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山红

　　“甫慈，你来一下。”敏学学堂的校长叫住毛甫慈。
　　“施校长，您找我。”毛甫慈站立于施复的办公桌前。
　　“坐。”施复一边收起钢笔姿态放松地身体向后倒靠在实木真皮老板椅。
　　“我有一个朋友，他呢，有一个亲戚，从外国刚回来，懂点洋文，这你是精通的，你面试这个人，能说就行，就这样，你去忙吧。”施复言简意赅地吩咐完。
　　毛甫慈有些迟疑地起身，目光疑惑地望向施复，但最终，什么都没问。
　　*
　　“翠娥嫂子先不忙，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猪肉荣、张翠娥母女刚吃完饭，张翠娥正打算起身收拾碗筷被猪肉荣叫住。
　　“妮妮你先出去玩，乖哈，伯伯有事同你姆妈说。”猪肉荣哄着妮妮离开。
　　“翠娥嫂子，你先坐。”猪肉荣清清嗓子才道明想法，“妮妮也大了，到了该识字认书的年纪，你我都是睁眼瞎，可妮妮还小，她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我虽只是她名义上的伯伯，可她是我看着一点一点长这么大的，与我的女儿无异。”说完最后一句方觉不妥，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想占翠娥嫂子你的便宜，我的意思是说是说...”想解释又一时口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说若是你有女儿定要送她认字的，我懂，荣兄弟心性光明磊落，我还能不知？”张翠娥看着猪肉荣结结巴巴，生怕被误会了。
　　“可是...我听说敏学不收女生啊？”
　　猪肉荣叹口气，说起这个敏学学堂，真是不知所谓，什么都好，要求严，教学严、教师严，可就是这么一个学堂居然不收女生。
　　若想进敏学教书，首先最基本教学人员都要求须受有“许可状”，受许可状者必须是师范类院校或是在教育部备案的学校毕业，或者是各级检定委员会检定合格者。
　　《□□许可状》持有者任职期限为五年，期满后要重新申请许可状和检定，方可从事□□一职。
　　这许可状考试的内容包括：公共科目的笔试、教育概论、教学法、总理遗教及总裁言论等共同应试科目；同时分专业知识考试和面试。一旦检定不合格，就会收回教师许可状。参加资格审核的单位是专门的教育机构，并且每个地方教育局都会参与到审核中。
　　所以自那晚福意向父母坦白想当老师的决心后并未着急辞职，但是已与东家说好在未招到新的随从前，福意还会在职服务少爷。
　　福意白天随少爷差遣，晚上复习许可状考试内容。
　　“怎么突然要当老师？”王渟泓还是蛮意外自己的随从居然有这等志向，并且之前他从未听说过。
　　其实不是福意没说，而是朝夕相处的王渟泓从不曾留意过福意的努力。
　　在国外的夜晚，在王渟泓不去的图书馆，在王渟泓酒吧消遣的日子里，福意都在努力。
　　恐怕王渟泓都不知道UoL的组成学院之一BBK提供夜校吧。
　　当然初到外国的福意也不知道，他唯一明白的就是要尽快掌握这个国家的语言。幸好王渟泓也需要学习，初到国外的头两年王渟泓、福意都在学习语言，而刻苦的福意在九个月内就能熟练沟通。
　　这也是他能跟楼下牧师相知的起始条件。
　　在生活中经常运用也是福意能相对较快掌握的原因之一，每天打扫房间、洗衣做饭、采购物资，关于王渟泓所需要的一切都是福意在完成。
　　就连后面王渟泓的课业都是福意完成的，他虽然吸收了这些知识但是少一样能证明他有能力的凭证——学位证书。
　　不管过程是谁在完成，最后这张纸是属于王渟泓的。
　　所幸福意遇到了一位贵人——john,也就是一直提到的牧师。
　　john是LD“坐地户”。john看出这个来自东方的年轻男孩心中充满迷茫，“意，Do you know what my occupation is?”john与福意坐在壁炉前烤着温暖的火，双手交叉捧着肚子一副拉家常的轻松姿态。
　　“pastor，you have already introduced it.”福意从善如流回答。
　　“No, you just know my occupation, but you don't know meaning of a priest.”john一步一步引导，福意不解其意。
　　john跟福意说，牧师带着对信念的忠诚，传福音，讲道理，给人的精神带来安慰与解惑。还说在圣经原文中牧师的用字是牧羊人，听到这里，福意大笑出声，福意想到家乡放羊的老人。
　　john等福意笑够了，才又继续开口，他说；“Treatment and support are the main duties of priests.”话音落两人都静默着，区别在于john等福意开口，而福意却不知该怎么说。
　　“Would you like to tell me the confusion in your heart?”john直白道明这场对话的目的。
　　又是一阵沉默。等得john以为福意实是不愿开口，正要说话打算转移话题，福意终于说话了。
　　福意与他交谈的过程中倾吐了自己的出生、现状，福意说他不愿一辈子像他爹福全一样卑躬屈膝，点头哈腰，他想抬头挺胸，堂堂正正的赢得别人对他的尊重。
　　不以出生看低他，不以职业羞辱他，他想改变自己，改变现状，可是又发现他说得容易做起来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john微微一笑，向他推荐BBK,他知道福意的白天时间要服务少爷，他也知道福意的条件撑不起读书，更加不懂申请学校以及选择专业。
　　john向福意细细解说：BBK课程都可以在晚上6点-9点之间进行；同时可以为福意写封推荐信以及借钱给你完成学业，但是条件是福意的成绩必须全优，如果没有达到，抱歉，将中断学业。且毕业20年之内须还清john的借款，如果没有异议就签订合约。
　　“Do you know where I graduated?”john起身草拟寻找笔纸，突然问道。
　　福意先是一愣，看john一脸戏谑的表情“不会吧...”
