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鸢乙女]辟雍学宫读□□

　　昨夜宿醉，你担心小乔感染风寒，早起就嘱咐厨房给女公子送碗热热的甜汤，想想又让给大乔也送了一碗，想必她昨晚也看话本到夜深，她们俩都喜欢吃这些。

　　嘱咐阿朱给你找件女公子素色的旧衣，对镜庄重地挽了时下士族女子间流行的高髻，只在发髻间简单插了根素雅的银簪。

　　今日，你想去看看娘和兄长。

　　家族遭难后你在乔家寄住了半年，刚被送到乔家时生了场大病，是隐鸢阁的仙人来治好了你的病。

　　当时你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尽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都是无边无际的大火和血色，府里的侍女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倒在血泊里，兄长扑在你面前挡刀的身影，娘抱着你奔逃时怀里的血味，将你交给乔公时含恨的泪眼，她毅然回头赴死的身影……渐渐的，你一场病好了，想来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前世的事情也全都记起来了。

　　你在现代时过得不算好，反倒是这一世，须臾十年，父母之爱、手足之情，老天全补了个干净，你沉溺在这场美梦里十年方才大梦初醒。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独生独死，两世为人修来十年的尘缘被君王雷霆之怒斩了个干净，白茫茫大地只留下你一个孤鬼。

　　……那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你刚醒来时，望着乔家院子里满庭纷飞的白雪梨花，这样恨恨地想。

　　头上簪着松枝的仙人温柔地劝你——好孩子，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这怎么办才好呢？是饭菜不合胃口吗？他这里还有一些自己做的点心要吃吗？

　　白发碧眼的仙人站在梨花树下，问你愿不愿意和他走，不拜在他门下也可以，他已有一个小弟子，隐鸢阁也还有很多年轻弟子，都是同龄人，你过去也许会高兴。

　　冷清的缑山仙子这样笨嘴拙舌地对你解释着。

　　……仙门吗？凡人中就属皇帝最大，那成仙的人有机会杀皇帝吗。

　　好，我愿意。

　　你听见年幼的自己嘶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答复。如同地狱业火里侥幸挣脱的孤魂野鬼，带着业火与血泪重返人间，杜鹃啼血般哀泣着，要用愤怒和恨点燃这漆黑如深渊的人世间。

　　于是从此你一年间有九个月留在西蜀千重雪山，受母亲临终遗言所托再余三个月寄住在乔公家里。

　　每次下山回乔家，你都是要去看一看亲人的。乔公为人光风霁月，一年四季里时常嘱咐人为顾家扫墓，你每次去母亲和兄长的墓前都是干干净净的，你心里感激他对你和顾家的恩情，因此越发对两个女公子好。

　　想到这里，你越发叹气，这一世的恩情如何才偿还的了呢？

　　整理完衣冠服饰，你戴上缠着壶关君半月求他给你做的幂篱，独自走水路回了寿春老家。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小船顺江而下，绿水迢迢，鱼翻藻鉴，鹭点烟汀。有船娘从对面架一扁小舟而来，双桨荡起轻波，站在船头用江东话唱调子柔软的鸬鹚调渔歌。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你贪看江上一派好风光，船夫突然暴起，从背后抽出一把刀，发出暴躁的声音，“既然上了船，到了水中心，那我就是你的黄泉摆渡人。”

　　你躲过闪电般劈面而来的柴刀，左右闪躲，心想今日做女子打扮为了掩人耳目便没有带兵器出门，真是失策了，谁能想到江东现在匪患这么严重，看起来平平无奇一个船夫武力值居然这么高!

　　正当你思忖着狼狈跳船潜水逃走算了，一个红色身影拔剑破空而来，“我口你口口，真和公瑾说的一样，这些败坏江东民风的水贼，老子空手撕了你!”

　　凌厉的剑锋从你耳边划过，你偏头躲避间幂篱直直掉落，一缕青丝都被斩断随风荡入江中。

　　来人一剑就将船夫斩翻在甲板上，你定睛正想看清究竟是哪家少侠的功夫这么俊，他转过身来手里拎着染血的剑，一头长生辫垂落胸前，在逆光中一袭红袍身影闪闪发光。你屏住呼吸——居然是孙策那个小霸王。

　　他收剑转头看向你，原本不耐烦的脸上突然变了个神色，忽而红着脸挠头嘴里嘟囔了些什么，然后清了清嗓子，睁大了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问你，“那个，你有没有受伤啊？”

　　……孙家小霸王，怎么夹着嗓子说话?

　　你掩下内心狐疑，摇摇头回复，“我没事，这位公子的剑似乎被弄脏了，如若不弃，我可为公子濯剑江中。”

　　听了你的话，对面人爽快地解剑递与你，亦趋亦步地跟着你蹲在船舷边。

　　你单手捞水浇在剑身，初秋的江水已有些寒气，沁湿你的衣袖。孙策见状小心地伸手替你挽起袖子，见你望去，露出一个如夏日赤阳般的笑容，然后喋喋不休问起许多问题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对了，我叫孙策。你怎么一个人坐船啊，最近江东水匪很多的，你一个人多危险啊。我告诉你哦，我有个朋友就是走水路回家探亲，也是在这个渡口被船夫打劫，最后用琴打晕了那个船夫自己划船回来的。”

　　他说的大概是学宫那位周郎吧，没想到这个小霸王居然是这么个自来熟的性子。你认真擦去剑上血迹，头也不抬地回复他的问题，“我是庐江乔家的女眷，这次坐船是家中有急事要去寿春找父亲决断。多亏孙公子拔剑相助，不然恐怕就要落水一路游去寿春了。”
　　说到这里捏起衣裳下摆将剑身擦干，暗自感慨是祸躲不过，这次回家小乔一定会找你算衣服的帐。对着日光瞧了瞧剑身散发的寒芒，喃喃自语道:“真是一把好剑啊。”

　　孙策惊喜地挤进你的视线，“是吧是吧，你也喜欢这柄剑吗？我家就在寿春，我娘收集了很多稀世宝剑，你要是喜欢可以跟我一起回家看看啊。她最喜欢长得水的小姑娘了，你要是去了她肯定稀罕得不得了。”

　　就在说话之间，被江风推着随波逐流的小船早已颤颤巍巍停在岸边，旁边船里有健壮的人影钻出来大喊他的名字。

　　你将剑重新入鞘递到他手上，捡起落地的白色幂篱重新戴在头顶，隔着面纱对他微微一笑，没理会他的话，只扔下一句“后会有期”，兀自跳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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