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竹

　　叶倦等着楚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才心里满是不情愿，面上自在从容地问好：“楚仙官。”
　　楚霄直接一把握住他的左肩，眯起眼睛盯着他一会儿，笑着说：“这也过于生疏了，以后就叫我楚霄吧。”
　　叶倦一边应答着，一边想着江眠的事情，这件事确实是他太过疏忽，没能帮上忙。他正百般思索如何致歉谢罪，却不想楚霄先开口了。
　　“我还当你这次又会回你那小竹林冬眠呢！”楚霄上下打量了他的衣着，心下叹气，面上却不显：“却不想这次舍得出来看看了？走，先进屋吧。”她转过身往里走。
　　几人一同走进屋内落座，叶倦尴尬笑笑，之前确是自己过于懈怠。
　　屋内点了盆炭火，茶水温热，桌上还有几碟点心，干净温暖。叶倦解下自己厚重的外袍，虽然北旭如今已经渐渐回暖，他还是雷打不动三件套，手炉、护膝、火符，却不让自己受冷半分。
　　四人围着火盆取暖，楚霄把重新添了水的壶放在旁边的炉子上热着，听章凇说着奉清眠的事。
　　她转身拿了两块糕点，递给江堇一块，另一块自己咬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说：“章凇，我知你会怨我，但是她来找我，我不能不帮。”
　　章凇无奈地叹了口气，笑了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其实一直知道清眠一直没有放下过，但是……多说无益，其实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也算挺好的了。”
　　楚霄点点头，吃完一块糕点又喝了口茶，余光看见叶倦和江堇在偷瞄自己，心里觉得好笑，继续解释：“当时我帮她瞒过无妄海，亲自封印了她的记忆让她带着仙身入凡间，又动了点手脚，让东洲城主夫人以为自己生的是一双女儿，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城主府对外宣称只得一女，索性两个孩子都平安长大了。”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也可能是是受阿眠的仙身和元神影响？两个孩子长得十分相似，只不过长姐江眠静雅伶俐，满腹经纶，妹妹江醒聪颖活泼，饱读诗书，最爱去酒楼听书。”
　　“为了瞒过仙庭，我专门找了个，额，对渡劫事物较为生疏的小仙负责她的劫书。”楚霄冲叶倦眨了下眼睛，见叶倦根本不接茬，转而去拿糕点吃起来，她便冲着叶倦喊：“哎！也给我拿一块呗。”
　　叶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听着她的熟稔的语气，纳罕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他们一共才见过两面，手上还是给她拿过去一块，看她喜滋滋地接过去，一时忘记了继续吐槽。
　　楚霄吃了糕点，摇着头叹气：“原本一切顺利进行，他们在酒宴相遇，有主上赐婚，婚后也算和谐，但没想到阿眠不知为何突破封印重获记忆。
　　那段时间正巧仙庭出事，虚空殿内的仙身全都凭空消失，各宫施压，封锁仙庭，虚空殿主蔺明川把仙庭上下搜了个遍，愣是没找到任何痕迹。我也分身乏术，还好有你在，我都不知如何面对更加糟糕的结果。”她拍了下章凇的后背，拿过章凇刚到好的茶水一口喝下去，被烫的嘶哈着舌头满脸通红，章凇赶忙拿起旁边放凉的茶杯递给她。
　　叶倦瞬间警觉起来，他从不知道章凇还有关系这么亲密的朋友。但仔细观察了一番又觉得，他俩应该就是普通朋友，虽然楚霄长相精致，为人爽朗风趣，但是她看着不像是会吹笛子的样子，且两人举手投足间毫无暧昧。
　　叶倦摸着手炉上的纹路，暂时收回心里凝滞的淡淡酸涩。
　　叶倦一直觉得他师兄的心上人是一位会吹笛子的绝代佳人，但不幸命陨，独落他师兄一人睹笛相思。后经过自己的多方查探，他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已经开发出了独家情敌鉴别机制，自动排查章凇身边每一个和笛子有关的人。
　　虽然这套机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运行过就是了。
　　楚霄终于平静了下来，“虽不知是福是祸，但是希望她能如愿。”
　　叶倦喝着茶，察觉屋里渐渐安静下来，想了想开口问楚霄和章凇：“我们到了有一会儿了，怎么不见其他仙官过来一同商讨？可是有什么其他要事？”
　　楚霄惊诧地看向他：“章凇没跟你说么，如今人间就剩我俩了呀？”她刚想继续，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又开始嘶哈。
　　叶倦幽幽看向章凇，“师兄，我记得你之前说留在凡间等待应劫，是众仙官的决议，不知是哪几位仙官？”