　　“Call me senior.”
　　最后，福意就读于BBK艺术学院Eglish and Humanities，同时他也有属于他的学位证书。
　　*
　　“请坐，我叫毛甫慈。在正式教学前由我测试你的英文教学水平以决定你教初小或高小。”说完和福意握手落座。
　　“请开始。”
　　福意不急不缓先将许可状及学位证书推至毛甫慈面前，思索片刻后才用英文介绍自己的生平。
　　毛甫慈边听边点头，手中笔从福意开始讲便没停过，福意观察着毛甫慈的态度，心中很是松了口气。
　　“你的基础很扎实，能力也很出众，学历更是不用说，怎么...？”怎么需要打招呼？毛甫慈及时住口不再言，心道：算了，也许人家只是想多上层保险。
　　“欢迎你加入敏学，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和我说。安排你教高小，有什么异议吗？关于月钱会有专人再同你商议，再见。”毛甫慈说完站起身出门。
　　毛甫慈急着离开是因为今天要去施家教导自书，已经因为面试福意耽误时间，他不得不跑起来。
　　走进芭叶斋，自书早已在房间等候，“不讲迟到原因，开始吧。”毛甫慈平复呼吸。
　　“先生，今天讲哲学...”自书似乎有些扭捏。
　　“哲学？哲学怎么了吗？”毛甫慈不懂施自书的扭捏是何缘故。
　　“讨论爱情的哲学。”说到爱情两字，自书的脸浮现一抹娇羞。
　　“所以呢？”自书听到所以呢三个字娇羞立刻跑不见，甚至还抬头望向毛甫慈那坦荡的脸，似乎想寻找同她自己一样的羞意，可是没有，一丝都没有。
　　她的目光太直白，毛甫慈毫不避讳地也直视她的眼睛。
　　“你...先生是把爱情也当作课本知识一样？”施自书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当然，对着学生不教知识教什么？”毛甫慈还是一脸坦然。
　　“你...先生有过恋爱吗？”
　　“没有。”
　　“那先生想过你的伴侣会是什么模样的吗？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自书再三地追问。
　　这回，毛甫慈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假思索地脱口答案。
　　可能，他没想过，他不知道。
　　见此情景，自书有些得意，终于有问题将先生问住了，平日里任何难题都难不住他，今日可算扬眉吐气了。
　　她看着他思索的问题时的样子，微微促着眉，抬头望向窗外，好像在看风景，其实毛甫慈的大脑正在放空专心思索着这个问题。
　　“当爱召唤你时，跟随他，尽管他的道路艰难险阻。...他虽栽培你，他也刈剪你。...假如在你的疑惧中，只寻求爱的和平与逸乐，那不如掩盖你的裸露，而躲过爱的筛打，而走入那没有季候的世界，在那里你将欢笑，却不是尽情的笑悦，你将哭泣，却没有流干眼泪。爱除自身外无施与，除自身外无接受。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也不要认为你能指引爱的行程，因为若是他发觉你够资格，他就引导你。...然后在睡时祈祷，因为有被爱者在你的心中，有赞美之歌在你的唇上。”自书怔怔地望着毛甫慈的身影，不自觉脱口而出这篇纪伯伦的《论爱》。
　　毛甫慈走近她，曲起两根手指敲了施自书一个爆栗，“小孩子懂什么？从书上看到一知半解就以为自己懂了？”
　　自书捂着痛处，揉搡着反驳，“我才不是小孩子了呢！我已经17了。”
　　“说自己不是小孩的都是小孩，理科题多加两道，下课。”毛甫慈不再纠结收拾书本离开。
　　“先生等一下，”自书叫住毛甫慈。“听说你新收了一个女学生，我做为学姐本该亲自送给她的，我出不去，劳你代我给她，只是一些纸笔用具，是我的心意。”
　　“我代妮妮谢谢你。”毛甫慈收下就离开。
　　自书轻倚芭叶斋的门扉望着远去的背影，风吹起芭蕉叶，上下晃动，连带着吹拂她的裙摆、发丝，她看着这景色。明明很明媚却掩不住心中忧郁。
　　不！我不是小孩子。我有对爱的感悟，是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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