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馈环

　　“怎么回事！好多烟，哪里起火了？”
　　响彻整个42层的警报声的确很快将夜班的其他公司员工惊动了出来，楼层电源也被迅速切断，整个楼道漆黑一片，只剩荧绿色写着“安全出口”的疏散指示灯还亮着，一个个在走廊里慌乱失措地大呼小叫。

　　片刻后，应急照明系统接管过楼层的照明，光源虽微弱但能勉强看清道路，跑到智慧圆桌公司前那条电梯走廊，找到滚滚黑烟的来源后，最先的那人连忙后退折返，用袖子挡住口鼻大喊：“喂！电梯这火灾了！别走这里，Vira，快帮我打消防电话！”
　　“快，趁火还没大，走安全通道跑！”

　　走道的脚步声纷乱嘈杂，凌忱趁着骚动也想赶快跟着一同撤离。
　　但在火灾警报器被触发后的没几分钟，天花板的自动洒水装置也被一并触发，激烈的水流立刻四射喷涌在这一整条只有她必经的走道上。

　　刚迈出身子就被倒霉地淋了个浑身湿透的凌忱：“……”
　　她在出来前拿了个灭火器，还准备边跑边喷一点避免火势蔓延，现在看来是完全不用了。

　　抹了一把被淋得看不清方向的眼睛，一路跟着其他人动静的方向跑下。
　　还没等跑到30楼的避难层，她不知何时恢复讯号的脑机就接收到了来自大厦物业的通知弹窗。

　　「量子枢纽塔物业管理：警卫科接收到42层突发火灾险情的警报，消防装置已及时扑灭火焰，无需惊慌。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已派出工作人员前往现场二次确认情况，夏季用火请注意安全。」

　　“谁又乱扔烟头了！”
　　“我，哈，快跑猝……死了，谁那…么没有公德心？”
　　一窝蜂挤在一起向下跑的42层员工们，在同样接收到通知后，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身为始作俑者，凌忱讪讪地攥着另一只拎着灭火器的手臂，没有跟上去一起返回。

　　冲动过后，她一阵尴尬，感觉自己有点疯疯癫癫的，心情复杂。
　　一会等大厦警卫科查完监控，如何解释自己的动机将成为难事，公司说不准也会因此开除她。

　　一个骇客入侵了我的脑机让我快逃因为有人想要暗杀我，还有人在我工作地点的不知哪个地方装了信号屏蔽器和黑了我单位的监控软件……哪怕说出去有人相信，她又怎么向外人证明这一切？

　　骇客们做事向来会抹干净痕迹，今晚办公室的网络和电脑异常恐怕当时早被远程处理掉了。她刚才一时心急没想办法留点证据，想到之后要白白多花不知多少口舌解释，凌忱就头疼。
　　虽然她估计就算是留了，“它”也会想办法抹除掉这些东西。

　　话虽如此，她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在34娱乐层走廊路人们疑惑的目光下，凌忱狼狈地选择搭乘电梯去大厦警卫科。

　　在警员殉职都稀松平常的“淳朴”B区民风下，她因这事再去报一次案也得不到什么帮助。
　　安全部没空为她去查这种毫无线索的事，妨害部亦不管可疑公民个体以外的事。换而言之就是，要么她真真切切被人捅上了几刀，要么她自己在大数据库里成了可疑分子，不然连立案都立不了。
　　恐怕只有大厦物业会“关心”地找到她，在她的单位门口列一张损坏大厦公共财物的罚款单，所以她不如干脆现在去警卫科自首得了。

　　危险很可能还没解除，因为“它”说的是“活过今晚”，她也很在意“它”说的危险究竟是什么？

　　来到一楼警卫科监控办公室那间，里面却意外热闹。
　　几个大厦安保制服的人和一个白衣女子，正围着其中一个监控大屏议论纷纷。

　　凌忱还没开口，就听到安保之一在说今天的事：“我都说了，当时监控画面上真的没有异常啊，智能安保系统也一点没报错。”
　　“这系统平常那可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跳警报，一天误报几十次。结果这种时候一点没反应，一定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纵火案！”

　　他努力试图证明责任不全在于他：“在收到警报器警报后才突然跳到这样的起火画面的。”
　　他咬牙切齿地反复拖动监控回放进度条，无论怎么拖，一到火灾前最关键的十几分钟，录像就会立刻跳乱码黑屏：“你看你看！只有这个时间段画面是损坏的！”
　　“在放火前特意提前攻击我们的安保系统，这绝对是恐怖袭击。”安保声情并茂，“好在我及时发现加上42层有夜班的员工，否则……”

