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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之约
从国营饭店出来,阮汐桐的耳边还回荡着周毅璟那句"过两天去幸福大队拜访"。她攥着母亲的手,走在县城的石板路上,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桐桐,你看那边——"阮母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街角的供销社门口排着长队,人群骚动,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新到的的确良!"
阮汐桐还没反应过来,周毅璟已经大步走过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浅蓝色的布料。
"给。"他递过来,目光落在阮汐桐洗得发白的袖口,"做件新衣裳。"
阮母刚要推辞,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跑过来,在周毅璟耳边低语几句。周毅璟神色骤变,方才温和的笑意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个凌厉的军人。
"大姐,汐桐同志,部队有紧急任务。"他后退半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恐怕拜访要推迟了。"
阮汐桐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看着周毅璟转身离去的背影,挺拔如青松,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攥着那块的确良,布料上残留的温度一点点消散。
"这当兵的可真大方,"回村的牛车上,阮母摩挲着布料感叹,"一出手就是六尺布票。"
阮汐桐把布料贴在膝头,忽然发现夹层里藏着一张字条。钢笔字力透纸背:「三日后申时,当归铺」。她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慌忙将字条揉进掌心。
路过村口的草药铺时,她突然喊停车。
"娘,我想去看看吴大夫。"
吴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年轻时在省城学过西医,后来回乡做了中医。阮汐桐小时候常在他药铺里玩,认得几味常见药材。
药铺里弥漫着苦涩的清香。吴大夫正在碾药,见她进来,推了推老花镜:"哟,桐丫头,脸色这么差?"
"我......"阮汐桐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想跟您学认药材。"
吴大夫眯起眼睛:"为了那个当兵的?"
阮汐桐耳根一热。她确实记得周毅璟手腕上那道疤——如果她会医术,是不是就能......
老人没多问,从药柜最上层取下一个布包:"这是当归,性温,味甘辛,最是补血活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阮汐桐一眼,"还有个意思——应当归来。"
吴大夫的草药铺比往日更忙。连阴雨让村里半数孩子染了咳疾,白发苍苍的老郎中踩着板凳取药柜顶层的川贝,身形摇晃得像风里残烛。
"您慢些!"阮汐桐冲上去扶住他的腰。老人脊梁硌着她的手掌,嶙峋得令人心惊。
装川贝的陶罐突然倾斜,棕褐色的药丸滚落满地。吴大夫佝偻着腰去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
"您坐着,我来。"阮汐桐夺过笤帚,却在扫拢药丸时愣住了——地上还散落着几颗形状奇特的药丸,裹着可疑的黄色粉末。
老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别声张。"他声音嘶哑,"这是给后山那些人配的......"
后山。这两个字让阮汐桐打了个寒颤。上月村里民兵还在后山抓过敌特,据说缴获了发报机。
"您这是犯错误!"她压低声音。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吴大夫从药柜底层抽出一本《赤脚医生手册》,扉页赫然盖着军区的公章:"1962年冬,我在猫耳洞救过周团长的命。"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落款,「周定国」三个字力透纸背。
阮汐桐猛地站起,撞翻了药碾子。周定国——周毅璟的父亲。
第三天申时,当归铺的门楣上挂着"今日盘点"的木牌。阮汐桐推门时,风铃惊醒了伏案小憩的周毅璟。他军装外套挂在药秤上,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新鲜的绷带。
"你受伤了?"她脱口而出。
周毅璟用钢笔挑开绷带一角:"取弹片时画的记号。"伤口边缘过于整齐,分明是刀伤。见她不语,他突然笑了:"我父亲说,阮家姑娘最是聪慧。"
药柜的阴影里走出两个穿便装的青年,领口别着红星徽章。阮汐桐这才注意到,周毅璟腰间鼓起的根本不是皮带——
"敌特在找后山洞库。"他递来一包当归,"吴老配的药能让他们昏睡八小时,需要你送进山里。"
阮汐桐接过药材,指尖擦过他掌心的枪茧。当归苦涩的香气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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