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days]返生

　　1933年5月19日

　　不管那天我说了什么，现在的我也问不出口了。

　　但微妙的，就像经历了某种仪式，我感觉我们两个的关系亲近了一点。

　　反正他现在有耐心陪我说废话了。

　　“你觉得你现在能出门了吗？”

　　“你觉得我现在能出门了吗？”

　　“你觉得我一个从不涉黑的普通人的判断能准确吗？”

　　“你觉得我呆着这里二十天没有任何消息来源的判断会准确吗？”

　　“……倒也是。”
　　我呈大字仰躺霸占了他的床铺，盯着天花板角落重新结上的蜘蛛网。
　　“报纸上说黑手党的纷争逐渐平息下来了，那个拿着枪的瘦高男人也没再来过，我觉得可以。”

　　阿维里奥叠腿坐在椅子上，合上我带来给他解闷的书——一本四指厚的医药指南，看向我：“那我就出去吧。”

　　“你有这么信我啊，好感动。”
　　以他的死亡角度看过来我的脸绝对很丑，但我一动不动，我已经完全渡过了初识的伪装阶段。

　　他移开眼神：“主要是你的书太无聊了。”

　　“怎么会？明明很有趣…不过你就这样出去还是太显眼了，我去给你找个帽子…我想起来了！”我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你等我去取个东西！”

　　我飞奔回家，又飞奔回来，按着他的脸给他贴了一片假胡子。

　　这还是我打算男装去上学的时候准备的呢，虽然最后因为实在不像男人不了了之了。

　　阿维里奥好像还没习惯我突然靠近他，贴胡子的时候闪躲了一下。

　　“那你自己把右边拽平整点。”

　　他照做，我一看，很满意。

　　帅哥气质被满脸的络腮胡压得死死的，陌生人肯定认不出他来。

　　我满意地打个响指：“形象上很完美了，你还需要一个新名字！”

　　阿维里奥静了几秒，抬起头看向我。

　　“安杰洛。”

　　他的瞳中划过一抹深色，自他脱离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之后，我就越来越读不懂他的眼神，只模模糊糊地感到这名字似乎对他很重要。

　　他定定地对我说：“你可以叫我安杰洛。”

　　1933年5月20日

　　阿维里奥…或者，现在应该叫他安杰洛，成了我店里的帮工。

　　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远亲，家里变故就剩他一个，本打算投奔我家结果发现我家也就剩我了，于是两人一合计便决定暂时一起经营店铺。

　　嗯，有前因后果，还有转折，很合理，很可信。

　　“我说不定可以尝试当个作家呢。”我坐在吧台后美滋滋地做白日梦。

　　“然后写一本更厚的医药指南？”我的新长工在给我理货。

　　“我是说小说！”

　　他转过头朝我笑了声：“哦，那挺好。”

　　我觉得他是嘲笑我，刚要抗议，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

　　“欢迎光——呃，杰里，你又来了。”

　　“还是止咳糖浆？”
　　“还是止咳糖浆。”
　　我的问题和客人的要求重合。

　　我皱起眉，看着眼前面容凹陷，满脸憔悴的男人。

　　呃，他有点臭，卷曲的头发结成团，好像很久没洗澡了。

　　“滥用药物对你的身体不好，你明明已经没再咳嗽了，这次休想骗我。”

　　杰里烦躁地抓着头发：“客人来你这买东西，你还不乐意？”

　　“哈！说到这个，最近两次的钱你还没结呢，你可不能再赖账了！”

　　“我之后会给你的，止咳糖浆又没几个钱，快给我药……”杰里深深低下头，声音奇怪地颤抖起来，而后猛地冲试图查看他状况的我吼道，“把药给我！！”

　　“啊！”我差点被吓出心脏病，往后一退撞上了药柜，药瓶滚动掉落下来在我四周砸开。

　　再抬头，阿维里奥已经擒住了杰里，把他死死按在吧台上。

　　他语气有点急：“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下意识回应，突然想到好多年没人这么问我了，委屈和怒意才升上来，“不对，事很大！痛死我了！还有我的药！”

　　杰里已经发狂了，不停挣扎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阿维里奥按着他，虽然看起来还算轻松，但我总担心他用力过猛伤口撕裂。

　　“阿维…安杰洛你别动手！先注意伤口！”我说完回头，拿钥匙跑去打开了后门，对着里面大叫，“大叔！有人闹事！！”

　　不多时，体格魁梧、比门还高的酒吧大叔带着起床气出来，拽过杰里把他带到店外狠狠揍了一顿，将他扔进了旁边暗巷的垃圾桶里，向我点点头又回去补觉了。

　　我在旁边狐假虎威地围观了整场，完全碾压，拳拳到肉，爽！

　　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但是，大叔！关于你的酒的事我很抱歉！你可真是一位可靠的商业伙伴！

　　我和阿维里奥蹲在地上收拾着药瓶残骸，得意地向他炫耀我的长远眼光。

　　“一个人开药店就是会遇到这种人，所以当时大叔来找我租后面的房间和地下室时我直接就答应了，很机智吧！”

　　“你经常遇到这种人？”

　　“啊？哦……其实也还好啦！只是极少数，况且以后有你一起看店，找麻烦的人肯定会更少的！”

　　阿维里奥点点头，不说话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我想着，大概是那句“以后有你一起看店”吧，毕竟阿维里奥的伤彻底好全之后应该是打算离开的，我这句话可能给他压力了。

　　一想到阿维里奥很快就会离开，我心里又闷闷的：“哦，我也不是说让你一直呆着，毕竟有大叔在我这里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你不用担心哈哈。”

　　“来不及求救的情况也会有吧？”他把碎片用布袋子装好，“像这样，被打砸货物造成损失的情况也有吧？”

　　“做生意嘛……”我扣着脸打哈哈。

　　“或许能补偿一点你的损失。”

　　阿维里奥变魔术般将一个钱包塞进我手里。

　　我之前经常见这破破烂烂的白色钱包，是杰里的。

　　我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摸的！”

　　打开一看，我又蔫了，里面的钱果然不够买一瓶止咳糖浆的。

　　“还有。”

　　阿维里奥淡笑着看我从兴奋到萎靡，手掌一翻又变出一只怀表和一个银戒指。

　　怀和戒指上都刻着名字，看来杰里是因为纪念意义才没有把它们卖了换钱买药，但我的心中毫无怜悯，我只知道这些东西加起来就够弥补我的损失了。

　　还有，阿维里奥的偷窃技能怎么这么熟练！

　　我惊异地看向他：“你当过魔术师？”

　　“……你大可以把我想得低级一点。”他看起来有点无语，“我以前是扒手。”

　　我肃然起敬。

　　我觉得我这种知法犯法（违反禁酒令）、偷人酒喝、卖人私物，还面不改色，甚至觉得自己还算是良好市民的人已经很坏了。

　　但眼前这个帅哥一点都不羞耻地说自己是个惯偷欸。

　　不对，黑手党这个身份好像更违法乱纪一点。

　　“你是怎么从扒手升级成黑手党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

　　“给我讲讲呗。”

　　他看向我，我回望他，理直气壮，一点没有之前的客气，也不掩饰对他过去的好奇。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么听朋友讲讲人生经历，安慰安慰失意的好兄弟也是非常合理的吧！

　　况且我们的关系也该有这么亲近了吧！虽然才认识二十天！

　　如果被拒绝了当我没说。

　　然后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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