　　章凇正在喝茶，他抿了抿唇，慢慢开口：“我，楚霄，还有你。”
　　叶倦正盯着章凇的嘴唇走神，他想起当年在东禺山，自己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第一眼就对上了这么一双唇，清透浅粉，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抬起头的第二眼，就对上了章凇的眼睛，清亮温柔，他把这双眼睛，偷偷记在了自己的每一片竹叶上。
　　“啊？”叶倦心不在焉地表达自己的疑惑。他见章凇看过来，慢吞吞收回自己的视线。
　　“就目前情况来看，留在人间是最佳选择，楚霄也这么觉得，她说你肯定也会支持我们的选择。而且……”章凇看了眼楚霄，“仙庭一事尚未查清，现在无妄海惹人注目，留在人间反而更加安全。”
　　楚霄深以为然，点点头：“我都已经打点好了，现在我们的身份是丞相府的远房亲戚，父母早逝，我们兄妹三人相互扶持，全靠爹娘留下来的家产活到现在。”
　　她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明天我去给阿堇宝贝找个书塾？”
　　章凇想了想，说：“不着急，咱们也不知道要在人间待多久。”
　　叶倦慢吞吞地揣起手抱紧怀里的手炉，不以为意：“总不会等个几十年吧。”
　　他看着楚霄和章凇略微呆滞的神情，心下十分疑惑，他俩在搞什么自己看不懂的默契？在他的印象里，神仙前往人间渡劫本就为经历灾难劫数，能有所得所悟，历来司命宫的劫书里就没有几个长命的。现在两位仙君转世都已成年，能再活十几年都是多的了，不出意外最多待个二十年。
　　叶倦对自己的推论坚信不疑，起身抱起身旁已经瞌睡的江堇，去找接下来他们要长住的房间。
　　江堇努力挣开眼，满眼困倦地看着他，叶倦见他懵懵的，可爱得紧，忍不住笑意，轻声对他说了声：“睡吧。”一路上风雪交加，这孩子却从来没叫过苦。
　　午后的日光淡化了空气中的些许冷意，身后章凇与楚霄看着他消失在门廊，双双陷入回忆，回神后异口同声：“他好像走错方向了？”。
　　楚霄看了眼章凇：“你去？”，章凇叹了口气回她：“还是你去吧。”
　　叶倦正站在前院中发呆，这院子的布局同他印象中的山海界颇为不同，与东洲的也有差异，他从刚才的屋子出来，站在门廊上看着前院的三扇门，一时纠结停在了原地。
　　正想着原路返回，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叶倦回头看见楚霄给他打了个手势，转身跟着楚霄往内院走去。
　　跨过垂花门，进到抄手游廊。内院更加干净敞亮，叶倦在楚霄的示意下将江堇放进其中一间厢房的床榻上休息，见他睡熟后绕过屏风，轻阖房门，看向内院还在等着他的楚霄，楚霄背靠着他，像是在神游。
　　他缓步走向楚霄，开口打招呼：“楚仙官？”，见楚霄回头给了他一个极为抗拒的眼神，又改口：“楚……仙女？”
　　楚霄明显愣住了，笑出声来，向他摆摆手：“叫我楚霄，真别见外，怎么说还得相处十几年时间呢！”
　　叶倦眼角微弯，从善如流：“好的，楚霄。”又问：“我住在哪里比较合适？”
　　楚霄想了想：“我要住正房！这对面有一个厢房，后院还有三个房间，你和章凇商量吧。”她笑眯眯地走远了，应当是回房间休息去了。
　　这一路走来，确实也挺疲惫的，叶倦回前院去找章凇商量房间分配问题，最后决定一起住在后院，另一个厢房作会堂使用。
　　他们四人在这偏僻的宅院里住了一个多月，这些日子的人间恬淡安然。
　　叶倦白天去酒楼听书喝酒，顺便探听消息，晚上偶尔天气晴朗，爬到城楼上赏月。
　　楚霄和章凇则是轮流送江堇去书塾听学，带他入门修炼，淬炼体质。
　　一切都很好，冬天过去了，风很轻柔，像叶倦时常神游的心绪。
　　这些日子经过他的旁敲侧击，加上从楚霄那探听来的消息，他确认他师兄身边没有暂时其他精通笛子的人出现，暗自窃喜自己早有准备，钻研笛子多年，但想到章凇当时对自己说的话，有些却步。
　　他喜欢章凇，但是却不想章凇因为自己和前人的相像而喜欢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苦学吹笛的样子像个白痴，想来想去，思绪混乱，累的浑身的叶子都耸拉着。
　　不过，他想起自己每次套话时楚霄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自己坦白后楚霄对自己说的话，“干什么婆婆妈妈的，上就完了，直接说吧，长痛不如短痛！”
　　确是如此，就算等到时间的尽头，能有什么用？万一自己一不小心命陨，章凇都不知道自己喜欢过他，一想到这，他竹青都难受得要裂开了。
　　叶倦下定决心要向章凇袒露心意，但他还没有开始行动，就先卷进了那两位仙君的劫数里。
　　有一天他在城楼喝酒赏月，迷糊间看见有个人走过来夺过他的酒壶就往嘴里灌，叶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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