪来吃人。”她道。
唐云烛和这个突然出现的柯安是一伙的?
但吴恙这时也来不及细想,他趁周围猪人的注意力都在门口二人身上,忙钻空子溜了出来,一口气跑到墙边,同猫姐他们缩在一起。
猪人首领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吴恙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柯安突然开口:
“你们的乐趣就是打破规则。要不要试试打破这场游戏的规则,和我来一局。”
猪人首领果然被他的说法吸引了注意,居然没再对吴恙三人说些什么,而是咧开嘴,再一次发出庄严厚重的笑声:
“好啊,但是这次在游戏之前,你和你的同伴,需要吃一样东西,向我们证明你们打破规则的决心。”
首领挥了挥手,猪人们哼哧着端上来两个铁锅,把桌面上的麻将清理到一边,锅码在桌上,并肩摆开。
在看清楚锅里盛的是什么之后,猫姐发出了一声干呕,吴恙脸都绿了,指甲深深嵌进墙面,往下簌簌地掉着石灰。
第一口生锈的铁锅里,棕褐色的肉块泛着肥腻的油光,在肉汤中浮浮沉沉,大小肉块挤满了铁锅。
第二口锅里装着几块大骨,大部分骨头表面粗糙,连着瘦肉和肉皮,小部分骨头光滑圆润,覆盖着白色脆骨,骨孔里甚至能看到凝固成型的骨髓。大骨泡在乳白色泽的汤水里……看起来像是一锅营养丰富的大骨汤。
平时吃的红烧肉是猪肉块,大骨汤是猪腿骨,那么现在这两锅就是……
吴恙忍着恶心,探头看向后厨——果然,刚开始搬来的大腿不见了。
印象中那个人类群演姑娘,总在吴恙念台词的时候笑出声,被龟导骂了好几次。
后来补妆的时候,吴恙看见她掏出小镜子,对着镜子念念有词:“不能笑了,再笑就要被扣工资了。”
还不忘戳着自己的酒窝。
回想姑娘的脸,再瞥到桌上的两大锅肉,吴恙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门口那边,唐云烛脸色也很差,眉头紧皱,单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她攥着柯安的衣角,整个人躲在他身后。
唯独那个叫柯安的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
正常人面对同类惨死,多少会有恻隐之心。可反观柯安,面色如常,吴恙心里对他更戒备了几分。
猪人首领侧过脸,右眼盯着柯安,在打量他的表情。
柯安紧绷着脸,数秒后淡淡地挑眉道:“好啊。”他走上前,站在了两口大铁锅前。
吴恙这时顾不上恶心,忙给猫姐使眼色,看看大门又看看猪群。
猪人们全都被柯安吸引了注意力,围在桌子边上。唐云烛紧紧地跟在柯安身后,即使旁边猪人将他俩死死围在中间,也毫不动摇地和柯安站在一起。
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机会,吴恙贴着墙边,主动从猫姐手中接过包在壳里的龟导——该死,他居然这么重。
猫姐打头阵,她身材纤细苗条,动作也很敏捷,迅速地贴着墙壁溜到门边。
吴恙拼命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先走,可猫姐坚定地摇了摇了摇头,手扶在门侧,一副必须等他过来的倔强模样。
吴恙拗不过她,强忍着腿部剧痛,贴着墙角,一点、一点地从墙角往门边挪动,眼睛盯着桌子。
所有猪人的注意力都在柯安二人身上,猪人首领背对着吴恙。此时柯安已经端起了铁锅。半米宽的铁锅,猪人要两人合作才能抬起来,他端着却很轻松。
吴恙慢慢地摸索着移向门边,他也想像猫姐那样轻捷地逃离,但是他现在抱着龟导,又受了重伤。
好在他很小心,没发出一点声音。柯安那边,锅已经凑到他嘴边,猪群发出期待的哼哧声。
柯安端起锅,红烧人肉在烛光中闪着油光。
怀里的龟壳突然动了动,紧接着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掉在地上,叮当一声脆响。
猫姐那边惊得一震,门框发出吱呀一声。
柯安动作凝滞,猪人首领迅速地偏过右边脑袋,黑溜溜的独眼死死地盯住吴恙。
吴恙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从龟导壳里掉出、还在地上打着旋的硬币。
龟导这时不缩着了,四肢和脑袋一起从壳里伸出来,鬼叫着从吴恙手中挣脱,还不忘拉上门边的猫女,狂奔着夺门而出,留下吴恙,独自面对十几头小山似发着恶臭的猪人。
独眼猪首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扑上去,扭曲的三指直奔吴恙的咽喉,吴恙下意识往后躲,可是后面只有一堵厚重的土墙。
或许是死到临头,他眼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看着扭曲发黄像旧刀片似的长指甲即将刺入自己的胸膛——
一阵山风,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带着露水的清香。
下一秒,耳边传来□□撞在墙上的一声巨大闷响,吴恙循声望去,看到猪人首领趴在自己刚刚呆着的地方,而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后厨房,屁股下面是黏糊糊的地面。
所有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墙面,吴恙扫视一眼原本的地方,来不及细想,转身狂奔,助跑两步,准备从后厨坍塌的墙壁上翻过去。
“他们还在我手上!”猪人首领调转脑袋,看见后厨的吴恙,怒喝道。
吴恙下意识转头,猪人口中的“他们”指的并不是柯安和唐云烛。几头猪人推门走了进来,猫姐和龟导被他们掐着脖子提在半空。
在他迟疑的一瞬间,又有两头猪人拿着火把,绕到房子后面,堵在坍塌的后厨墙壁前,黑豆似的猪眼盯着他,像是在打量一只待宰的家畜。
吴恙的后腿隐隐作痛,他僵硬地从墙壁上下来,站在后厨,无声地和猪首领对峙。
“乱跑的畜生,留着没用,宰了吃了。”猪首领的声音透着怒气,几只猪人立刻一拥而上,掐着吴恙的脖子,把他提溜起来,和猫女龟导一起。
氧气被剥夺的一瞬间,吴恙想到了杀鸡。
杀鸡的过程,就是人钳住鸡脖子,往案板上一摁,刀子从一侧进,在鸡气管上捅开一道小口,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汇入下水道。
紧接着他和猫姐、龟导一起,脑袋对着脑袋,被摁在桌上,猪人们七手八脚按住他们的脑袋和身体,把他们的脖子暴露在外。
因为缺氧,吴恙满眼是泪,他侧着脑袋被猪人按在名为“桌子”的案板上,目光中,看见那枚仍在墙角,以均匀的转速在地上打着旋的硬币。
他脑中灵光一闪,冰凉的刀锋却在这是贴到了他的脖子上,眼看手起刀落,他就要命丧当场。
横空飞来一只铁锅,把行刑的猪人一巴掌拍飞了出去。
吴恙只感觉到身上一松,下意识蜷缩身体,连滚带爬逃下了桌,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都软了。
茫然中听到唐云烛大喊:
“不继续了吗?”
