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风雪入夜

　　“嗯？”闻遥音没懂他的意思。

　　小二见状只好又暗示一句：“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叫强抢民……男？如果你是被逼的，可以找极上宗想想办法，他们宗门的道长一向嫉恶如仇，一定不会不管你的。”

　　“嘶。”小蛇突然出声，昂首挺胸地看向店小二。

　　“哎呦。”

　　店小二倒是不怕蛇，就是被它猝不及防的声音冷不丁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冷血动物带来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条蛇的眼神异常森冷凶恶。

　　闻遥音其实依然没太听懂。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是客栈做生意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看不懂脸色的伙计在这里也混不下去，小二瞧上一眼就看出了闻遥音的疑惑。

　　哎，反正话放在这儿也算仁至义尽，愿不愿意去做就是他的事了。店小二心想。闻遥音瞧着倒也不至于愚笨至此，能不能逃脱魔爪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叹了一口气，初见闻遥音的情形实在算不上美妙，他重伤昏倒在那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的魔修怀里，前襟处鲜血淋漓，太过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还要安置他，就凭他当初碍事招呼的那一下，现在说不定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一边往后厨吆喝上菜一边回头看，闻遥音盯着面前的茶壶正出神。这样一看他确实生得出尘，难怪那冷心冷血的魔头遇到了也走不动趟儿。

　　等到菜齐，店小二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小碟生肉，打算喂给那条颇具灵性的小蛇。他把碗往黑蛇面前推了推，就见它一点不感兴趣地把头拧向了另一边。

　　“呦，这么好的猪肉居然看都不看。”他惊讶地对闻遥音说，“你这灵宠也是太有脾气了些。”

　　闻遥音低头，小蛇懒洋洋地趴在他手腕上动也不动，看上去莫名有几分乖巧。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有吗？”

　　“那应该是我眼神不好，看错了。”小二赔笑，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带灵宠的修士了，一般都当眼珠子护着，容不得说一句不好。

　　闻遥音没在意，他吃饭看着慢条斯理但是动作很快，半柱香后就放下了筷子。

　　“我们回去吧。”他对小蛇抬起手，它就慢慢地爬到了闻遥音身上，然后一人一蛇回到了二楼。

　　“你先自己玩一会儿。”进了房间，闻遥音将小黑蛇放回桌子上，从袖口的储物袋掏出了一本书，坐下来随意翻了两页。

　　从黑蛇的视角能看见书封上“千机变”三个大字，他眯了眯眼睛，趁着闻遥音没注意，一个转身从窗口溜了出去。

　　日光下移，闻遥音放下《千机变》，锤了锤酸痛的肩膀。下一瞬他猛地合上摊在桌面上的书，正要重新塞进储物袋，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比他速度更快地拿了起来。

　　“千机变？”男人的语调微微上扬，看向闻遥音的目光有些嘲弄，“逍遥门的禁书居然在你手里。”

　　闻遥音揪住书的另一端，缓慢将书从他手中抽离：“屠了无相宗满门的人就是你吧。”

　　“是。”应随风大方承认。

　　此刻他看上去太过不怀好意，明眼人都知道这时候不该惹他，但是闻遥音显然不这样想。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他顶着应随风不含一丝感情的目光陈述道。

　　“你不会真把我当成逍遥门天池那条只知道吃和睡的肥鱼了吧。”空气中焦灼的紧绷感无形消弭，应随风双手抱臂，没个正形往桌上一靠。

　　闻遥音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不定，听到他的回答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你好像很庆幸我不是那头肥鱼。”应随风像是能洞察他心中所想。

　　闻遥音知道那人当年盛风头正盛之际仰慕者众多，而他又偏爱广交好友，如果面前这人曾受他照拂也并不稀奇。

　　只是小鲤终究是他一手养大的，闻遥音不愿意见到它变成如今这幅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样子。

　　不是最好。

　　应随风见他说着说着又走神，怒极反笑：“我就在你面前，你在想谁？”

　　闻遥音并不觉得他们熟到可以分享心事，他照常无视回答不了的问题，却被应随风一把掐住肩膀，然后俯身和他脸贴脸，侧面看上去近乎耳鬓厮磨：“千机变记载冥虚之境初现神临大陆之时，就如一个不断膨胀的漩涡向外延伸，为避免灭世之灾，四大宗门集天材地宝炼制千机伞，抑制了深渊的外扩。”

　　闻遥音不适应地偏头，他推不动应随风紧贴他的肩膀，只能皱起眉头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世间传闻千机伞可以颠倒生死逆转阴阳，且不说这只是千机变记载的一段传说，就说千机伞早已裂变成四大宗门的镇宗灵宝，你又如何寻得？”

　　“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似乎千种磨砺万般艰难也不能阻挡他前行的意志，闻遥音的侧脸突然生出几道漆黑的纹路，又很快隐去：“事在人为，如果千机伞没有用，我也能找到第二种办法救他。”

　　应随风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他说的话上，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闻遥音的侧脸，然后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对他说：“你快要入魔了。”

　　难怪他要费尽心思也要争夺极上宗的净世莲台。

　　净世莲台虽然在一众通天灵器中排不上号，但它独特的莲香能固本培元定心安神，作为护法灵器，几乎可以隔绝修真者临界突破之际一切走火入魔的可能。

　　闻遥音在入魔边缘摇摇欲坠，他将净世莲台日夜带在身边，就是为了延缓那一天的到来。

　　“暂时还没到失智的地步。”仿佛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样，闻遥音冷静地抚过方才魔纹生长的侧脸，“你想杀我也是为了给应随风报仇，不如等到我拿到千机伞。”

　　“我知道你也想救他。”

　　应随风笑容古怪：“所以你想求我助你拿到千机伞？”

　　“……你修为在我之上，既然有着共同的目标，不如结伴而行。”闻遥音不得不承认，有了应随风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那我也有一个要求。”应随风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新长出来的指甲，“事成之后，你不许出现在他眼前。”

　　这明晃晃攘人之美的做派应随风信手拈来，他饶有兴趣地等着看闻遥音怎么回答。

　　“可以。”闻遥音几乎毫不犹豫。

　　等到拿到千机伞，他就向闻遥音坦白身份。历经千辛万苦才换得师弟的一线生机，如果他看到曾经立誓荡平世间一切邪祟的应随风早已变成身边十恶不赦的魔头，那他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入魔呢？

　　应随风有点迫不及待，他心情大好地对闻遥音大发慈悲：“那就再让你多活几天吧。”

　　说罢就要离开。

　　然而他的手还没挨到门，门外突然传来两声轻响，随之而来的就是店小二热情的声音：“公子，我来给茶壶换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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