　　“他如果目的是纵火，为什么不把火灾警报器先搞瘫痪？”另一个更高的安保打断道。
　　“……呃、呃，可能他另有目的？比如目的只是制造恐慌、示威抗议？”

　　大致从当值安保处知晓了初步情况，白衣女子摊开外接工具箱和笔记本，手指飞舞地操作起来。
　　片刻后，她简要分析初步结果：“嗯，那个时间段的网络确实是被攻击了。”

　　“网络的数据包似乎被劫持了，对方控制了42层其中一个监控的部分数据流。对方还试图通过注入攻击获得数据库的访问权限，这个摄像头在那时还有数个高频异地非法IP试图登入账户获取控制权限。”
　　“但理论上来说，我们这套系统的动态安全防护体系可以拦截这些攻击。对方的入侵技术水平也较低，方式较为初级……”

　　白衣女子：“我先更新和检查一下检测系统的规则和签名吧，再试着追踪一下攻击痕迹。”

　　一个站在白衣女子椅后的安保，转头突然注意到了在门口站着的凌忱，她浑身湿漉漉还在淌水的模样实在难不让人询问：“女士，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您看起来不太好？”

　　“……我是42层某间公司的值班职员，今晚公司只有我一个人。火灾让我惊魂未定，我想要在这坐一会，可以吗？”
　　凌忱楞了一会才回答，动作不自然地搔了搔脖颈。让她血脉喷张的激素反应消退后，除了疲惫，身子的不良感受也渐渐暴露了出来。

　　喉咙像在被火烧，皮肤在如干涸的土块般一丝丝开裂，思维蒙上了层纱。
　　简直就像要异变成为怪物，或是成为了活死人、行尸走肉一样。她感觉灵魂仿佛正在脱离身体，身体的控制权像不再属于她，所有的肌肤触感给她的感觉都格外陌生。
　　思维感受和血肉分离，有一种大脑被强行撕离后再重装进身体这具缸中的悬浮感。

　　好心的安保为她去物业前台拿了块干毛巾来：“真抱歉让您遇到这种事，我们正在全力让网络信息安全专员调查原委。”

　　……谢谢好意，不过不用调查了，就是她干的。
　　凌忱在心中回答。

　　骇客们果然清理干净了这件事，这也浇灭了她想从监控里找到事发前走廊外蛛丝马迹的算盘，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在大厦的安保系统中留下痕迹，按照这种级别的技术，不应该吧？是一种声东击西替她掩护的方法吗？

　　好消息是，她不用担心明天的物业罚单，也不用担心因擅自离岗而被公司开除了。
　　坏消息是，她被卷入离奇事件的事实又铁板钉钉了一个等级。

　　凌忱本想后半夜全在警卫科这过，她不敢贸然独自回42层去，更不敢直接回家里。她想熬到早上和同事交接班后，找安全的地方小眯打盹一会，再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但变故在半个小时后发生。

　　安全系统报错和呼叫电话突然疯也似地在整个监控室响，身体不适恹恹耷拉着脑袋的凌忱被惊得身子一震。
　　抬眼一看，所有安保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带着各种工具在监控室出出进进地来回奔跑。

　　“网络系统那边停掉4号电梯没？先封锁保护现场，警方快到现场了！”用脑机在和人电话沟通的安保神情异常严肃，指挥着其他安保们的行动。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该死！”
　　“又是精神错乱者吗？怎么闯进来的？”

　　先前那个因火灾而被汗流浃背问责，负责40~60层监控的安保一摘帽子，泄气地坐在椅子上：“我的老天啊，今晚果然不太平，怎么真一语成谶成恐怖袭击了……”

　　凌忱不声不响地四处张望，在一处画面格外血腥的监控屏幕格中，她找到了发生的异样。

　　那是一间银白的电梯厢内部，此刻竟吊挂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从脖颈处被用粗绳紧紧缠绕，模糊的血肉已经完全与绳子结合在一起，头颅半裂。绳子的另一端卡死在电梯门的顶端缝隙，尸体应该是随电梯急速上升被活活吊起勒死的。

　　血液喷得满地都是，尤其是门缝处，血液顺着绳子，又顺着电梯门开合处的直线，喷溅式地锯了大片。
　　更为诡异的是，悬挂的尸体下方有一个被人用力凿刻的五芒星，周围立着一排点燃的白蜡烛。
　　尸体的血液就这样静静一滴一滴地打在五芒星中，摇曳的蜡烛被血液滴落时的风吹得忽闪忽灭，乳白色的蜡油滋滋燃落在由血浸染透的图案中。

　　有人……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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