没人回答她,猪人首领暴怒,抢过菜刀就要剁了吴恙。吴恙往后爬了两步,再一次抵在了墙上。
一阵寒风,又是露水清香。
再抬头,一个身影挡在他身面,那个名叫柯安的男人单手钳着猪人首领的手腕,他的手甚至没法圈住猪人的粗膀子,但又轻轻松松地制住了它。
“出现无关人员伤亡,”吴恙听见柯安像游戏中的npc似,毫无感情地说道,“本次探索提前结束。”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挥,同时,后厨整块墙面脱出,被一阵无形的飓风裹挟着,炮弹一样精准地砸在猪人首领的身上。
猪人首领像一坨烂肉从门口飞了出去,猪人们怒吼着冲上来,柯安站在原地,四两拨千斤地摊开起手掌:
窗框上的木头随之分裂,化身成十几根有着尖锐木刺的悬空飞箭,簌簌划破空气,刺入猪人的眼睛。
鲜血淋漓,一片惨叫。
吴恙趁乱跑到桌子边上,扶起他的同伴。猫姐和龟导吓得脸色惨白,龟导甚至还流出了龟尿。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往外逃跑,快跑到村口时,吴恙停下来,说出这句话后迅速转身往回跑,将同伴的呼唤抛在脑后。
路过瘫在路边的猪人首领,吴恙拾起地上的砖头,上前往他的胸口和脑袋上补了两砖,确定它不动弹了,才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回赶。
远远地看见第三间房几乎被夷为平地,断垣残壁间,男人孤独地站着,脚边尸体横陈。
吴恙轻轻地喊了他一声,见柯安没有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空地上的硬币:依旧在匀速旋转。
“你是谁,这是哪儿?”吴恙问。
这儿肯定不是真实的世界,但他又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面前的男人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柯安终于抬起头,看向吴恙。
身后的烛火早已打翻,点燃了这个充斥着怪异和血腥味的地方。
柯安苍白的脸颊上附着着灰尘和猪人的血,鲜血点缀着没有波澜的脸庞,看向吴恙的双眼映着火光,火苗在他褐色玻璃珠似的眼珠里闪烁跳动。
吴恙和他注视着,心头某名一颤。
他从柯安的眸子里看到了他自己,他的身影在柯安的眼眸里随着焰火一同跳跃、颤动。
吴恙突然想到:唐云烛怎么不见了。
远处传来了两声尖叫,他下意识回头看去,身后,一声闷响,像是刀刺入身体。
不远处居然还有一头猪人活着,它拿着刀,捅穿了柯安的胸膛。
柯安挥手,像是没有痛觉那样,刀从他的胸口拔出,飞起,干净利索地切开了猪人的喉咙,猪血从血管里喷涌而出,雾一般地溅在柯安的左侧脸庞上。同时,胸口的鲜血也将他身上衣服的黑色氤氲得更深。
吴恙冲过去,想替他捂住伤口,可在他靠近的一瞬间,柯安却猛地后退两步,向后仰倒在大火中。
火光冲天,瞬间将他吞没。
最后一秒,柯安的双眸依旧落在吴恙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吴恙的错觉,那双始终毫无感情的眼眸里似乎在火光吞噬他的那刻溢满了悲伤,眼眶泛红,泪水即将倾泻而下。
吴恙下意识冲上前,想要抓住他的手,两人的指尖几乎只差了零点几毫米,随后大火毫不留情地将吴恙拒之门外。
他……死了?
吴恙不敢置信地盯着柯安倒下去的地方,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汗水顺着他的脑门流到脸颊,四周安静到能听到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蹦跳。
呼吸猛地停滞,他整个人像是被摁进了水里,空气从肺泡里挤出,溢到嗓子眼。
窒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看到前方透出一丝光亮。吴恙挣扎着从黑暗中逃脱出来。
他咳嗽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日光刺眼。
门正被人敲得咚咚响:“吴老师,你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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